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裡漸漸的溢出酸澀,蘇寅政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摩挲着她的頭髮,深沉的眸子裡不知在想着什麼。
病房裡靜謐的除了偶爾的滴答聲之外,再也聽不到其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宋猛地動了一下,似乎是做了噩夢,一雙眸子茫然而驚恐的看着他,手下意識的抓緊了他的手,她做夢,夢到蘇寅政在自己的前方走向懸崖,她大叫着,想讓他回來,但蘇寅政聽不到。
在他腳踩在懸崖邊上的一剎那,她從夢中驚醒。
“宋宋。”,蘇寅政開口叫了她一聲,寬厚微熱的手掌覆蓋在她的手上。
喬宋安定下恍惚的心神,緊緊揪着的心稍微落定,“寅政,你醒了,要不要我叫你媽他們進來?”。
“不用了,我有話和你說。”,蘇寅政輕輕的握住她,不讓她離開,眼睛前所未有的風平浪靜,望着她,似是下定了決心。
“你……你想說什麼?”,喬宋心裡一沉,有預感接下來蘇寅政說的話,她絕不會喜歡聽。
“我的病,你應該都知道了吧?”,蘇寅政淡淡的開口,五官在燈光下莫名的悲涼,“心臟不是那麼好找的,宋宋,我們都知道,當初那位位高權重,窮盡三十年也沒找到合適的心臟,我們找到的可能會很小。”。
他輕輕的呢喃,想到自己和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想到她對自己發脾氣的樣子,想到自己得知她懷孕時的欣喜……一樁樁一件件,都在腦海裡一一的滑過。他捨不得離開她,更害怕自己離開她以後,她該怎麼辦……所以,他要在自己離開之前,替她安排好一切,保證她以後都會幸福的生活。
夜裡的醫院太過安靜,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擂鼓一般重重的敲在她的心上,字字句句刻入心裡,無法磨滅,喬宋反握住蘇寅政的手,顫抖着開口,“不,不會的,寅政,我們的寶寶還等着叫你爸爸呢,你不可以說這麼喪氣的話,否則、否則……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她咬着牙說完最後一句威脅,忍不住哭了起來。
蘇寅政移開了目光,“我沒更多的時間了,宋宋,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你聽我說,你把……把孩子拿掉,再找一個嫁了。”。
他不能陪着她走完一生,那就讓別人陪伴她,保護她,讓着她,寵着她。
心頭猛地一痛,他說的原來是這個!
驕傲如他,竟然想把她推給別人!
“不!我不要!那是我們的孩子!”,喬宋倏的尖叫,目光落在蒼白的臉上又軟下了聲音,蒼白的臉頰上淚如雨下,“寅政,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不要丟下我……求求你了……”,她緊緊地攥着他的手,青筋暴露,悲傷難以控制。
蘇寅政閉上了眼睛,面色極爲平靜,房間裡流瀉着她絕望的哭聲。
如果有辦法,他絕不會放開她的手。
很久之後,他纔開口接着說道,“寶寶不能生下來,即使生下來,也會得同樣的病,我不想,你在有生之年,再經歷同樣的痛苦。宋宋,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你擔驚受怕三十年,還不如一早就讓他……不要來到這個世界上。”。
語氣遲緩的接着說道,“等我離開後,你就找一個人嫁了,不要…是徐諾,他曾經拋棄過你。也不要是慕白,我一直把他當成我的親兄弟,如果你和他在一起……算了,還是他吧,我瞭解他,他喜歡上一個人,就會對她一輩子好,你和他在一起我也能放心。”。
“蘇寅政,我不要,你不能決定我的一切,蘇寅政,我求求你,你不要說了……”,喬宋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聲音沙啞。
她不要,除了他誰也不要。
誰也不能全心全意的待她如蘇寅政,不會有人在生死關頭想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不會有人爲了和她在一起,和家裡鬧翻天,在她家裡低聲下氣……有過那麼深刻的愛,她又怎麼和別人在一起?
不可能的……
她不要……
尖銳的機器聲再次在房間裡響起,喬宋慌亂的按響求助鈴,望着蘇寅政緊閉的雙眼,手指緊緊地扣着手心,呼吸急促的像是喘息不過來似的。
很快醫生就趕過來,蘇寅政於凌晨兩點半再次被送入急救室,鄒風雅得到消息匆匆忙忙的起來,走到喬宋的跟前,揚手給了她一巴掌,“你害他,害的還不夠嗎?喬宋,寅政到底做了什麼孽,要碰到你!”。
“媽,你冷靜一些!”,蘇寅乾連忙拉住情緒失控的母親,低聲勸說。
“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醫生說他不能受刺激,不能受刺激!可她一再的刺激寅政!”,鄒風雅拉住蘇寅乾的衣領,淚水不斷的落下,“寅政他才二十七,他是你弟弟,我不要他死!”。
蘇寅乾勉強抱住母親,看着喬宋,說,“請你先離開一會兒,爲了大家好。”。
喬宋心裡隱隱的刺痛,是她害了寅政嗎?
一次又一次,似乎只要她靠近,寅政發病的次數就越多。
白淺也說過,她逼着她離開,是爲了寅政好。
喬宋沉默的走到醫院走廊的拐角,站在風裡,蹲下身體無聲的落淚,纖細的手指死死地攥在一起,“寅政,是不是隻有我離開纔是對你好?”,前所未有的茫然纏繞着心臟,宛如藤蔓,夾雜着絕望,逐漸的收緊。
經過的人無不爲之側目,雖說在醫院裡見慣了生死別離,但她的悲傷卻好像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一個人絕望的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時間漫長的彷彿一根無形的鋸子,無情的拉鋸着所有人的神經,最終將所有人的命運推到宿命的軌道上。
凌晨六點鐘,蘇寅政再次被推出急救室,送入icu病房,主治醫生面色越發的沉重。
蘇寅政醒了,他見了很多人,卻唯獨沒有要求見她。
只讓蘇寅乾轉告她,要說的已經說了。
喬宋站在icu的玻璃窗前,一遍一遍的走來走去,走到腳底發熱,腿發酸,卻始終不敢往裡面走進一步,她害怕自己再進去,會讓蘇寅政再次被推進急救室。推他出來的時候,醫生告訴過所有人,他不能保證下一次,能把蘇寅政安全的推出來。
她不能見他,卻又不願遠離,只能守在病房門前,聽到開門時,他偶爾聲音傳出來,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她一天裡有將近二十個小時都守在他的病房前。護士勸她離開,她也不聽,只是一遍一遍的的請求她們,不要把自己在病房前的事情,告訴裡面的人。
“小姐,您這又是何必呢……”,管家輕輕的嘆息,把飯盒交給喬宋,“先吃些飯吧,您總這麼硬撐着,身體吃不消的。”。
喬宋接過飯盒,舔了舔乾澀的脣,“他今天還好嗎?”,他醒來的時間越來越長,只是身體卻越發的消瘦,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