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海邊的日落,雲渺見過無數次。在孤兒院時,每天放學都要經過這片海,沿途歸院的途中,總有調皮的孩子在沙灘上狂奔,留下一串串歪七扭八的腳印,就連簡澤堯也會跑上去踩幾下。
都是同一顆太陽,可是此時的日落,卻好像和她記憶裡的日落不太一樣。
此時的晚霞彷彿是七彩的,太陽旁邊圍繞着紅色的光,海面上倒影着半顆太陽,波光粼粼的海綿彷彿鍍上了星星點的金光。不規則的流雲倒映在海面上,海天一色,根本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海。
這一望無際的大海,美得如夢似幻。
遊艇甲板上放着兩張白色的躺椅,雲渺就躺在椅子上。躺椅中間放着一張白色的烤漆小方桌,桌上擺着紅酒和甜品。
她穿着一套紅色的比基尼,柔順的長髮披下來,正好遮住胸前美好的風光。修長筆直的雙腿隨意的交疊在一起。
季城端着一杯果汁出來時,看到的就是這般誘人的景象。
他穿着一條黑色的平角褲,完美的人魚線若隱若現,上半身僅在脖子上搭了一條白色浴巾。結實的腹肌上還有水珠,一看就剛從水裡撈出來。
紅金色的陽光灑在他的身子上,雲渺又看到了他身上留下的那些陳年疤痕。那些平日裡看起來有些滲人的傷,此時卻好像英勇的勳章,彷彿閃着金光。
雲渺正看得出神,一條潔白的浴巾就從天而降,從脖子到腿,被他扔來的浴巾擋了個嚴絲合縫。
“少喝酒。”男人奪走她手中搖曳的紅酒杯,換成了一杯柳橙汁。
雲渺乖巧的喝了一口,又嫌棄:“太甜了。”
他在她身旁坐下,明明旁邊還放着一張躺椅,他偏偏要和她擠在一起。雲渺拿他沒辦法,只好乖乖朝旁邊挪了一下。好在這躺椅足夠寬。
他靠在躺椅上,順勢摟着雲渺靠在她胸膛:“剛剛在想什麼呢?”
雲渺指着遠方即將消失的太陽:“在想,這和小時候看到的應該是同一個太陽吧?可是今天看到的日落,卻和小時候看到的日落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小時候看到的是灰色的,現在看到的,是七彩的。”
大概是那時無心欣賞這美景。
雲渺岔開話題,摸着他身上的疤,問他:“當初爲什麼要入伍?”
雲渺知道季城的身世,他和季羽雖然和家人走散了,但收養他們的人是路熙然的爺爺路奇。路奇是首長,自身家庭條件也不錯。路首長不是頑固不化的老古董,肯定不會強迫季城參軍入伍。
回憶起往事,季城說:“只是個機緣巧合。”
他說:“可能因爲我們從小讀的就是軍事化管理學校。所以根深蒂固的,腦子裡有股熱血的勁兒。我和老二是十三歲那年考上大學的,我當時選修了西方經濟學,老二讀的是政治經濟學。路熙然比較混蛋,我們讀了幾年大學,他就混了九年義務教育。那混蛋也不是腦子不聰明,就是不想學。路老爺子看到高考成績的時候差點沒被他氣死,一怒之下就給他報了軍校。”
“然後呢?”
“那時我大學也讀完了,要麼就接着往下讀……十七歲那年,簡女士和季委員找到了我和老二。畢竟是離開這麼多年的親人,我們走丟的時候年紀還小,對他們也就沒什麼概念了。那時我對未來也沒什麼規劃,路熙然一個勁兒忽悠我去當兵。說什麼當兵後悔三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
雲渺笑:“路少校忽悠人是挺厲害的。”
季城一邊玩着她的頭髮,一邊笑着說:“我就是信了他的邪,他跟我拍着胸脯保證,入伍後一定常伴我左右,給我端茶倒水,當牛做馬。還說入伍前就跟路首長談好了條件,一定讓上頭把我們分到同一隊。”
“結果分開了?”雲渺記得,路熙然後來入了陸軍,而季城加入了空軍特種部隊。
季城聳聳肩:“路熙然的鬼話信不得。”
雲渺心疼的摸着他的傷:“訓練很苦吧?”
訓練苦不苦季城已經記不太清了,只記得剛入伍的時候,確實受不了那麼大強度的訓練。可是後來日子久了,反倒忘了過程了,只記得開始有多難……
季城搖頭:“訓練不苦,苦的是執行任務。”
一項任務的成功與否,不僅僅關係着他一個人的小命,特別是臥底任務,那是一環扣一環的,一旦出了錯,可能丟掉性命的就是一整個連鎖。
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過着,一有機會就恨不得能多寫一封遺書。剛和父母相認時,總覺得陌生,不知道應該如何相處,所以逃避。後來見面的時間少,反而越是記得那種割不斷的血緣關係,特別是最後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好幾次九死一生……
但這些過往的事,他也有些記不全了。更不想在此事跟雲渺提起。別看這小妖精平日裡強大的作風讓人聞風喪膽,但其實內心有時候脆弱得像是煙霧,一碰就碎。
季城端起紅酒,抿了一口,說:“回去帶你見幾個兄弟。”
“幾個兄弟?”雲渺意外的看着他問,“據我所知的,你的兄弟,除了老二和老四以外,還有歐隊長,路少校,霍大哥,舒大哥……除了這些,你還有兄弟?”
相比之下,雲渺真覺得自己這前半生好像在人際交往上,沒太大收穫,只有那麼三四個能稱得上兄弟的人。
季城說:“嗯。”
雲渺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窩在他懷裡說:”太陽消失後,星星就該出來了。海上的繁星和月亮,總比山裡還要遙遠些。”
季城從桌面上拿了一顆糖剝開。
他平時不愛吃甜食,所以雲渺自然而然以爲那顆糖是給她吃的,所以張開嘴去接。
可是沒料到他竟然直接丟進了他自己的嘴裡。
忘了合上下巴的雲渺,只能用震驚的杏仁眼望着他,好奇的問:“好吃嗎?”
“還行,有點膩。”他給出誠懇的評價。
雲渺笑了:“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麼?那還勉強自己做什麼?誰讓你吃了?”
雲渺又想起,季城最近好像經常嚼口香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