文靜聽馬丁一句“槓厲害唻”濟南味兒十足,暗自慶幸嘴裡的茶早就嚥下去了,不然非得笑噴了不可,上等的碧螺春哎!您說一個金髮碧眼的洋人,突然說一句濟南方言,那一句還蠻地道的,能不讓人大吃一驚。尚不自知的馬丁又說話了:“獅子頭一人一個,是不是太奢侈了,還有獅子頭有多大,一個人吃得完嘛,獅子頭被我們吃了,那它的身體怎麼處理……”
這下子,文靜實在是繃不住了,笑不可支,上菜的跑堂聽了,差點兒把菜扔地下,又不能笑出來怠慢了客人 ,憋屈得很。九哥笑岔了氣,“馬丁啊馬丁,哎呀!笑死我了!我可愛的馬丁,馬丁唉!怨我不該戲弄你,我們吃的獅子頭和認爲的獅子頭,不是一回事兒,不是吃獅子的頭。一會兒菜上來了,一吃你就明白了。”
被笑得莫名其妙的馬丁,聽到文靜給他講:“獅子頭是用豬肉以細切粗斬 ,團成拳頭大的圓球狀,用葷素油煎成葵黃色,形似獅子頭,所以叫‘獅子頭’,我們點的蟹粉獅子頭,肉丸上放些螃蟹黃,小火慢燉兩小時,肥而不膩、入口即化。來上海不吃蟹粉獅子頭,就不算來過上海。”
“啊哦!那我一定要嚐嚐,不是吃獅子的頭,我就放心了。噢!吃獅子的頭那太可怕了,還是不要。”馬丁兩手一擺,雙肩一聳,兩眉一揚,真是太有範兒了。
“得嘞,馬丁,你敢吃我還沒地兒弄去那,那是威猛霸氣的草原之王。”
“清燉蟹粉獅子頭來了”跑堂端着一個大托盤,上面有三個精巧細緻的砂鍋,另一個跑堂把砂鍋擺放在客人面前,拿去鍋蓋兒 。葵黃色的丸子,橙紅的蟹粉,碧綠的菜心,乳白的湯底,怎不讓人垂涎欲滴,大快朵頤。
馬丁看見丸子表面的肥肉末已大多溶化或半溶化,而瘦肉末則相對顯得凸起,乍一看,給人的感覺是一種毛毛糙糙,真如雄獅之頭。一直滔滔不絕,一萬個爲什麼的馬丁,此時此刻啥也不說了,悶頭開吃。
一頓飯吃得是賓主盡歡,馬丁深深地被中國美食所折服,“喬迪,傑克,我決定了,我要留在中國,中國美食太多了,太好吃了。我從濟南迴來,就在上海找個工作。嗯!喬迪你一定要幫我。”
包間門又開了,“大煮乾絲,您吃好……”跑堂的正要出門,一身西裝的“猴子”,恰巧路過,看見了對門而坐的文靜,見屋裡有客人,也沒進門,點頭打了招呼。文靜也笑笑點頭,未曾放在心上,繼續吃飯。
吃完飯已是華燈初上,九哥去結賬,掌櫃的說,顧老闆已經給結過帳啦。九哥就明白是借妹子的光啦,此時也不便相問。就和馬丁一起送文靜回學校,三人也沒坐車,慢慢走在黃浦江邊,一邊欣賞夜上海的美景,上海的夜光彩嫵媚,火樹銀花的不夜天,一邊散步消食兒。
文靜他們,一邊散步,一邊聊着,誰也沒想到,馬丁在以後的日子裡會愛上文靜,求愛不得後會成爲文靜的藍顏知己,相知一生。
週末家宴後,九哥問起顧老闆幫着結賬的事。那個穿西裝的年輕人,舉止言談一看就曉得是幫派中人,而家裡卻是從來不和他們打交道的。文靜看着表情嚴肅,盯着自己的兩個哥哥,只好老老實實把解救顧竹軒的事兒,說個明白,再三表示自己沒受一丁點兒的傷害,還是被哥哥們狠剋了一頓。一向護着自己的嫂子,這回也沒給文靜講情。
馬丁和九哥從濟南探親回來,兩人在滬江大學做了助教,九哥忙的時候,馬丁就找文靜學漢語,這期間弄出來不少笑話。後來馬丁幾乎是棄九哥而選文靜,時常在課間,放學後來找。 自由散漫慣了的文靜,覺得不勝其擾。
文靜一時興起,告訴馬丁要想漢語說得好,那就得練繞口令。繞口令音韻響亮而又拗口,詼諧風趣。練好了,你的漢語說的就流利啦。你聽過相聲吧,他們那嘴皮子不是常人能比的吧,他們的基本功裡就有繞口令。
馬丁深以爲然,跟着文靜學會了兩段:
豆和兜
兜裡裝豆,
豆裝滿兜,
兜破漏豆。
倒出豆,補破兜,
補好兜,又裝豆,
裝滿兜,不漏豆。
肉和豆
肉炒豆,豆炒肉,
肉是肉,豆是豆。
肉炒豆肉裡有豆,豆炒肉豆裡有肉。
於是,在這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馬丁不來打擾文靜了,文靜覺得清淨又清心,逍遙又自在。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學校裡的教職員工,學生們發現馬丁助教,課間閒餘時間,嘴裡唸唸有詞 ,後來大家都知道人家在練繞口令,肉和豆,豆和兜的唸叨,整天聽見他嘴裡豆啊兜啊地,肉和豆,兜混在一起,只聽豆啊豆,有愛促狹的學生們,就私下裡給起了個“豆子先生”綽號。
“豆子先生”斐名滬江 ,文靜得知後,又是沒事偷着樂了一會兒,這1990年纔出現的憨豆先生,豆子先生,因爲自己的一時興起,提前六十多年出現,那豆子先生的編劇,英國BBC電視臺會不會穿越過來,同自己掰扯掰扯侵權的事兒呢。
豆子先生經過不懈努力,漢語說的那個流啊!你不看他的相貌,只聽他說話,還以爲是中國人哩,何況人家還做了長衫穿着。戴禮帽,穿長衫,說一口地道的中國話,只要不看臉,那就是個“中國人”。
文靜的大學生活過得風生水起,快樂無憂。似乎上天見不得文靜這麼得瑟,那消失好久的黃紹德,又出現在文靜面前,欲要重新來過,手捧鮮花求文靜原諒。文靜被噁心到了,嚴詞拒絕,離婚了,別找我。以前的不屑一顧,現在的搖尾乞憐都不入文靜的眼。
黃紹德悄悄地來,又輕輕地走了,是否瀟灑的沒帶走一片雲彩不得而知。文靜只知道是顧先生幫了忙,使了手段黃家才消停了。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不以我們的意願而轉移的 ,往往你越不願發生,越是容易發生,遇見意想不到的人。放暑假的文靜去西摩路的同學家玩兒,再同學家附近看見四十多歲的女士,臉色煞白,雙手捂着胸口,極痛苦的樣子。她身邊的孃姨手足無措站在一邊,跺着腳,扎煞着手,直轉圈圈。
這時天已經黑了,附近又沒人,“小姐,幫幫我,……”文靜走過去,“您是心臟不舒服嗎?您有備用藥沒?”“沒有,我心口痛,以前沒這毛病。”“那您家就在附近嗎,還能走嘛。”“可以,疼過那一陣去了,我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