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得雲裡霧裡的,還要說話,但是電話卻斷線了。
我急急地按開鎖回撥了過去,然而中國移動客服小姐甜美地告訴,我所撥打的電話已經關機。
我有點六神無主了。
這四年以來,丁展波向我展露的,總是他冷靜淡然的一面,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喝得那麼醉,還給我打電話,說這麼一堆沒頭沒腦的話。
一個慌起來,我想要打給李菁問問她,死馬當活馬醫,看看她知道丁展波的行蹤不。
可是我還沒撥出電話,李菁倒是打過來了。
我忙不迭地接起來。
李菁第一句話就說:“林四四,你丫今天應該在家吧?我在你家前面的路口,丁展波喝多了,倒在護欄邊,你要在家就下來幫我把他擡上車,我給他送回去。你快下來,這邊全是車和灰塵,老孃快撐不住了。”
掛了電話之後,我看了看大廳那邊,陳道偉和小灰灰正聊得熱乎,小灰灰甚至都窩到陳道偉的懷裡面,在奶聲奶氣地吹牛了,我也不想帶小灰灰出去吃灰塵,於是我衝着陳道偉說:“陳老闆,我有個事出去一陣,你…。”
我話還沒說完,陳道偉就揮手說:“放一百個心。”
我遲疑一下,拿着手機蹬蹬蹬就下樓了。WWW✿ T Tκan✿ co
在找到李菁之後,我和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爛醉如泥的丁展波擡上了李菁停在一旁的車。
李菁直接把丁展波露出來的胳膊給甩進去,飛快地關上了門,她拍了拍手,大大咧咧地來了一句:“林四四,丁展波向你表白被拒了,所以他喝成這個鬼樣子?”
心裡面百味雜陳,又爲丁展波最後那一句什麼犯錯啊什麼原諒的弄得有點雲裡霧裡沒有頭緒,我苦笑了一下,真的不知道怎麼跟李菁說起丁展波剛纔在電話裡面跟我說的話。於是我說:“可能他心情不好吧,等他酒醒了再問問。”
李菁哦了一聲,她伸手在我的肩膀上錘了一拳說:“得了,別一副丟了一百塊找不回來的表情,小灰灰還在家呢,你趕緊回去,我負責把丁展波拉回去,放心。”
不放心也沒辦法,我知道丁展波對我好,但是我肯定不能把小灰灰扔在家裡。
李菁載着丁展波走了之後,我急急地回到了家裡,發現陳道偉竟然把鞋子脫了,他就穿着襪子趴在地上,小灰灰坐在他的背上,還伸手拍他的屁股,嘴裡說:“駕,駕,駕,快跑。”
我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我趕緊走上前去,作勢想要把小灰灰抱下來,我說:“小灰灰,陳叔叔是咱們家裡的客人,不能這樣。”
然而陳道偉卻馬上制止我說:“林四四,你那麼嚴肅幹嘛,孩子高興就行了。你去做飯吧,我跟小灰灰玩得挺好。”
我張了張嘴還想說話,小灰灰抓住我的胳膊搖晃了幾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實在受不住他這樣無聲的撒嬌,又看陳道偉的臉上沒有一點兒勉強的意思,也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嚴肅了,我不好再說什麼,就跑去做飯了。
在做飯的過程中,我心事重重地想起剛纔丁展波說的那些話,我以爲我能摘清楚其中的一二,拼命去猜測丁展波到底犯了什麼錯,讓我原諒他,可是我想來想去,全是他這幾年對我的好,以及那些無聲的照顧。
我有些茫然又煩躁,也覺得時間太晚了,只得把這些煩心事丟到一邊,加快速度做飯了。
等到飯菜全部上桌之後,我站在廚房那裡朝小灰灰招招手,小灰灰就屁顛顛的跑過來洗手。
陳道偉也跟着過來洗了把手。
還真是玩熟了,小灰灰非要貼着陳道偉坐,還一聲一聲地跟陳道偉誇我的手藝好。
我被這個捧場的熊孩子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我說:“陳道偉,就一些家常小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隨意啊。”
陳道偉淡淡笑笑,他說:“我的嘴不挑,但是更愛家常小菜。”
就在這時,小灰灰竟然笨手笨腳地拿勺子舀一個雞翅放到陳道偉的碗裡,他有板有眼地說:“叔叔吃菜。”
陳道偉發出了一串特別爽朗的笑聲,接下來那些拘束全然不見了,這頓飯吃得異常的歡樂。
吃完飯之後,小灰灰單獨去跟陳道偉送給他的鹹蛋超人玩了,而陳道偉再一次倚靠在門邊雙手抱在胸前,他冷不丁地來一句說:“林四四,我忽然有種想要追求你的衝動,怎麼辦?”
我愣了一下,再看陳道偉的神色,權當他開玩笑,我不以爲然地笑笑,卻是很認真地說:“陳道偉,你拉倒吧,別老是拿我開玩笑尋開心。像你這樣有錢有臉的,要找啥樣的找不到?除非你是腦子進水了,或者是腦門被驢踹了,一踹就踹壞了,纔會想去追一個帶着孩子的女人,對吧?我知道自己不是萬人迷,而你的眼光肯定也不低,咱們之間雖然此前一向不熟,但是好歹認識個五年了,難道這五年時間,還不足以讓咱們算是朋友麼?沒事就少點調侃吧,這樣不好,真的。”
陳道偉嗯了一聲,他說:“好,聽你的。”
等我洗完碗,正想着,至少也得把陳道偉送到門口吧,誰知道小灰灰也不知道怎麼的,就差要抱住陳道偉的大腿不給走了。
說實在的,我蠻訝異的。
我以爲像陳道偉那類型人,是小孩見到他就怕的,卻沒有想到他才幾個小時就俘獲了小灰灰的心。
最後,是等小灰灰睡着了,陳道偉才能騰出空來的。
我一臉歉意地送他到大門口,我靠在門邊說:“陳道偉,抱歉啊,我兒子太粘人了,耽誤你的時間了。”
陳道偉無所謂般地聳了聳肩,他淡淡說:“也得是我樂意被耽誤,才能被耽誤。但是既然是我樂意,那談不上是耽誤。得了,感謝你今晚的招待,你也忙活整晚了,你早點睡,我撤了。”
也沒等我應話,陳道偉轉身蹬蹬蹬下樓了。
那盞昏暗的燈投射出來的橘黃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最後全數在我的視線裡面消失掉,我這才收回目光,往屋子裡面倒了一步,想要關上門。
就在這時,旁邊的消防通道那邊的門突兀地打開,餘明輝像個鬼似的就冒了出來。
他上前一步,將手按在門沿上,阻止我關上門。
我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一跳,待我冷靜下來,我怕吵到小灰灰,只得壓低聲音質問:“餘明輝,你要幹嘛?”
黑着一張臉,這個傻逼瞪了我一眼,張嘴就說:“我是想問你幹嘛?一會兒是跟丁展波糾纏個沒完沒了,一會兒又留陳道偉在家裡吃飯。林四四,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你看看都十點了,陳道偉才從你的家裡出去。你們剛纔關着門,在做什麼?你家裡還有小孩子,你也不懂得注意點影響!”
我簡直想要一巴掌把他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
我愛留誰在我家裡吃飯,吃的也是我家裡的米飯我家的飯菜,跟他餘明輝有一毛錢的關係了?我會不會注意影響也是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來指責我了?
更何況,我都把聲音壓得那麼低了,他還要說話那麼大聲,他把我兒子吵醒怎麼辦!
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張嘴就罵:“餘明輝你能不能小聲點!這裡隔音不太好,你說話那麼大聲會吵到我孩子睡覺!”
餘明輝的臉上露出了少少的訕色,他的聲音確實低了點,卻一開口就問:“林四四,你給我個準話,小灰灰到底是誰的孩子?是我的?還是丁展波的?”
還是丁展波的?
即使我擔心着餘明輝會懷疑小灰灰是他的孩子,他會來跟我搶娃,但是他這句話,無疑像是一根尖銳的刺那般,被狠狠地拿着扎進了我的心裡面,痛的感覺一下子涌出來,我以爲我會指着他的鼻子罵,讓他滾,然而我最終只是意氣闌珊,一個狠手將他推搡出去,狠狠地摔上了門。
我懶得跟這個男人太多廢話。
我甚至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此時此刻那樣後悔我曾經那麼義無反顧地愛上他。
我的後背貼在門上,我以爲我可以忍住自己的眼淚,可是眼淚卻在忍耐中奔騰下來。
這幾年,除了醫生給小灰灰下的那幾次病危通知書時,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淚之外,後面不管我受過多少的委屈和艱難,嚥下多少的困苦,承受住多少次因爲勞累而帶來的病痛,我不曾那麼脆弱地讓自己的眼淚肆意奔騰出來。
可是現在,我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而在我的眼淚奔騰中,我聽到了門外那個惹哭了我的男人,他輕輕叩了一下門,這個響聲讓我的心一顫一顫的,我不得不穩了穩聲音,我說:“餘明輝,我不管你今晚出於什麼心態出現在這裡,但是我請你,算我求你,不要再來騷擾我的生活。”
那頭陷入寂靜。
就這樣僵持了將近十分鐘,我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
就在那麼一瞬間,我決定我要放下他。徹底的放下他。如同從來沒有愛過那般放下他。
洗澡的時候,我拼命用冷水敷自己的眼睛,一直到我透過那個被水汽矇住的鏡子裡面看到那些浮腫消散了一大半,我才停下手來。
睡覺之前,我給李菁去了一個電話問丁展波的情況,李菁說他睡得很死,她把他丟在沙發上,給開了空調蓋了毯子,說他好得很,讓我別擔心。
這一晚,即使我抱着小灰灰,我也睡得不安穩,我的思維變得很活躍,一下子就跳回了四年前,那些這幾年我不願意觸碰的記憶就此翻涌而來,我一下子記起很多事,記起與餘明輝的第一次親吻,第一次牽手,第一次的擁抱,第一次發生親密的接觸,還有他第一次說的他愛我。我才發現我的人生裡面原來有那麼多餘明輝爲我製造的第一次,而那麼多的第一次堆積在一起,卻依然無法成全我的地老天荒,最終卻只能成全他餘明輝自以爲是一意孤行的救贖。
我終於徹底失眠,又怕自己的翻來覆去會吵到小灰灰,我只得躡手躡腳爬下牀,拉個小板凳眼睜睜地坐着,直到我凌晨五點的時候,纔有些少睏意襲來,我睡了一陣,又得起來爲小灰灰做早餐了。
沒睡好,我往臉上蓋多了一層粉,纔出的門。
回到辦公室之後,我給丁展波發了個短信,也沒問太複雜的,我就說:“丁展波,你醒了嗎?”
短信剛剛發出去,我桌面上的固話就響了。
我抓起來,努力用聽似精神的語調說:“你好。”
餘明輝的聲音隨即傳過來,他毫無情緒地說:“你到我辦公室一下,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