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餘明輝的意思,是讓我回避。
按捺住那些蠢蠢欲動的好奇心,我慢騰騰地說:“好吧。”
餘明輝伸手過來拍了拍我的臉,他說:“乖。”
我看到蕭炎意味深長地看着我笑,我的臉不知道爲啥,一下子燒得通紅,我趕緊的把餘明輝的手摘下來說:“得了,你先去忙。”
餘明輝不以爲意,他又衝蕭炎說:“我們到書房去聊。”
大概十分鐘之後,我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沒多久之後,餘明輝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他很快扛着個箱子站到了我面前,他說:“林四四,你去洗澡,我幫你把衣服掛起來。”
我感冒沒全好,渾身沒啥力氣,就沒再跟他執拗,懷抱着剪不斷理還亂的各種各樣的心事,我就先去洗澡了。
等我出來,餘明輝蹲在地上背對着我,他拿着吹風筒在吹我那個溼漉漉的行李箱,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餘明輝關掉了吹風機,他說:“我馬上去洗澡。”
過不了多久,餘明輝帶着一身水汽出來,他爬上牀來挨着我靠在牀頭上,他看了看我手上的商務英語的教材,他來了一句:“我們好些天沒去上課了。林四四,等你身體恢復一些,我們再去吧。”
我其實是故意拿着教材看,等他提起這話題的。
雖然我猜想他撒謊是爲了我好,但是我心裡面有個自覺,覺得不對勁,我想問問清楚他比較好。
把教材合上,我若無其事地說:“餘明輝,剛剛蕭炎跟我開玩笑,說你的商務英語,考過了最高級。我笑得不行,就你那半桶水的水準,我覺得初級都考不過。後來蕭炎還煞有介事地說,你的書房那裡有證書,他還說去翻出來給我看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餘明輝的眼神略有閃爍,但是他很快恢復正常,他淡淡說:“蕭炎沒開玩笑,我確實是考過了商務英語的最高級。”
我立刻接上:“哦?”
餘明輝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說:“林四四,你別糾結這點小事了,我有其他事跟你說。”
我見餘明輝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也覺得自己最近神神化化的厲害,於是我只得按捺住自己想要一再探究的好奇心,而是說:“行,你說。”
餘明輝伸手過來攬住我,他過了一陣才說:“王馬毅死了。”
這事我已經在蕭炎那裡提前得知,可是即使如此,餘明輝在提起來的時候,我內心的迷霧重重又來侵擾着我,我禁不住抓緊了餘明輝的胳膊。
餘明輝加重力道擁着我,他又說:“林四四,不管是王馬毅受誰指使,這件事都已經告一段落了,我答應你後面肯定不會再有同類的事情發生,這件事你徹底忘了,就在今天把它翻篇過去。”
我的拳頭不得不再一次捏緊。
餘明輝卻伸手過來,將我的手團到他的大手裡面,他用一種讓我捉摸不透情緒的語調說:“有時候吧,我們人活着,真是難得糊塗。林四四,如果你信我,那你就做我餘明輝身邊的糊塗蛋就好,開開心心的,沒有任何煩惱,別問爲什麼,也別再拘泥於過去,過去的所有好的,不好的事情,咱們全部翻篇,全部跨過去,以後不問不提不糾纏不追究,不要再撕開以前那些不好的傷口,我們過好後面的日子就好,好麼?”
我來不及點頭,餘明輝已經湊過來親吻了一下我的額頭,他的手遊走到我的心口的位置,他將手按在那裡,他很是跳躍,冷不丁地說:“林四四,如果我能百分之兩百保證,你家裡人住的那個地方治安很好,他們會一直很安全很平和,他們的生活不會被任何人去打破,那你願意不願意一往無前無怨無悔地嫁給我?”
聽懂了餘明輝這些話裡面的意思,我徹底愣住,半響說不出話來。
在我愣神的當口,餘明輝忽然將我拽進懷裡狠狠擁住,他幾乎是哽咽:“你可真夠傻的。”
我先是渾身一僵,原來不用我開口,他已經全部知道,我之前所有承受的委屈和壓力,隨即找到了宣泄口,我的淚水隨即再度決堤而下。
餘明輝的手覆過來給我擦眼淚,他說:“傻。”
過了一陣,餘明輝說:“給我幾個月的時間,等我徹底處理好一些事情,我們再去深圳,問你家裡要戶口本。我會用誠意打動你爸媽,讓他們放心把你交給我的。”
餘明輝的淡定讓我風雨飄搖的心總算是慢慢地安定了下來,而我那些天所承受的心理煎熬委屈困頓,似乎在一瞬間煙消雲散。
就這樣,我和餘明輝算是心無芥蒂徹底和好了。
在我康復了之後,我又回到了勤酬的工作崗位上。
接下來的幾個月,曾經一度驚擾着我的丁展波,似乎就這樣在我的世界裡面憑空蒸發了一樣,而曾經讓我噩夢連連的事情也沒有再次發生,於是我的日子過得既平和又忙碌。
當然,在這樣忙得沒天沒地的日子裡面,我也不是沒有收穫。
大概是因爲對我這個人改觀不少,蕭炎不再劍走偏鋒對我帶着偏見,他而是懂得客觀去看待我,慢慢的他對我的態度竟然越來越好,他對我也越來越信任,我們搭檔談下來好幾個大項目,慢慢的,我和蕭炎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成了可以隨意開玩笑隨意互損的朋友。
而趙小寧,在那一次我們深談之後,我們的關係越走越暖,期間我們經常在一起吃飯,逛街,我們徹徹底底成了朋友。在成爲朋友之後,她之前那個高冷全部不見了,經常跟我在電話裡面相互吐槽,不亦樂乎。
就連之前各種看不慣我的曹佳穎,她不知道爲啥的,也沒再各種找我的茬,在同一家公司,我們偶爾幾次碰面,也就是我客氣招呼,而她不冷不熱地迴應,倒沒再發生任何衝突。
而這一天,更是發生了一件對我而言,算是值得高興的事。
在當時,我想着餘明輝晚上就出差回來了,我的心情很是愉悅,就差一邊哼歌一邊幹活了。
就在那時,蕭炎的電話打過來,他說:“林四四,你過來我辦公室一下,有急事找你。”
自從跟蕭炎成爲朋友之後,我出入蕭炎的辦公室沒有那麼多的拘束和小心翼翼了,於是我如同往常一樣,在得到蕭炎在裡面的迴應之後,我就大大咧咧地推開門走進去,我還挺大聲地說:“蕭炎,你找本大爺有啥事?”
卻不料,蕭炎衝我擠眉弄眼示意了一下。
我這才發現,在沙發那邊,坐着的是餘明輝的爺爺!
我的心裡面一個咯噔。
不知道爲什麼,即使那個老頭子就坐在那裡啥也不幹,在面對他的時候我也感覺到特別壓抑,無法控制的惶然。
一邊在心裡面犯嘀咕,我一邊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我又是收斂了一下自己誇張的表情,這才慢騰騰地走過去。
笑面虎瞥了我一眼,他一臉冷冽,他說:“坐,我時間有限。”
我更是惶然,好在蕭炎朝我示意了一下,讓我坐在笑面虎的對面去。
待我坐得端正之後,笑面虎衝着蕭炎說:“蕭炎,你把協議給林小姐拿過來。”
蕭炎欠了欠身,他繞到他的辦公桌裡面,他慢騰騰地輸密碼,打開了他的保險櫃,從裡面拿出一個牛皮色的文件袋。
坐在我的旁邊,蕭炎慢騰騰地將那個文件袋打開,他抽出一沓印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的a4紙遞給我。
我有些茫然地拿過來掃了一眼,只見“婚前財產協議書”幾個大字赫然入目。
我擡起眼簾,正要問清楚,這是個什麼意思,笑面虎還是一臉冷冽,他慢騰騰開口說:“雖然我覺得你不配嫁入我們餘家,但我也不想再跟自己唯一的孫子僵持下去。我同意讓你們結婚,以後你們過好過歹,我也懶得再去過問。爲了明輝,我已經作出了最大的讓步,我也希望林小姐拿出自己的誠意,簽了這份婚前財產協議書,用來表明林小姐絕對不是貪圖我們餘家錢的決心。簽了這份協議,如果後面林小姐跟明輝過不下去,那麼林小姐只能是身無分文地離開。當然,林小姐也可以有另外一個選擇,林小姐可以先細細研讀一下這份協議,如果林小姐選擇放棄糾纏明輝,那麼我願意以現金的方式,給林小姐一次性支付明輝名下財產的千分之一,確保林小姐下半輩子就算打斷腿也餓不死,還能活得比現在好上十倍。林小姐,可以考慮五分鐘。”
直到目前爲止,我都不知道餘明輝的名下到底有多少財產,但是聽這個老頭子的語氣和看他的神態,即使他只給我千分之一,那肯定對於我來說也是天文數字了,我估計窮盡一生,也掙不到那個數。不過,我爸從小就教我,不該拿的東西千萬別去拿,不然自己那點可憐的小尊嚴,就只配被人踩在腳下。
更何況,我當時還處在那種特別天真的年齡,我很容易被愛情衝昏頭腦,我覺得在那點小情小愛面前,其他的都是狗屁。
而老頭子願意在這事上面退步了,他肯讓餘明輝娶我,我需要拼命地按捺,纔不至於讓自己那些欣喜若狂溢出來。
幾乎是想都沒想,我就急急抓過筆,我說:“我選擇籤協議。”
說完,我直接把那一式兩份的兩沓厚厚的文件翻到最後一頁,直接往簽署處端端正正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好了之後,我把協議翻回來弄整齊,我給老頭子推移過去說:“餘老先生,我簽好了。”
那個老頭子的嘴角明顯抽搐了好幾下,他過了半響才說:“你不用看看明輝到底有多少錢?在我想來,明輝那種性格,肯定不會沒事就告訴你,他到底有多少錢吧?你不好奇?”
我心裡面太高興了,以至於我的笑容都有點藏不住了,我的眼眉都帶着笑意,我忽然忘了坐在我面前這個老頭子很有錢,我就如同嘮嗑那樣,直接擺手說:“不用看不用看,餘老先生能同意我和餘明輝在一起,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有上班,我自己能掙錢,上個月蕭炎還主動給我漲了三百塊工資,我每個月都能存點呢,嘿嘿。”
坐在我對面的老頭子,嘴角抽搐得更厲害了,過了一陣之後,他沒再跟我說話,他而是將目光投到蕭炎的身上,他慢吞吞說:“可能你勸說得對,我可能有的時候真是獨斷專行頑固派。不過有些事現在下定義還爲時過早,慢慢看吧。“
說完這番話,老頭子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他杵着柺杖繼續說:“後續的事,你去妥善處理好,我過去看看道偉那孩子,幾個月不見了,怪想他。”
在老頭子離開了之後,我再細細回味他剛纔那番話,自然也能嗅到那其中的意味。
他那意思,擺明是說,他能那麼快作出妥協,有些原因是因爲蕭炎的勸說吧。
百感交集,我把那支鋼筆放下,我的喉嚨有些發乾,我醞釀十幾秒,說:“蕭炎,這事你有幫忙勸吧,謝謝你,真的特別謝謝。”
蕭炎將那兩份文件疊好,放回到那個牛皮文件袋裡面再次封好,他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說:“如果大家感謝別人,都靠嘴巴說說,說一句兩句毫無營養的謝謝,而不懂去請吃個飯喝個酒啥的,那些飯店和餐廳,不早倒閉了?”
我想想也是,抓了抓頭髮,我說:“那晚上請你吃飯啊。地方你挑啊。但是不能挑太貴的啊。太貴的我請不起啊。”
白了我一眼,蕭炎站起來,他說:“讓我挑地方,還得規定不能挑貴的,那還有個啥挑頭?也就餘明輝,才受得了你這個小氣鬼。吃飯的事過段時間再說,你出去忙吧。”
從蕭炎的辦公室裡面出來,我的心情還是高興得很飄,我迫不及待想要跑到自己的那個小小辦公室關起門,給餘明輝打個電話,跟他報告說他爺爺今天找我,他算是表態答應讓我們結婚了。
可是,我快要越過大廳那一大片辦公區的時候,前臺小妹忽然朝我揮了揮手說:“林姐,有個你的快遞。順豐的,你過來拿一下。”
我在當時不知道,這個快遞,會像是一場來來勢洶洶的颱風,它會在片刻之間把我此刻的好心情全部吹散得無影無蹤。而它更像是一場面目猙獰夾雜着厚重冰雹的狂風暴雨,它毫不猶豫把我這幾個月以來的平靜生活徹底摧毀,留給我滿目瘡痍的支離破碎,以及悔不當初冷凍入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