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掉水裡了。”
“不會死了吧!”
“暫時還不能讓他死了,巴蜀的這亂攤子還沒出接手的策劃方案書呢!”
“哦,被撈起來了。”
木仙廟裡,江晁看着那連接着柳叟的主機屏幕。
而屏幕裡面的望舒一邊說着話,一邊不經意地回看着江晁,看上去似乎看似淡定,實則有些心虛。
霸下和黃泉之舟牽引着和提供電力在前往鋪設水下電纜的路途之中,順便將那巴王給驅趕了回去,鬧出了好大的亂子,不過最後一切還算順利。
而江晁在觀察望舒通過藤妖來施展託夢術的時候,也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些藤妖本質上並不是一個個活電纜那麼簡單,因爲這些藤妖身軀內部是有着彼岸花神經網絡的,從某種意義上他們也是網線,而且還不是普通的網線,是能夠將生命體意識連接入網絡的網線。
如果以後將這些藤妖鋪滿了整片大地,很難想象這到底會形成個什麼東西。
至少目前看來,它們可以是施展各種“神通法術”的媒介。
不過。
將巴王趕了回去,這件事情也等於告一段落了。
過了兩日,望舒又來找江晁說起了這件事情。
說:“巴王病了”
江晁:“哦!”
望舒:“然後死了?”
江晁終於擡起頭:“病死了?”
望舒:“不是病死了,是病了,然後死了。”
江晁:“哦,有什麼區別?”
望舒:“真的不是我的錯。”
望舒告訴江晁,巴王病了之後躺在牀上做夢說胡話,還怪罪起了這一次慫恿他來祭祀巫山神女的人,說回去就要將這些人統統處死,株連九族。
而身邊的幾個人聽到巴王說的這話,一個個恐慌不已,於是暗中串聯了起來。
望舒:“然後。”
江晁:“然後?”
望舒:“然後刀光劍影,燭影斧聲,一套很庸俗的流程,巴王就死了。”
江晁:“就這樣明目張膽地弄死了?”
望舒:“當然,對外說是憂懼而死。”
江晁總算是明白了,爲什麼歷史之中的那麼多人膽子這麼小,一個又一個憂懼而死。
更明白了一個道理,夢中不僅僅能殺人,也會被人殺。
人已經死了,也沒有辦法挽回。
現在江晁立刻將目光轉移到,如何快速地穩定住局勢,不過這得先了解一下局勢現在變得怎麼樣了?
望舒:“他們準備立巴王八歲的嫡次子爲王。”
江晁:“扶持個傀儡?”
望舒:“是這樣。”
江晁:“那代表局勢暫時還穩得住,不至於一下子巴蜀之地分裂成幾十塊然後打成一鍋粥?”
望舒:“暫時應該不會,不過得看這些人回巴南之後的情況了,還有那個巴王的男寵,我監視了一下,發現好像有問題。”
江晁知道這個人,就是之前坐在巴王的位置上,穿着龍袍戴着冕旒差點讓江晁認成了巴王的那個人。
江晁:“有什麼問題?”
望舒:“巴王這一次來祭祀巫山神女就是他慫恿的,巴王說的夢話也是他傳出來的,而不立長而立幼子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江晁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麼:“他背後有人?”
望舒也只是通過鏡頭觀察到的:“他似乎在給北朝的一個鎮南王名字叫做穆朝天的送信,告知了他巴蜀這邊發生的事情。”
江晁也立刻記起了這個名字,這不是銅鈴鬼差和哨子鬼差,之前準備去北朝投靠的那個鎮南王麼。
這麼一想,似乎很多事情的前因後果就串聯起來了。
這巴王被他的男寵一慫恿,興沖沖地跑來祭祀巫山神女,爲的便是想要讓這巴王自尋死路。
而目的也便是後面的,扶持一個傀儡,然後暗中圖謀巴蜀。
江晁:“那個穆朝天,圖謀的應該也是巴蜀之地吧,不過他不是還在率兵打堇州的麼?”
望舒:“那邊似乎沒有什麼動靜,溫績率兵過去之後,穆朝天便開始退兵了,看上去雷聲大雨點小。”
江晁:“那麼他的真實目的,實際上有可能是巴蜀了,這邊他一早就佈下局了?”
望舒:“目前信息不夠全面。”
江晁:“溫神佑那邊呢?”
望舒:“他已經準備過來了。”
廟中,江晁站起身來,最後說道。
“北朝那邊,我們也應該多瞭解一下情況了。”
望舒告訴江晁,也順便說了一下之前探礦猿的事情。
“我們已經有一部分探礦猿進入北方了,很快也能夠收集到一部分消息過來。”
“如果他那邊收到了那男寵的信,早就準備好了趁亂攻打巴蜀,我們也會第一時間知道。”
而這個時候,望舒終於說起了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
“那巴王已經死了,目前正在打入地獄之中。”
“要看看麼?”
江晁對於這個他所見的,最像是皇帝一樣的人也略有些好奇。
“看一看吧!”
——
回去的路上。
長江岸上上萬人拉着纖,拖拽着樓船畫舫朝着上游而去,佝僂着腰赤裸着身子的縴夫遠遠望去猶如一具具活屍,作爲背景也越發顯得那樓船畫舫的恢弘氣派。
難怪那巴王坐在這龍舟樓船的最高處的時候,會將自己當作人間的天帝一般,他高高在上居於殿中,手中似乎拽着那拉縴的繩索,控制着那天下衆生。
不過此刻,那巴王停屍於樓船之上,再也看不到這一幕了。
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過後,樓船之上再度傳來了驚恐的呼喊,有人高喊。
“大王的頭不見了……大王的頭不見了。”
衆人驚恐地奔向樓梯,沿着木梯登高到上層的殿中,便看到大殿高處的龍牀之上。
牀榻中,只剩下一具無頭屍。
這位一輩子享樂縱慾,爲所欲爲的王侯,最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衆人看着這一幕,也一個個面露驚恐。
“巴王遭天譴了。”
“巴王褻瀆神靈,憂懼而死,此刻竟然連個全屍都沒能落下。”
“這頭,這頭,頭到底是哪裡去了?”
“定然是鬼神,鬼神取走了巴王的頭顱。”
這也讓衆人,最近一直在串聯,也同樣在勾心鬥角的巴王近臣內侍,一個個也再度想起了巴王真正的死因。
雖然巴王是死在了他們的手上,但是深究巴王真正死去的原因,不就是因爲他不知道天高地厚,褻瀆那巫山之中的神靈麼?
而此時此刻,他們更是想起了巴王之前說的話,他說他聽到了那蛇開口說話。
“妖蛇說,說……說……”
“寡人無道,不思修身立德以保萬民,說寡人褻瀆神祇,說巴國氣數已盡。”
說的不僅僅是他無道,而是說巴國,氣數已盡。
衆人心頭頓時籠罩了一層陰影,這般情況下,他們立一個傀儡掌控巴蜀之地的計策真的能行麼?
或許這巴國的國祚,真的到頭了。
幽冥之中。
渾渾噩噩的巴王帶着枷栲鎖鏈,被鬼神一路抽打着,登上了黃泉之舟。
途中,他又落水了。
不過這一次沒人撈他,鬼神在黃泉之舟上還在抽他,讓他一路遊着拖拽着黃泉之舟來到了招魂橋上。
“啪!”
“啪!”
終於在招魂橋上完成了數據交換和登錄,巴王在鬼門關前又向鬼伯求救,說他識得五鬼道的道主,讓道主救命。
但是擡頭直視鬼伯的第三隻眼睛,便看到五鬼道的道主等人在地獄之中的模樣,更有着哀嚎慘叫的聲音從幽冥深處傳來。
最後。
在幽都城中。
巴王擡頭看着那層層陰森殿堂,裡面沒有人影,只聽見黃泉主機的聲音從高處傳來。
“爾罪孽深重,打入無間地獄……”
“巴國氣數已盡,國祚當滅。”
“……”
而接下來的話,巴王便感覺什麼也都聽不清楚了,只感覺又陷入了那種渾渾噩噩的感覺之中,他覺得這一切都不太真實。
上一刻,他還是人間的王侯,高高在上猶如天帝一般坐在樓船畫舫之上巡視江河,俯瞰着上萬縴夫拉着自己的寶船前行。
而下一刻,他已經身墮地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巴王高呼。
“寡人不過是喜歡美人罷了,寡人有什麼錯?”
“寡人只是喜歡享樂,喜歡音律,何錯之有?”
那聲音,那腔調。
堂堂正正。
義正辭嚴。
慷慨激昂。
此時此刻,彷彿有光照在那巴王的身上。
“寡人有疾,疾在好色。”
“此乃上蒼生寡人的時候,便賦予寡人之疾,錯不在寡人,錯在上天。”
“寡人不過表露了一下仰慕巫山神女之心,爾爲何將寡人打入無間地獄,還要奪我的江山社稷。”
“寡人不服。”
“你就算是神靈,有何緣由,奪我江山社稷。”
可惜一連串的吼叫,什麼迴應也沒有,只見幾尊鬼神走出,押着巴王朝着後面走去。
然後,就將他扔下了無盡懸崖之中。
伴隨着一聲淒厲地慘叫。
不過,在巴王打入地獄之後,立刻便看到昔日潦草的香火龍庭也日漸變得真實了起來。
香火龍庭之中還出現了不少模糊的影子,多出了不少建築,龍庭之中的池中甚至多出了一條巨大的樓船畫舫,畫舫之上時不時傳來琴音和女子的歌聲。
雲中君騎着麋鹿來看無間地獄裡的巴王的時候,也順道經過香火龍庭,遠遠地眺望着那畫舫。
望舒:“雲中君來欣賞藝術了?”
江晁:“這藝術欣賞多了,是不是會變傻,和那巴王一樣?”
那巴王高高在上的久了,真的將自己當作人間的神帝了一般,覺得自己不是凡人了。
望舒:“怎麼會呢,如果是雲中君說,寡人有疾,疾在好色,天下人只會說,雲中君說得真好。”
“他將自己當成了地上的神帝沒有錯,錯在他沒有神帝的實力。”
“而云中君真的有。”
層層宮殿之中,江晁騎在麋鹿上聽着那從畫舫上傳下來的聲音,最後隨着那麋鹿隱匿在了蒿草之下。
——
堇州雲陽郡。
大軍圍困陽城,當鹿城郡王溫績帶着兵馬前來馳援的時候,圍困陽城的敵軍便開始後撤。
但是,又沒有撤遠。
始終保持着和溫績對峙的局面,讓溫績也無法撤下去,大軍被拖在了這裡。
局面變成了雙方空耗糧草,打又不敢打,退又不敢退,絞盡腦汁尋找對方破綻的局面。
雙方在這裡展開了規模範圍十分大,但是基本都是小股兵馬的捉對廝殺,北朝不斷地利用騎兵的優勢進行騷擾和劫掠,讓鹿城郡王父子十分頭疼。
陽城之中。
溫績解了陽城之圍,但是其卻似乎並不高興,覺得不太對勁。
“這穆朝天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是要在這裡拖住我,還是要在這裡跟我耗下去,等堇州生變?”
溫績總覺得,這穆朝天似乎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拿下堇州,或者只是打算過來試試,有棗沒棗打兩杆。
能有效果最好,但是實際的心思並沒有在這邊。
而這個時候,大郎溫神佑從外面走了進來,說起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什麼,妖怪?”
溫神佑說,他這幾日做了一場夢。
溫績:“什麼夢?”
溫神佑:“夢中有着一片幽深的林子,林子之中到處都是似蛇非蛇的妖物,十分可怖。”
“兒我慌亂不已,這個時候卻見一大蛇從樹上俯身而下,開口說的竟然是人言。”
溫績:“莫不是連日殺伐,被魘着了,大郎你還是多歇息歇息。”
溫神佑:“並非魘着了,一連多日,兒我都做着同樣的夢,連那片林子也都一模一樣。”
溫績這才感覺到了異常:“那大蛇說了些什麼?”
溫神佑這纔開口:“巴王無道,國祚氣數已盡。”
這些日子溫績和溫神佑一直都在關注着北邊的情況,還未曾知道西邊的巴蜀發生了些什麼,此刻停溫績聽溫神佑一說,立刻感覺到這巴蜀或許發生了大事。
畢竟前些日子,就有不少五鬼道的鬼徒被那天工、道士、和尚送了過來,最後被砍了腦袋。
不過這只是五鬼道,和巴王似乎並無太大聯繫。
溫績皺着眉頭:“而且這巴王無道,國祚氣數已盡,爲何那夢中的大蛇會託夢於你?”
溫神佑這個時候說:“阿爺,還記得之前你我去畫江龍王廟祭祀麼,當時見青紫之氣暴漲,氣運功德不知爲何突然如同蒙上天恩賜一般化爲雲蓋,或許便是應在了這件事情上。”
溫績也拿不定主意:“再看看,或許還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果然。
前腳妖怪入夢。
後腳,便有巴蜀來人了。
這一次來的是五鬼道的人。
當然,他們並沒有再稱自己是五鬼道的人了,而是自稱巫山神女信衆。
真正的五鬼道的鬼道之徒。
已經一個接着一個,去了幽冥之中,在鬼伯的三眼之下下地獄去了。
生時供奉鬼伯借鬼伯之名享富貴,死時在鬼伯的注視下勞作。
半巫半道模樣的人,對着上首的溫績行禮說道。
“願獻上巴東之地,迎上朝入主巴蜀。”
溫神佑大喜:“當真?”
但是隨後溫神佑又有些擔憂,小聲地說道:“阿爺,恐怕有詐,得小心盤問!”
溫績問那人:“你我非親非故,爲何來到我這裡,還說什麼要將巴東之地獻給我朝,前些日子你巴蜀可還派人在我境內作亂,焉知此時不是爾等在詐我?”
對方只說了一句話:“巴王失德,褻瀆神祇,當失國祚。”
對方說得義憤填膺,彷彿恨不得生食那巴王之肉,寢其皮一般。
因爲。
那巴王褻瀆的神祇,便是他目前所信奉的巫山神女,他就是裝也得裝出一副憤恨的模樣。
聽完之後,溫績和溫神佑立刻明白了什麼,互相看了一眼。
前面九鼎氣運暴漲,然後是妖異託夢,最後那巴王褻瀆巫山神女而導致巴東地區徹底背離巴王,這一連串的事情一下子連了起來。
溫績想了想,讓那人退了下去,然後自己看向了溫神佑。
他越發對於這鼎代表着天命,更加篤信了。
“你去!”
溫績一聲令下。
此刻他披着鎧甲,是以徵北將軍和都督的身份坐鎮於此,行的也是軍令。
溫神佑愣了一下,跪在地上剛準備接下軍令。
卻又聽見溫績說道:“還記得我之前問過你的話麼,你扛得起這天命麼?”
溫神佑也不知道:“阿爺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溫績說:“我有預感,你這一次去,若是真正能夠做好,便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溫神佑:“天命所歸?”
溫績:“還記得巫山神女的那句讖言麼?”
一瞬間。
溫神佑感覺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再次回憶起了自己站在九鼎之下,感受着日月星斗、幽冥鬼神注視着自己的畫面。
那是一種站在了命運的當口,被天命選中的感覺。
溫神佑帶着一隊人馬趕到了阜縣,在阜縣這裡又調動了數千人,招募了一部分縴夫礦工湊足了上萬人,趕往了巫山山脈。
最後在神女峰之下,他跟隨着衆人朝拜巫山神女。
他遠遠眺望着那黑暗之中被“木仙”圍住的林子,突然一個激靈,感覺這裡的一切是如此地熟悉。
“這?”
那裡,就是他夢中的那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