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是什麼樣的?
妖的頭頂上長着仿生鋼鐵鑽頭,裡面塞着並不聰明的蟲子腦袋。
後面接着長長的藤根,憑藉着蟲子的本能驅使在地裡無休無止地往前拱動,在地裡將電纜一點點拉扯向遠方。
藤林之外。
江晁看着一隻只藤妖鑽入地裡,然後奔向遠方,那密密麻麻的藤蔓也開始一節節地消失。
江晁揮了揮手,就好像送別一般。
等到它們抵達目的地之後,便在地下紮根下來,一邊在地底下汲取着養分,一邊自行維護調整着電纜。
江晁:“我記憶裡電視劇的妖可不是這個樣子。”
望舒:“那妖平日是什麼樣子?”
江晁:“妖,最愛扮成美麗的女子。”
望舒:“這是第一版本的妖,我可以再升級一下。”
江晁:“我說的是影視劇裡的臺詞,你別當真。”
望舒:“我知道啊!”
江晁:“所以你也是開玩笑的?”
望舒:“怎麼會,我可是認真地想要造成雲中君心目中想要扮成美麗女子的妖的。”
江晁:“我說要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你也摘下來給我麼?”
望舒的虛擬投影帶着月光落了下來,顯現在江晁的面前。
“我已經來了。”
不過。
這妖雖然醜了一些,粗糙了一些,但是卻解決了大問題。
小地獄與小地獄之間的連接初步打通了,往日裡能源供應是個大問題,現在都可以依靠藤妖來解決。
不僅僅是醫療生命中心基地這邊,胤州和堇州那邊已經開始建設到一半的大量小地獄,也同樣因此而解開了枷鎖。
更重要的是,這種活電纜的鋪設成本和維護成本,也是非常低廉的。
而剛剛送走了藤妖。
山魈們也迎來了新的任務。
江晁還是站在了木仙廟外,對着擺得整整齊齊的黑毛山魈揮了揮手。
“該出發了。”
又送走了一大批黑毛山魈,不過這一次不是送他們去抓山魈的。
巫山山脈內四處尋找山魈蹤跡的山魈和無人機已經有不少了,這一大批山魈是派往外地各州尋找望舒和江晁所稀缺的礦物質資源的。
這也是一開始,江晁和望舒來到這裡抓山魈的主要原因。
揹着信號基站扛着太陽能板四處尋找礦資源的探礦猿,也帶着探礦的儀器設備正式出發了。
“各項資源匱乏,希望能有收穫。”
“明年,一定要讓九州遍佈我們的地獄工廠。”
望舒說起了自己的偉大展望。
本來是充滿了雄心壯志,就是那個地獄工廠一說出來,就讓人感覺聽上去怪怪的。
望舒:“人間,也有着咱們手下的鬼神,有着受香火供奉在蒿里享福的鬼魂。”
江晁:“這攤子是越來越大了。”
江晁轉過身。
穿過另外一座名爲杏元君廟的木仙廟,進入了藤林之內。
“噔!”
江晁走在藤林之下,一盞盞燈亮了起來,將這片原本漆黑的林子照得通明。
雖然這邊的黑石脂小地獄還沒有成型,但是煤電廠的設備倒是先一步運了過來並且在那裡安裝好了。
至於是怎麼運過來的。
自然,是那些黑毛山魈一步又一步地,揹着揹簍推着小拖車,流淌着汗水將這段艱難的路程給走完了。
發出來的電量除了維持藤妖那邊,也有餘力能夠供應基地這邊的一部分機械工作還有照明系統。
江晁走到了中央的山包裡。
原本吊着巫山神女呈現一個藝術姿態的地方,這裡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穴。
密密麻麻的藤蔓往裡面延伸,巫山神女連同這些藤蔓已經一起,從地表進入了深處。
巫山神女就是所有藤蔓的源頭。
這裡一切的中樞。
江晁站在巨大的洞穴上,可以聽見深處在不斷地傳來機械的聲音。
“嗡嗡嗡嗡嗡~”
“哐哐哐哐哐哐!”
“滋滋滋~”
巫山神女的神宮,也就是醫療生命中心基地的圖紙也出來了。
目前,也正式開始動工了。
而負責建設和操控機械的,自然也是從五鬼道抓來的那羣惡鬼。
——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天氣開始轉冷了,而且一天冷過一天。
黃昏時分。
江晁看着天空之中最後一批鴻雁飛過,身上換上了厚實的棉布袍,上面有着印染的白雲和鶴。
不比黃泉基地,那邊不僅僅有天然的地熱供暖,有着溫泉湯池。
這邊什麼也沒有,雖然秋林紅葉景色宜人,但是的確也冷得厲害。
望舒:“神仙怎麼能怕冷呢?”
江晁:“我這個怕冷的神仙還真的是對不住了。”
雖然穿着單衣的確看起來仙氣飄飄,但是江晁比較務實,還是覺得穿多一點比較好。
望舒:“你看巫山神女,它就不會怕冷,也很難生病。”
江晁:“那肯定,它是金屬心陶瓷皮的,這怎麼能比。”
望舒:“我也可以給你換個金屬心陶瓷皮的。”
江晁:“大可不必。”
江晁又來到了那個大洞前,朝着裡面望去。
外面密密麻麻的藤已經消失了,大部分都轉入到了地底之下。
江晁:“進度怎麼樣了?”
望舒:“下個月就能夠將檢查中心的主要設備安裝完畢,利用彼岸花神經系統的話,可以代替一部分缺失的設備,修復一部分體檢模塊的功能。”
“至少下個月,巫山神女應該能夠開啓體檢功能了。”
江晁早早來到這裡等候而且一直留在這裡,便是爲了等待醫療艙重新展開之後開始檢查身體。
因爲自醒來過後,幾乎每隔一段時間江晁都會發生頭疼還有一系列強烈的後遺症。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問題。
但是幾乎可以肯定,身體肯定是因爲超過時限的休眠而有了某些損傷。
只是具體損傷在了哪裡,只有體檢過後才能知道了。
“哐當!”
從裡面升上來一部電梯。
依舊是江晁熟悉的樣式,木頭屋子一般的仿古式電梯。
只不過穿過電梯井的時候,鏤空的格子窗外面出現的不再是十八層地獄的惡鬼的壁畫,而是各種各樣的妖怪的形象。
江晁透過格子窗藉助着電梯裡昏暗的光仔細辨認,也只能認出其中的一部分。
許多是出自於山海經之中。
醫療生命中心基地的結構設計,中心是個巨大的醫療艙,再中心便是巫山神女所在的休眠冷凍中心。
而外部結構,則是按照江晁那個時代的綜合性醫院來建造的,目前初步計劃分爲二十七個部,兩百個科室,不過目前連科室的空間都沒有整理出來,一切自然只存在於紙面上。
很快,電梯便下到了下面。
江晁以爲到了,又對着望舒叮囑了一件事情。
“對了,檢查中心開啓的時候。”
“那些人魈也可以檢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麼問題。”
那些人魈都是五鬼道從普通老百姓之中挑選出來,用秘藥和殘忍的手段剝奪了這些人的情感,將其煉製成了一種類似於傀儡的活屍。
目前五鬼道暗地裡已經宣告覆滅了,這些人魈也自然落入瞭望舒的手上。
“好,也順便檢查一下。”
不過,江晁都做好了邁出大門的準備。
卻發現豎着上下走完了,電梯卻沒有停下,竟然開始橫向移動。
江晁:“怎麼沒停?”
望舒:“還沒到呢!”
直到抵達了地下的某一處空間,才終於停了下來。
門打開了。
映入江晁眼簾的是水泥的地面、通道和牆壁,水泥牆上連刷白都沒有刷白,兩側一扇扇門關閉着,頭頂上掛着昏黃的燈。
藉助着那昏黃的燈光一看,那縱橫交錯的“電線”根本就不是電線,而是深色的藤。
乍一看,有些像是上個世紀老式醫院的感覺。
如果說得更準確一些,應該說是像恐怖遊戲裡的醫院。
總覺得往裡面再走幾步。
跳出來的不是什麼殭屍妖魔,拖着大刀戴着怪帽的恐怖怪物,就是臉上染着血色的惡鬼護士。
而隨後,裡面真的走出來了一個“護士”。
昏黃的燈光下。
一個渾身連接着無數藤蔓的“護士”出現在了通道盡頭,朝着江晁招了招手。
哪怕是神仙,這個時候也得抖一抖。
江晁:“你覺得這地方適合治病救人麼,這不得將那些病人給嚇死了麼?”
望舒:“沒關係,因爲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
江晁:“我也覺得很嚇人。”
望舒:“你將這裡當成主題公園就好了。”
江晁朝着裡面走去,不過江晁又在想,如果這裡的病人只有一個人,那麼其他進入這裡的存在算什麼?——
黑暗的房屋裡,一盞很亮的燈突然打開。
巫山神女按照流程開始檢測江晁的各項身體數據,當然這並不是全面的體檢,而是關乎這座醫療生命中心最核心的休眠區域的建造。
整個醫療生命中心基地雖然大小不同,但是功能和之前的醫療艙差不多,最核心的東西便是江晁的休眠倉。
這裡自然是休眠區域,而這裡的一切全部都是依照江晁目前的身體數據來重新打造的。
在望舒的設計之中。
一旦江晁出現了什麼問題,便在這裡將其再次冷凍休眠起來。
“沒有太大變化。”
“還能有什麼變化,還能長高一些?”
“例如胖瘦體脂率等一些數值,總是會有變化的。”
“也都差不多,這纔過去幾個月。”
“要保持健康,這樣休眠冷凍起來的時候,也能夠維持最好的數據。”
“還凍,再凍起來就成凍帶鹹魚了。”
“休眠的溫度是精準控制的,是指低溫,又不是真的將你給凍起來,冷凍只是個形容詞。”
而這個時候,巫山神女提醒道。
“初步數據採集完畢。”
“雲中君!”
“下個月,請過來進行腦部和身體其他器官檢查。”
“護士”巫山神女將細小如針的機械臂從江晁的身上抽了出來,江晁也翻身爬起。
而這個時候,望舒告訴了江晁一個消息。
望舒:“剛剛得到通知,巴王要親自來巫山了,而且是迫不及待地來的,一聽說巫山神女現世,立刻便率領文武官員乘船而下。”
“估計用不了幾天,就要到了。”
江晁:“他來幹什麼,難道是發現了我們把五鬼道給換殼了?”
但是江晁又覺得有些不對,如果這樣的話,不應該是親自率領文武乘船而下。
望舒:“巴王聽說巫山神女降世,欲效仿古之楚王。”
江晁:“哦,效仿古時楚王來祭祀巫山神女?”
江晁覺得這也正常,某一地出了神異之事,有神仙顯靈降世,皇帝和王侯親自前來祭祀也不爲過。
大多所求的,無非就是神仙保佑風調雨順,國家安定而已。
他也覺得,這要求也很合理。
畢竟是爲了國家而不是自己。
往後可以讓地神預測一下晴雨,報一下天災,也算是庇佑一方了。
望舒:“不,他不是來求風調雨順國家安寧的。”
江晁:“他求什麼,長生不老?”
江晁覺得這要求雖然俗氣了一些,但是也算並不出人意料。
古來君王有幾個人能看得透生死,不論年輕的時候多英明神武賢明豁達,到了老的時候還不是一個個煉丹尋仙,想要求一個長生麼。
不過,他自己都沒長生跑到醫院裡檢查看病呢,哪來的長生不老給他。
等那巴王來了,懶得理他就是。
但是,望舒卻說了一個江晁預料之外的答案。
“他要求娶巫山神女。”
江晁聽完,愣了好一會。
當年古楚王前來祭祀巫山神女,也可以說是巫山之神,主要是求神庇佑國家。
但是後來隨着民間傳說變了味道,便形成了各種故事。
不過就算如此,《神女賦》裡所寫的古楚之王夜夢神女,寫的也是最終神女拒絕了古楚王,楚王只能留下對於神女的眷戀而離去。
當年雄踞一方的上古楚王都沒成,這哪裡來的什麼巴王,哪來的膽子上來就大張旗鼓地求娶巫山神女。
江晁很奇怪:“就在不久前,巫山神女可是展示了神蹟和神通法力的,他就不怕惹惱了巫山神女然後順手把他國家滅了?”
望舒說:“怎麼會呢?”
“正是因爲巫山神女展示了神蹟和神通法力,所以他們覺得祭祀神女是遠遠不夠的。”
“他覺得要如同上古之王那般親自來巫山相會,並且求娶巫山神女,這纔是對巫山神女最大的崇敬。”
“甚至來的時候,爲了昭顯自己的心意和敬神之誠,表達自己對於巫山神女的愛慕之心。”
“他已經提前罷免了自己的妃嬪,趕走了宮中的夫人,騰出了所有的宮室並且準備再大興土木,只爲了迎來巫山神女。”
“他身爲一個王,卻將全部的愛都獻給了巫山神女啊!”
“這是多麼地偉大的情懷。”
望舒又開始說着揶揄的話,不過這一次罕見的不是揶揄江晁。
江晁:“他哪裡來的迷之自信,他長得很好看,莫非有着潘安一般世間難尋的容貌?”
望舒:“皇帝會問何不食肉糜,專家會說爲什麼不把多出的房子租出去,就連雲中君都會問,爲什麼一個王侯會有着謎一般的自信。”
江晁:“…………”
不知道爲何,望舒總能說出他無法辯駁的道理。
不過,江晁看到的這時代的王侯和天家貴胄,不論是哪溫神佑還是太子,一開始總是都有着一種迷之自信。
江晁覺得這巴王大約是神女賦看得太多,將自己代入了古楚王的角色,做起了和神女相會的美夢。
而且,別說是王侯了,那話本里的書生不都也做着這種美夢麼?
讀書的時候美麗的豔鬼突然前來以身相許,貌若天人的狐女不惜一切地跟隨,連天上玉皇大帝的女兒都和書生跑了。
一介書生都敢做這種美夢,他做得,我巴王怎麼做不得。
巴王或許還覺得。
他這不顧一切的行爲格外詩情畫意,足以感動天地。
江晁問一旁的巫山神女:“你感動麼?”
石頭一樣冷冰冰的巫山神女:“沒有云中君的旨意,我不敢動。”
江晁:“我是問,感不感動。”
巫山神女又重複了一遍:“沒有云中君括號管理員江晁括號的授權,我不敢動。”
江晁轉頭和望舒說話:“她的確不是人工智能,大概是個人工智障,你是不是拆下來的時候哪裡拆壞了?”
望舒不樂意了:“什麼叫我拆壞的,它本來就是壞的,我不正在修的麼?”
巫山神女這個時候卻聽懂了:“請管理員江晁文明用語,幸福你我他,文明靠大家。”
江晁起身推開門,離開了這間妖氣森森的病室。
穿過通道,藤妖身上掛着的燈照在身上,江晁在電梯前回過頭。
昏暗的燈光下。
那身上連接着藤蔓,延伸出一根根機械臂的巫山神女正在病室的外面送他,只是那注視的目光,在這個氛圍感下怎麼看怎麼滲人。
巴王看多了神女賦,想着學楚王夜中夢會巫山神女。
不知道他若是來這座望舒口中的“病院主題公園”,也就是巫山神女的“行宮”中一行,看到這金屬心陶瓷皮背後插滿了管子的巫山神女。
怕別說是做夢,大白天都不敢躺下了。
電梯升上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望舒:“你這也算是夜中會巫山神女麼?”
江晁:“我這是來體檢看病的,我可不想經常來這裡,會什麼巫山神女。”
望舒:“古楚時的王來這裡,也只是簡簡單單的祭祀神明而已啊!”
江晁:“都是謠言鬧的。”
或許往後,會見拜謁巫山神女的意思,就是這個了吧!
——
戴上天神相,江晁施展法術神通“神魂出竅”。
人雖然在巫山神女宮(醫院),視角卻隨着無人機飛到了長江上游某處等候着,按照預計一艘船將會從這裡經過。
這是前去調查巴王。
望舒也出現在了天神相的視角里:“準備去看一看巴王?”
江晁點了點頭:“嗯!”
望舒又問:“要懲戒他,派出巫山神女去,讓他知道巫山神女是惹不得的?”
那個人工智障“護士”,你和它說愛慕你,它估計得聽成癌末期,然後將你直接強制送進重症病房,揮舞着背後數十根針頭給你一頓猛扎。
而且不久前,巫山神女就如同操控傀儡戲一樣,將大半個五鬼道給一鍋端了。
將巫山神女派出去,估計巴王就真的成傀儡了。
江晁可對於這巫山神女揮舞着密密麻麻的針頭,給你紮上一針你的身體便不是你的模樣印象深刻。
江晁說:“是看看巴王到底是什麼樣的,這巴蜀之地我們已經暗中到手了巴東大部分地區,九鼎的設定和香火龍庭我們也立下了,有些事情雖然感覺還早,但是也應該差不多做些準備了。”
望舒:“看看巴王有沒有真龍之姿?”
江晁:“也算是吧!”
望舒:“我覺得沒有。”
江晁:“總得看看再說。”
早先那些巫山神女的巫覡在暗處裡散播讖言,說巫山神女賜福,有人能夠一統天下九州。
雖然這些話都是那些巫覡散佈出來的,不過隨着胤堇二州數十個小地獄陸陸續續建設,鹿城的龍宮港口的規模更是驚天動地。
前些日子更是派出了大批的探礦猿,前往了各州探索各地的礦資源儲存情況,這也等於望舒和江晁二人的手,已經徹底開始伸出了胤州和堇州之外。
而江晁也明白,有些事情要開始準備起來了。
例如胤堇二州這邊的工程結束之後,探礦猿的工作回饋過來之後,其他地方的挖礦工作也需要開始了,挖礦自然要建立基站社廟,需要各種配套設施。
一個九州混一天下一統的王朝,更適合他們接下來的需要。
也自然需要看一看各地的王侯,天下適合爭龍的角色,到底哪一個最適合登上那九五之位。
鼎雖然給了溫績和武朝,但是也並不是說非他們不可。
江晁一邊感受着神魂飛過雲海之下,一邊問道。
“巴王目前收集的資料呢?”
望舒將一道光傳了過來,映現在江晁的眼前。
“已經傳給你了。”
根據目前從其他地方蒐集到了資料,這個巴王今年還不到而立之年,可以說是十分年輕,於八年前登上了巴王之位。
上位的時候並沒有經受過多少動亂,因爲其是上一代巴王唯一成年的子嗣,其爲嫡長子順位繼承。
尤其巴王之位穩定的傳承了幾代,也算是形成了一個慣性,因此這巴國的局勢還算穩定。
這樣的君王一般只要不亂來,內部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守着巴蜀的天險,外部也很難打進來。
尤其是上代巴王勵精圖治,巴國國力富強。
其中還有數次趁着南方動亂,打出巴蜀想要拿下堇州的情形出現,可惜最後功敗垂成,不過也拿下了巴東地區的部分郡縣,這些地方原本也隸屬於堇州。
也可以看得出巴國的國力並不弱。
而這一代巴王和上一代巴王不一樣,平日裡最大的愛好便是美人,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聽曲。
這對於一位王侯來說,也算不上什麼大問題。
誰不愛美人呢?
聽一聽小曲嘛,也是人之常情。
問題是,這一代的巴王喜歡將一些事情做到極致。
江晁看了一下簡介,做了一下初步的瞭解。
江晁:“聽什麼曲?”
望舒:“你也想聽聽麼?”
江晁:“我只是好奇這個時代的藝術。”
望舒:“等會你就看到了。”
江晁:“等會就能看到,等會不是巴王坐船從這裡經過麼,哪來的曲聽?”
望舒:“雲中君這一開口……”
江晁:“開口怎麼了?”
望舒:“一開口,就充滿了貧窮的淒涼之感。”
“竟然覺得一位王侯坐船路過的時候,竟然就沒有曲聽了。”
“也是,一頓飯只吃兩個菜,中秋節晚上只有一盒月餅啃的雲中君,怎麼能夠明白這個時代王侯的窮奢極欲呢!”
江晁:“我覺得挺正常的生活,怎麼到了你嘴裡這麼淒涼。”
江晁覺得兩個菜也夠吃了,有時候還吃不完,多了也浪費。
之前的月餅的味道也不錯,挺甜的。
就是吃多了有些齁。
月神出現在了雲中君的背後,語重心長的說道。
“等會,雲中君要好好看,好好學,好好提升。”
“以後在外面不要暴露了自己貧窮的本相,要不然格調全沒了。”
江晁:“在你口中,怎麼我好像是說皇帝家的金扁擔的那種角色。”
望舒:“總結得很精確。”
而另一邊。
巴王已經帶着巴國的文武百官乘船而來準備在巫山祭祀神女,詔令都已經下達了各地的官員,沿途都可以看到有人前來迎接朝拜,岸邊有人捧香叩首。
巴蜀之地一體,在江晁的印象裡一般這裡應該都被稱之爲蜀國。
不過這個時代似乎巴地更有名一些,巴蜀之地的都城也是在巴地的巴南城,位於長江水道的上游重要樞紐,故而世人將其稱之爲巴國。
無人機在天上,江晁以“神魂出竅”的方式終於看見了遠方一艘艘龍舟畫舫渡江而下。
大大小小的船隻加在一起數以百計,其中爲首的畫舫更是精緻無比,分爲上下五層,被衆星捧月一般的拱衛在其中。
看着這巴王出巡的畫面,江晁在天上忍不住感嘆。
“真是好大陣仗!”
不過是偏於一隅的巴王就已經有了這等陣仗,那南朝和北朝的皇帝,甚至是九州一統的皇帝該是什麼個模樣。
黑色的“飛鳥”從天空之中落下,飛向那被拱衛在中央的龍舟畫舫。
雲中君也來欣賞藝術來了。
“噔……噔……噔噔……”
“飛鳥”還未曾落下,錚錚琴音便已經從畫舫之中傳來。
還未曾看到,便已然隱隱有着畫面隨着那琴音從畫舫之中傳來,透過那舞動的帳幔映入心間,令人陶醉。
樓船廣殿之中。
有佳人撫琴,有美姬獨立旋舞。
畫舫中的大殿深處,一位帝王裝束模樣的青年男子坐於寶座上,其身披龍袍,頭戴金冠,顯威儀莊重。
其前,乃是一羣着華麗服飾之舞女,彼等正翩翩起舞,舞姿優美,猶如仙子降凡。
男子以金爵飲酒,緩緩地擊掌。
似醉非醉,正在享受着美妙的音樂,與充滿藝術氣息的旋舞。
這船上不僅僅有着一座大殿,而且十分寬闊巍峨,殿內起舞之舞姬也不是一個兩個,列陣起舞的粗略一數便有數十上百人,一個個身披薄紗,曼妙身姿若隱若現。
那衣衫也是特製的,爲的就是這種若隱若現之感,多一分太明顯,少一分太透。
而兩側列坐的樂師琴師鼓師也有着數十人,演奏的曲調很明顯調整了不知道多少遍,也一同演奏了不知多少次,醇熟到了沒有任何雜音和多餘的地方。
好似天上的仙樂,不着煙火氣。
尤其是。
這演奏的地方是在江上。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那種不安定的搖晃感,水上隱約傳來的霧氣。
愈發讓着樓船大殿之中顯得好似天上仙闕,歌舞之聲隨着大江蔓延向遠方,兩岸的百姓望着那樓船畫舫,似視天上人一般。
虛擬世界的視角里。
江晁走過畫舫的欄杆旁,穿過雕刻着梅花的鏤空窗戶前。
最終,站在柱子下靜靜地看着。
江晁:“不是說,爲了證明自己對巫山神女的堅貞和仰慕,巴王將後宮都廢了從此不近女色麼?”
望舒:“唱曲的舞女優伶,又不是妃嬪夫人,這叫欣賞琴藝。”
江晁看着那薄紗下什麼也遮擋不住的曼妙身姿,點了點頭。
真是好琴藝。
此等舞女皆經嚴格挑選與訓練者,其舞姿不僅優雅,且充滿力量與激情。
彼等之每一動作皆恰到好處,每一眼神皆充滿誘惑。
其舞蹈,既有中原之韻味,又有巴蜀之地的氣韻,令人觀之如癡如醉。
江晁:“他趕出去的妃嬪夫人以及後宮中人,一共多少人?”
望舒:“不多,聽聞才幾千人。”
江晁:“所以這些都是剩下的,他還養了多少這些人供他玩樂?”
望舒:“不多,也就兩三萬人吧,不過每年還會召集各地的工匠和樂師到都城輪換!”
江晁:“這些女子跳的是真的好,真的是整齊劃一,沒有一個出錯的,還有那演奏的樂師琴師和鼓師,真的是沒有一個濫竽充數的。”
“這些古代人,鑽研起這些技藝來還真的不差的。”
望舒:“當然,錯一次就沒有下一次了,他們肯定不敢錯。”
江晁:“錯一次就要砍頭?”
望舒:“沒,哪有這麼殘酷呢!”
江晁點了點頭。
她隨後話語一轉:“也就是砍手砍腳而已。”
看書的時候,總覺得皇帝王侯麼,後宮三千不是尋常麼,三千隻是個數字。
但是當真正站在這樓船畫舫之中的時候,看着上百舞姬起舞數十樂師奏樂只爲一人的時候,便已經覺得足夠震撼了。
實在是難以想象後宮三千女子,宮中優伶工匠數萬供養一人的畫面到底是什麼樣的。
這些王侯或許在某些東西的便利上面不及現代人,許多工業化能夠輕易生產出來的東西,這個時代根本造不出來。
但是在某些慾望的享受上。
對方可以說是突破江晁的想象,將江晁只從紙面上知道的數字和文字,變爲真實的畫面。
而江晁也終於明白,剛剛關於巴王的介紹裡面,他喜歡將一些事情做到極致是什麼意思了。
巴王喜歡美人,便蒐羅治下各地的美人數以千計,然後在宮中親自評判其中最美的美人,評判的不僅僅是容貌形體,還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等等內容。
而且每年一變,猶如科舉取才一般。
沒錯,這種活動不是一次,而是每年一次,每一次都是興師動衆,耗資鉅萬。
巴王喜歡聽曲和看戲,於是召集巴蜀所有的琴師、樂者、傀儡戲、優伶等百戲之人到都城中來,養在宮中的人足足有數萬人,專供巴王一人消遣。
這麼多人想盡辦法編排各種曲目百戲,日復一日地換着法子供巴王取樂。
就算如此,巴王還不滿足。
覺得宮中的美人不過胭脂俗粉,還不夠美,蒐羅而來的琴師樂者表演的曲目還不夠新奇,要找來更多的百戲之人。
他要求嚴苛,且精通音律歌舞,甚至親自參與編曲和排舞。
若是出錯則勃然大怒,動則砍人手腳。
美其名曰。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取人性命。
其上位八年以來,前三年還算剋制,尤其是後面五年,愈發變得窮奢極欲。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其左右近臣想盡辦法討好巴王,爲了滿足其慾望,對下更是橫徵暴斂,不斷地徵發徭役。
要錢,要人,還要命。
他大興土木修建宮殿,營造宮室樓閣,供自己享樂,爲了趕工期,徭役累死的人不計其數。
但是這還不夠。
他將上一代巴王修建的戰船改做了畫舫,在水上觀舞奏樂,覺得有云上仙闕之感,此後愈發樂此不彼。
之後又嫌棄小了,於是又建造了這艘龍舟樓船,爲此徵發大批徭役從深山之中尋來巨木。
每次出行,又徵召上萬縴夫拉船。
其最喜歡坐在樓船頂部,看着萬千夫子拉着龍舟樓船前行,而自己猶如人間天帝一般。
不過幾年時間。
巴國內部便開始動盪不安,民間爆發過多次叛亂,不過都沒能成事,很快便被鎮壓下去了。
但是不僅僅是民間,更重要的是巴國的士族官僚內部也有不少對於巴王極其不滿。
有一次叛亂還是發生在都城之內,局勢十分危急。
五鬼道也是在這個時候徹底起勢,掌握了巴東大部分地區,形成了實質上的割據,從一個道教門派變成了一個政教一體的地方龐然大物。
不過巴王也並不在意,反而對於五鬼道道主獻上來的美人、秘藥、陰陽雙修仙法大加讚賞。
那五鬼道道主也是個野心勃勃的,甚至不僅僅開始圖謀巴國內部,甚至還想着對堇州和胤州出手。
時時刻刻的盯着堇胤之地,想要將這二州攪亂。
只要這裡亂起來,他不論是向內取巴蜀,還是向外擴張,都有着機會。
這胤堇二州不亂,他這邊若是一動手,說不定最後反而爲他人做嫁衣,這也是他一次次派人在堇胤二州作亂的原因。
只是“雄才大略”的五鬼道道主沒有想到,從東邊楚地來了個更狠的。
面都沒露,派了個”護士“將他給收了。
雲中君一邊聽着曲,一邊也瞭解了整個過程。
原來那五鬼道道主的故事是這樣的。
江晁:“若不是我們來了,他是不是也能算是個主角?”
望舒:“只有雲中君批准通過的主角,纔是真正的主角。“
江晁看着那上首的巴王,搖了搖頭。
一旁望舒揮手投影出了一個小鼎,鼎上開始出現一個個人頭像,其中一個便是巴王。
望舒將上面打了個叉,然後說道。
“雲中君搖頭而嘆,巴王從此開始失去天命。”
江晁看了一眼,發覺那巴王的頭像不太對勁。
“你這巴王,怎麼和上面坐着的那個巴王長得不一樣。”
望舒:“誰說那上面坐着的是巴王了?”
江晁目光穿過薄衫羅衣的一衆舞姬,看着那坐在上首之人。
那男子的穿着打扮其實已經不是一地王侯所能穿和戴的了,但是天下禮崩樂壞,巴王關起門來當土皇帝,禮制之上有所逾越也很尋常。
不過不論怎麼看,他應該就是巴王。
望舒說:“那在前面第一個穿着薄衫跳舞抹着濃妝的纔是巴王,上面坐着的是聽巴王命令扮作他的男寵。”
江晁:“?”
那身影在最前面,被其他的身影給遮擋住了,江晁看不大清楚。
不過,他也不想看清楚。
望舒:“因爲巴王到時候要親自下場,獻舞於巫山神女,以示敬神之誠,雲中君大神,你到時候要看不。”
江晁:“還是算了。”
對於這麼高深的藝術,雲中君欣賞不來。
江晁解除了神魂出竅的法術,意識重新回到了身體來。
漲了見識,看了看皇帝家的金扁擔之後。
江晁說:“我記得以前看過的書裡面,他這種奢靡等級的,似乎還排不上號?”
望舒:“的確排不上號。”
木仙廟前。
江晁看着天邊的雲,過了好一會,拿起了一旁放在地上的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之前沒吃完的月餅塞進了嘴裡。
回來之後,江晁考慮了很久,他決定還是將這個巴王拿下來。
江晁一邊吃着月餅,一邊開口說道:“這個巴王不行。“
望舒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沒錯,這怎麼能行呢?”
回過頭,目光透過天神相的視角便看到了月神的影子坐在柳樹上。
江晁靜靜地看着望舒,似乎知道接下來望舒會脫口而出說出出人預料的話來。
果然,如同他所預料的那般。
“怎麼能比雲中君還腐敗呢?”
“堂堂雲中君都還沒有過上驕奢淫逸的生活,他這不是沒把雲中君放在眼裡麼?”
“看看雲中君,過中秋是幾十個黑毛山魈陪着一起過的,夜晚就吃了一盒月餅,還沒吃完剩下的留着接着吃。”
“平日裡四季常服不過八套,食不說五味了,有兩個菜就不錯了,吃個燒雞還是自己扛着槍去林子裡打的,打了好幾個月纔打到一隻。”
“這巴王這麼窮奢極欲的炫富,這讓雲中君看着不難受麼?”
“必須拿下。”
江晁沒有理會望舒的混餚視聽,以月神之心揣度雲中君之腹。
江晁將月餅兩口啃完了之後,拍了拍手。
江晁:“這個巴王不可能製造出一個穩定的王朝,他連一個巴蜀都治理不好,搞得天怒人怨。”
“若是再讓他當這個巴王,我們接下來醫療生命基地的建設計劃也可能會受到影響,所以還是想辦法將巴蜀之地拿下比較好。“
望舒:“你準備怎麼拿下巴蜀?”
江晁:“讓五鬼道下各個法壇倒向武朝,讓溫績父子來接管巴東地區吧!”
“然後再一步步接管整個巴蜀,我們雖然有船有炮,也有着大批山魈,但是管理人間地方還是需要人來管的!”
“由他們來,可以完成最快速穩健的過度。”
望舒立刻托起了一個虛幻的鼎,上面出現的人像影子上面出現了溫氏父子。
“溫績,溫神佑,天命加一。”
立刻,便看到了兩人的氣運憑空高漲了一部分。
這是雲中君的青睞。
只是仔細看,那憑空高漲的氣運有些虛幻縹緲,不太真實。
而如果他倆能夠完成雲中君的這一次旨意,這氣運便會徹底坐實,而且還會視情況再度大漲一部分。
——
胤州。
最近溫績突然有種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的感覺。
似乎之前所有的運勢都要用盡,一切就將跌入低谷。
太子殿下和內侍省太監馬馥一次又一次的開始針對堇州陽城展開計劃,想要奪取畫江龍王廟之中的九鼎,但是被溫績以各種老辣的手段抵擋住。
不過一切的算計,和煌煌大勢相比就算不得什麼了。
上個月末。
雲中祠神巫應天子之拜請帶上了天龍寺的拈花僧、雲真道的陰陽、鰲、鶴三道人以及雲中祠的一衆巫覡一同前往京城。
因爲神巫對於京城並不熟悉,西河縣縣令賈桂自告奮勇願爲神巫引路,也跟着一起走了。
離去的時候江中諸龍相送,陰間鬼神現身而拜。
而神巫這一走。
也等於溫績身上籠罩的那層“免死金牌”被徹底剝奪了,當時溫績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料。
果然,神巫前腳一走,後腳天子便發來了一道詔書召他入京。
如今。
這道詔書就在他的手上。
溫績看完之後將詔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己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臉上不悲不喜,焦急地溫神佑從自家阿爺的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慌亂。
“阿爺!”
“是入京,還是不入?”
不奉詔,便等同於造反,但是入了京,估計也就回不來了。
溫神佑終於站起身來,看着自家阿爺說道。
“阿爺,京城不能去,咱們告病吧!”
溫績睜開了眼睛,笑了起來。
“告病?”
“太子殿下就在胤州,他還帶來了一支暗衛的兵馬。”
“那馬馥更是籌謀已久,太子殿下還好說,那馬馥可不是個簡單人物,他來這胤州這段時日,上下串聯安排,打通了不少關節。”
“這鹿城之中雖然都是你阿爺我的心腹,但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有沒有人變了心的,就算沒變心,面對天子的聖旨,有幾個人不害怕,難免選擇觀望。”
“你信不信只要我敢一告病,天子便立刻以此爲理由褫奪了我的都督一職,然後我不病也得一直病下去了,說不定還病死得不明不白。”
溫神佑:“天子要我們死,那我們就反了,割據胤堇二州自保。”
溫績:“反了,這時候反了等於成爲衆矢之的,神憎鬼厭之輩,更是尋死之路。”
溫神佑:“那怎麼辦?”
溫績:“等。”
溫神佑:“等?”
溫神佑不知道等什麼,溫績原本也是不會明說這種事情的。
但是最近他或許有了一些危機感。或者是對於這個大郎的期許更深了。
他看了看外面,然後告訴溫神佑。
“前段時日,阜縣有人以巫山神女的讖言作亂,說神女賜福之人將一統九州。”
“結果,巫山神女降世顯靈,亂像方起便被平息。”
“你說,這件事情背後有誰在推波助瀾。”
溫神佑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巴蜀之地肯定有人,另外,北朝的穆朝天肯定也摻了一手。”
溫績點了點頭,能夠看得出來代表自己這個大郎還不傻。
“沒錯此事不僅僅和巴蜀有關,北邊的穆朝天也定然有參與,不過巴蜀那邊不足爲慮,翻不起什麼大浪,主要還是北邊。”
溫神佑:“阿爺您是說,那穆朝天謀奪堇州之心還未死?”
溫績:“那穆朝天從數月之前便開始轉運糧草,暗中調兵,這是打定主意今年要對我們動兵了。”
“雖然阜縣那邊的內外勾結作亂未能成,但是那穆朝天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這個月堇州受災之地已經開始鬧饑荒了,胤州雖然豐收了,但是糧食剛剛收割完,賑災糧還沒來得及運過去。”
“依我看,那穆朝天這幾日定然會抓住這個機會動兵。”
溫神佑明白了:“所以,阿爺你是在等那穆朝天打過來?”
溫績點了點頭:“是!”
溫神佑轉念一想,立刻明白了其中關節。
只要那穆朝天打過來,這天子的詔書自然也有理由不尊了,而且戰事一起天子也得依仗溫績來對抗北朝,以防北朝大軍席捲南下,更不敢輕易對溫績動手了。
而更重要的是,戰事一起溫績便能夠調動各方大軍,緊緊將兵卒握在自己的手中,同時號令調動麾下所有官員和地方豪強氏族,不論是進是退都有了選擇。
溫神佑:“若是那穆朝天不打過來呢?”
溫績:“他一定會打過來的,他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因爲他錯過這個機會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溫神佑:“可是他只要遲一些動手,他真正的機會就來了。”
溫績大笑:“但穆朝天他不知道。”
而第二日消息便傳來了,來自於堇州陽城守將發來的軍情急報,是求援的。
“報!”
“急報!”
插着令旗的兵卒一路疾馳而來,將急報帶到了鹿城,很快便送到了鹿城郡王溫績面前。
都督府之中,身爲司馬的溫神佑站在一旁,整個大廳已經聚集了不少將領,似乎都知道發生了什麼。
北朝的大軍真的南下了,號稱二十萬大軍分成三路攻打堇州和胤州,不過主力主要是攻打堇州,很顯然北朝將這裡當做了突破口。
不過號稱二十萬,真正的可戰精銳之兵也就幾萬。
北朝麾下爲首的騎兵已經進入了堇州境內,將烽火狼煙帶入了堇州雲陽郡的各個郡縣之內。
除此之外。
堇州之內不少人響應作亂,其中不少都是上一次溫神佑持節懲處的那些地方豪強。
平日裡這些豪強氏族一個個都俯首稱臣服服帖帖,當你強勢之時,哪怕你要砍他們的頭,他們也只能磕頭認錯,蟄伏做小。
但是一旦局勢起了變化,這些人一下子就全部都跳了出來。
反而是之前鬧得最厲害的阜縣一帶,這一次沒有任何動靜。
得知了北邊真的打過來了。
這個時候,溫神佑第一時間看向了溫績。
他好似第一次認識這個平日裡總是和自己笑呵呵的阿爺,感覺到那笑容之後如同天高海深一般的波雲。
然後,溫神佑卻又看向了天,他感覺冥冥之中是不是真的有天命在?
那穆朝天只要晚一些動手,一切都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阿爺哪怕真的英雄一世,也得運去英雄不自由。
但是就這麼一會,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朝着不可預知的方向走去。
但是他又覺得,這世間真的有天命,或許也只有他阿爺這樣的人才能抓得住。
而太子那邊,當他和馬馥二人得知北朝發大兵攻打胤堇二州的時候。
一個大驚失色。
一個也瞪大了眼睛。
“什麼,北朝派二十萬大軍圍攻胤州和堇州?”
“消息確切麼?”
“不行,此地不可留了,此地不能留了。”
“是啊,殿下,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我等還是速速回京吧!”
“此次迎神巫之事已經辦成,陛下還在等着太子殿下回京呢!”
太子得知消息之後,第一時間就是立刻準備帶人回京城,一時片刻都不準備留在這裡。
而一邊的馬馥瞪大着眼睛。
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便看着太子被人拱衛着,匆匆的朝着外面走去,更是張合着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有種機關算盡,一切抵不過天命的感覺。
他籌謀良久,安排好了一切,也做好了各種準備。
他耐心地等到神巫離開之後才發起了殺招,立刻拿出了聖旨,召那鹿城郡王入京。
不論那鹿城郡王怎麼選,是去還是不去,都只有死路一條。
但是這個時候。
他預料不到的事情出現了,北朝剛好在這個時候動兵了。
他做得再多,想好了一切。
到了最後。
似乎什麼也改變不了。
馬馥看着那太子離去的背影,想起了那被霸下揹負着遠去的青銅巨鼎,突然心底裡再次生出了那可怕的想法。
“莫非?”
“天命真的有變?”
——
一支又一支騎兵在荒野之中廝殺,喊殺聲震天。
溫神佑騎着馬披着鎧甲站在坡上看着下面的兵卒廝殺,他個頭不高,但是坐在馬上的時候這一點反而不太明顯了。
廝殺到最後,溫神佑揮手讓身邊的一支騎兵又投入了下去,這纔將那些騎兵殺退。
和北朝相比南朝騎兵稀少,此刻死傷不少,溫神佑也是極爲痛惜。
而目光看向遠處。
沒有多久便看到龐大的行軍隊伍正在緩緩前行,目的是陽城。
陽城本來就有着上萬兵卒駐守,還有幾千水軍,如今溫績又帶來了兩萬兵到這裡,準備親自馳援已經被包圍的陽城。
只要陽城在手中,雲陽郡就不會有事,雲陽郡穩住整個堇州便穩如泰山。
溫神佑跟隨着大軍,循着水路岸邊一路前行。
沿途還不斷地看見有船經過,岸上縴夫拖拽着船前行,他們的大軍也在護衛着這些船和縴夫。
一路前行,已經距離陽城不遠了,附近越來越多騷擾的騎兵也越發證明敵人在前面有着重兵。
“紮營。”
“紮營!”
“……”
隨着傳令兵高喊,所有的兵卒開始安營紮寨,生活做飯。
紮營的不遠處,便是畫江龍王廟。
這個廟被溫神佑修成了一個類似於塢堡一樣建築,尤其是在大壩和河邊,裡面駐了不少兵。
這種易守難攻但是又不是十分重要的地方,敵兵也只是象徵性的攻了攻,最後也便放棄了。
他們估計怎麼也想不到。
這裡面有着什麼東西。
此刻看到溫神佑和溫績帶人前來,畫江龍王廟裡的人立刻放了他們進來。
可以看到溫績進入廟中之後,表情立刻變得凝重嚴肅了起來,大戰在即,哪怕是溫績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些緊張的情緒。
溫神佑看着自家阿爺:“阿爺您不是早料到這局面了麼,可以說是料事如神,一切都在您的算計之中,如今也會緊張麼?”
溫績看着溫神佑:“大郎,這世上不論什麼算計,最終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打贏了,一切都可以談。”
“打輸了,怎樣算計都沒有用。”
溫神佑:“阿爺,我們來到這裡作甚?”
溫績朝着深處走去:“祭祀先祖,禱稟蒼天!”
溫績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來這裡,他或許只是想要看一看那九鼎,或許是想要求個心安。
“列祖列宗,後嗣在此……”
馬上就是事關生死族滅的大戰在即,甚至關乎到家國存亡,二人在這廟中手捧香火拜倒在地,希望這一拜能夠抹去心中彷徨。
二人高呼叩首,稟鬼神前路何去,告蒼天自己的抉擇。
他們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如何,只能奮力前行,或許只有那高高在上俯瞰他們的鬼神和蒼天能夠知曉二人命運。
那巨鼎瞬時發出嗡鳴的震盪。
三柱白玉一般的高香從青銅鼎內升起,如山字凌壓而下,上古之文鋪天蓋地涌出,鼎身上的龍目也俯視而下,鼎下的山河之影投落大地。
二人於震撼之中虔誠叩首,口中則依舊念着祭祀禱告先祖的禱文。
最終。
白玉高香層層亮起,那代表着溫氏這一脈香火氣運終於瀰漫了出來在高處凝結成雲。
由白色一點點深入青紫之色,凝結化爲華蓋一般的形狀籠罩在溫神佑和溫績二人的頭頂。
二人看着頭頂上的那青紫色華蓋,被氣籠罩的時候,感覺到一陣深深的心安。
氣運加身,功德護體。
到了這一步。
便應該打開陰陽之門,顯露出幽冥香火龍庭之境了。
但是此時此刻,遠處隱隱傳來了一聲如同天憲仙律一般的聲音,直入九地之下。
“溫績,溫神佑,天命加一。”
那天憲之言也隨着無邊法力,從九地之下傳來,連接上了這座青銅巨鼎。
瞬時,便看見那青紫色的華蓋炸裂開來,重新化爲濃濃的煙霧。
這一下。
溫績和溫神佑都是臉色大變,不知所措的看着那炸開的華蓋。
“什麼?”
“怎麼回事?”
這生死時刻。
代表着氣運和功德的華蓋突然碎裂開來,讓兩人瞬間變得不知所措。
甚至聯想到了更多,對於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也感覺到彷徨起來。
但是緊接着下來。
局面瞬間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那滾滾香火氣運凝結的煙霧不斷地擴大,化爲了鋪天蓋地的雲氣,顏色也開始往深處蛻變。
不僅僅全部化爲了紫色,而且還大了幾圈。
在溫績和溫神佑的眼中。
他這一支的氣運突然間開始暴漲,卻又不知是從何處而來。
“氣運功德高漲,這是爲何?”
“爲什麼會這樣,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麼?”
溫績和溫神佑跪在那九鼎之下,對於這天機變化,對於冥冥之中的天命越發感覺捉摸不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