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婷始終沒有下車,她目光空洞的望着一步步朝車庫門口跑出去的男人,突然覺得很刺眼。
儘管她剛剛很努力的捂着耳朵不願再從他口中聽到任何一個傷人的字眼,但他的話還是陸陸續續地傳進了她的耳朵裡。
他說: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喜歡她,更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我想了很久也沒有得出答案,倒是想起了湯顯祖的《牡丹亭》題記。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我現在才懂。
她不願下車,他便拉開車門走了。他迎着陽光而去,卻把她留在了這陰暗的車庫裡。他一路都沒有回頭,走得那麼堅定。
穆婷在沒開空調的車子裡坐了很久,纔想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後一句是‘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所以……其實這纔是季城想告訴她的話吧?他是想暗示,她對他的感情還不夠深,所以不敢爲情而死嗎?
穆婷笑了,笑的極盡諷刺……
季城伸手招了一輛出租車,直奔世紀金宸。
雲渺睡了個天昏地暗,醒來時才發現家裡竟然沒有食物了。她拿了錢包和鑰匙準備出去逛超市,走到門邊又倒回來,選了一頂白色的鴨舌帽。
季城在樓下等電梯,他看着電梯樓層緩慢的下沉,他不知道電梯裡承載着雲渺,所以等不及那幾秒鐘的他,選擇了爬樓。
雲渺從電梯出來時,季城的背影正好消失在安全樓道口。
這世上總有那麼多巧合,如果穆婷沒有出現在停車場,季城來敲門的時候,也許雲渺還在家裡睡覺。如果雲渺沒有臨時去找毛線帽,也許他們會相遇在她的公寓門口。如果季城沒有爬樓梯,也許他們會重逢在電梯裡……
而此時……
雲渺已經離開了公寓,而季城,正在敲着一扇無人應答的房門。
其實雲渺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她可以不在乎流言蜚語,但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不去糾纏季城,她就覺得胸口有種窒息的難受感。而這樣的感覺,在她前段人生的二十幾年裡,從未出現過。
那種感覺就像心臟上住着一隻螞蟻,那螞蟻正在一點一點吞噬她的血肉。難受,卻又碰不到,摸不着。
已經走到了超市門口,她卻改變了主意,隨手招了一輛車,報了一個清吧的名字。她可能需要喝一杯……
天色漸晚,華燈初上。
司機帶她前來的清吧設計得很簡單,隱隱地透着一股小清新的文藝氣質。沒有浮誇的設計,沒有喧鬧的音樂。只有一個u型的大吧檯,吧檯周圍整齊的排列着鐵架結構的木質高腳凳。年輕帥氣的調酒師在吧檯裡調酒,眼花繚亂的動作就是一場盛大的視覺享受。
她選了個偏角落的位置坐下,依舊戴着她的鴨舌帽,點了一杯特吉拉,雙目放空。
像她這樣的姑娘,即便不露臉,僅僅憑着身材,上前搭訕的人也不在少數。不停地拒絕,卻依舊有人前仆後繼。舞臺上的姑娘抱着吉他,婉轉悠揚的聲線很好聽。
不知坐了多久,旁邊議論的聲音漸漸放大。
——孟影帝出櫃我覺得完全ok的啊!他那個前妻真的太噁心人了!
——三觀不正吧!我現在就好奇孟子規的男朋友是誰!我覺得孟子規的前妻就是想紅,等着看吧,過不了多久就要出來接戲了。
——接什麼戲?潘金蓮嗎?哈哈哈……
——那我的老公不就成武大郎了嗎?你去死吧你!別噁心我老公。
——你老公現在已經有老公了,哈哈哈……哎喲,不得了,果然是影帝的前妻,半個娛樂圈的人,那賤人微博評論都二十幾萬了,居然還沒上熱搜?
——背後有金主爸爸唄!
不堪入耳的話一字一字地砸進雲渺的耳朵裡,她冷笑了一聲,站起來往外走。
清吧裡突然換了音樂,歌手宛轉悠揚的聲音開始流淌……
又是那首loveparadise……她曾唱給季城聽過的歌曲。
看了一眼牆上指向十點鐘的時針,她又坐回了原地,安靜的聽完了這首歌。
再出清吧時,車流突然多了起來,剛剛還算空曠的停車場,此時已經停下滿了各式各樣的車子。她隨手招了一輛出租車,回到了公寓。
公寓門口的保安剛要開口,雲渺就跟個兔子似的躥了進去。
保安拔腿追了幾步,纔想起自己忘了拿一樣東西,於是又折保安亭。
一陣冷風吹來,雲渺倒是清醒了不少。
地上積了一層白雪,不知是哪家的孩子,在廣場上堆了兩個雪娃娃,都圍着紅色的圍巾,遠遠看過去十分醒目。雲渺忍不住走進,那兩個娃娃手拉着手,雖然不算精緻,卻可愛得很。
興致來了,她彎腰撿起樹枝,在娃娃旁邊歪七扭八的寫着字。
杜箬瀟一回來就沒見到雲渺,整個公寓空無一人,她想到了所有云渺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沒找到。偏偏她的手機又處於關機狀態。簡澤堯和孟子規也聯繫不上雲渺,於是通通跑到公寓來了。
這會兒杜箬瀟正站在落地窗前焦灼無比,誰知就看到了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傻子,大雪天傻乎乎的蹲在那裡,手裡拿着一根不長不短的枝丫,胡亂的比劃着。要不是她凍得紅通通的手正在移動,她都要以爲那地上蹲着三個雪人了!
簡澤堯帶着孟子規火急火燎地跑下來,身後還跟着杜箬瀟。
幾人跑到雲渺跟前站定時,首先看到的是那幾個歪七扭八的大字,俗不可耐的——我愛你。
沒有稱呼,沒有主角。
三人像是一堵牆一樣整齊地排列在雲渺身後,擋住了路燈射過來的燈光。
雲渺不滿的回頭,嘴裡嘟囔着:“麻煩讓一讓。”
“小祖宗,你這是喝了多少啊?”孟子規皺眉把雲渺從地上拉起來。
雲渺指着那蚯蚓一樣的幾個字,天真無邪地衝着簡澤堯笑:“好看嗎?”
“醜。”
“……”雲渺嘴一撇,明顯不高興了。
簡澤堯順藤摸瓜地問:“寫給誰的?”
“你猜。”她笑呵呵的,乖巧得很。
杜箬瀟趕緊把她抱住:“別鬧了,有話回去說,別一會兒再感冒了。”
簡澤堯沉了一口氣,彎腰把人打橫抱起,剛走了一步,就被人叫住……
“雲小姐!!”保安氣喘吁吁的追上來,然後把一個盒子塞進了雲渺的懷裡,“您的快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