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心酸,在所有的不幸沒有發生之前,我一點也無法提前窺見它的徵兆,我還是那麼盲目地沉浸在這所謂平靜而又有些小甜蜜的生活裡。
這一天,如同往常一樣,在陪同餘明輝上完最後一節課之後,我們牽着手一邊在海洋大學的校園裡面晃盪着,一邊像往常一樣用半桶水的口語來交流練習,玩得不亦樂乎。
就在這時,餘明輝的響了。
他側了側身掏出掃了一眼,然後他接起來,衝着話筒那邊說:“我和四四在一起,等下得送她回家,時間空不出來。”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過了一陣之後,餘明輝帶着些許無奈說:“好,那我問問四四要不要一起過去,她不想去的話,我也不去了。”
掛了電話之後,餘明輝將揣近衣兜裡面,他聳了聳肩說:“林四四,蕭炎在赤坎那邊安排了個聚會,有幾個深圳過來的客戶在,說是讓我過去露個臉打個招呼,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在跟餘明輝在一起的這三個多月來,在蕭炎他們面前他就自動自覺把我的姓氏省略掉,就我們兩個人在的時候他還是連名帶姓地喊我,他這樣隨意無縫接洽地變換着稱呼的習慣,我早已經習慣了。
於是,沒像剛開始那樣吐槽他人前人後兩個樣,我而是晃了晃手上的英語教材,我說:“我去了你還得顧着我,我就不去了。現在還早,我自己搭車回家,你去做正經事唄,畢竟工作重要。”
循着我這句話,餘明輝的大手就覆在了我的頭頂上,他說:“你不去,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蕭炎估計也能搞得掂那些客戶,我送你回家,順便你給我煮個麪條當宵夜,怎麼樣?我要兩個煎蛋。”
我想着,蕭炎要能搞得掂,估計也不會這個點給餘明輝打電話過來了。
思慮了十幾秒,我這才慢騰騰地說:“我想了想,現在回家還早呢,咱們還不如去聚會呢,我挺久沒唱歌了,我去當麥霸可以嗎?”
餘明輝的手順着我的頭髮撫摸了幾下,他很快應:“當然可以,等一下到那裡,我最喜歡聽你唱歌了。”
在抵達了蕭炎說的那個ktv停車場這邊,餘明輝在熄火之後,他突兀湊過來,有些曖昧地壓低聲音說:“林四四,等一下我得陪喝點酒,喝酒了我沒法開車,咱們今晚得在赤坎那邊住酒店,我讓蕭炎幫我們開一間房就好,你不介意吧?”
他呼出來的氣息就繚繞在我的鼻尖上,他望着我,他那亮晶晶的眼睛裡面,似乎帶着別樣的內容。
在一起這幾個月以來,我和餘明輝之間也牽手親吻,但是除此之外,像那一晚在海邊那種特別親密的接觸,是沒有的。
我生性還算是內斂,餘明輝沒對再對我提出那種要求,我就算想跟他再親密一些,我也不會沒事找抽腦子進水般地去暗示他,餘明輝你可以睡我之類的。
現在,在接收到他忽明忽暗的暗示,我的心跳驟然加快,我想要裝作漫不經心地嗯一聲,臉卻騰一下的發燙起來。
嘿嘿笑了一聲,餘明輝坐在駕駛座上面,他的身體偏得更過來一些,他的嘴巴湊到了我的耳邊,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林四四,你的臉挺紅的,你在想什麼。”
我窘到不行,只得伸手去推搡他一把:“別鬧,我沒想什麼,就是覺得有點熱。”
餘明輝這才擺正身體,他的手輕輕敲了敲我的頭說:“傻,就知道瞎想。我不是那種意思,我沒那麼禽獸,我就是想跟你呆多一陣而已。好了,下車吧。”
臥槽臥槽的,我能說,我希望他就是那意思嗎!
但是我肯定不能說出來啊!
帶着一絲讓我自己都不屑和鄙夷的失落,我有些鬱悶地跟着餘明輝下了車,朝着那個特豪華的ktv的大門去了。
我已經習慣了跟着餘明輝的時候,不管是去哪裡消費,那些服務員似乎都眼熟他,都會主動地給他帶路。
這一晚也不例外。
有個高高瘦瘦的服務員,將我們一路帶到了三樓,將我們請到了v808的房門前,輕輕地幫我們推開了門。
衝着那個服務員點頭示意了一下,餘明輝牽起我的手,慢騰騰地走了進去。
我用眼角的餘光環顧了一下全場,才發現這個包廂特別大,那些茶几上堆滿了酒水小食和果盤,而蕭炎就站在包廂前面的舞臺上,跟一個美女在情歌對唱。
在看到我們之後,蕭炎衝着那個美女示意了一下,他把音響聲調小了很多,又把麥放下,徑直朝着沙發那邊去了。
餘明輝也帶着我往那邊去。
示意我坐在沙發上,餘明輝湊到我耳邊說:“我先去跟客戶打一下招呼,你可以去點歌來唱。”
包廂裡面還是挺吵的,我沒應他話,而是揮手示意他不用顧我,去忙他的。
餘明輝衝我攤了攤手,隨即就朝着蕭炎那邊走去了,沒多久我看到他端起酒杯,不斷給那坐在沙發另一邊的人敬酒。
我盯着餘明輝的側臉看了好一陣,自覺再看下去就要變花癡了,於是我有些訕訕地收回目光,轉而再去環顧四周。
也就是在這麼一瞬間,前面的洗手間的門突兀地打開了,有個男的從裡面慢騰騰地走了出來。
他的穿衣風格倒是沒有多大的變化,還是牛仔褲陪長版的大衣,舉手投足之間依然像是那一年那一個翩翩少年。如果非要說他跟之前有什麼變化,那就是他的輪廓顯得更分明,他那張臉經過了兩年多時光的打磨,變得更有辨識度。
而我整個人呆坐在那裡,我全身的血液不斷地往腦門上衝,即使是如此,我也變得渾身冰涼。
我怎麼也想不透,在那個改變了我整整一生的夜晚就徹底在我的世界裡面消失的丁展波,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包廂裡面!
在這兩年以來,每一次在痛恨自己的年少輕狂和年少無知時,他總能成爲我記憶中的主角,他曾經對我說過的每一句看似真心實意的甜言蜜語,都會成爲我憎恨的對象。
是的,我在痛恨自己的同時,不遺餘力地憎恨他。
我全身所有的細胞都在憎恨他,憎恨他在危難時甩手丟下我,憎恨他把我從天堂拽到地獄,憎恨他將那一段初戀最狼藉的苦果留給我獨自吞嚥,我恨他是一個不夠爺們的人渣。
我也無數次想過再遇到他的場景,我總是在腦海裡面構建出自己拿着菜刀或者鋤頭追着他跑的可笑場景。
而我終有今天。
在重逢的這一刻,我整個人僵坐在那裡,我一點兒想要弄死他的衝動都沒有,我只是忍不住那些翻江倒海的惡寒。
是的,我覺得惡寒。
在遇到餘明輝這類男人之後,我覺得像個娘們似的丟下我跑路的男人,就算帥上天了,他也是一團爛泥。
我討厭這樣的爛泥再一次出現在我的視線裡面,我也害怕自己現在的生活被驚擾。
於是我有些臉色煞白地收回視線,當作沒看到他似的埋下了頭,手自顧自地狠狠捏抓着沙發,端坐在那裡一動也不動,祈禱這一團爛泥,最好不要主動招惹我。
然而,老天爺這個點肯定是睡着了,它纔沒聽到我的祈禱,不過是十幾秒的時候,我就感覺到有人挨着我坐了下來。
我條件反射地彈跳着站起來,一個擡頭就看到丁展波端坐在那裡,他仰起臉看着我,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上堆滿了我看不懂的意味深長的濃濃笑意。
就在我手足無措時,在不遠處的餘明輝大概看到了我的窘狀,他快步走過來,他湊到我耳邊問我怎麼了,我反手抓住餘明輝的手臂,我急急地湊到他耳邊說:“餘明輝,我忽然有點頭暈,我想回去了。”
好在光線不算太充足,餘明輝大概也沒看到我煞白的臉,他只是看了看我,再看看坐在沙發上泰然自若的丁展波,他沉默着將我的手拿過去挎在他的臂彎裡面,他甚至沒再去跟跟蕭炎以及那些客戶客套招呼說他要先走,他就急急帶着我走了出來。
將所有的喧囂拋掉之後,在ktv大門口,餘明輝的手指穿過我的手指將我緊緊牽住,他的聲音徐徐傳來,像是寒冬裡面的一股暖風:“哪裡不舒服?”
我拽着餘明輝往前走,我一邊走一邊扯淡:“可能是裡面太吵了,頭有點暈,出來就沒事了,我們先走了。”
餘明輝倒是願意被我拽着走,他很快跟上了我的腳步,然而我們才走了不過五米的距離,身後隨即傳來了丁展波的聲音。
夾雜着一絲酸溜溜的嘲諷意味,他說:“呵呵,這對小情侶可真夠恩愛的。”
循着他這個聲音,餘明輝擰過身去,而我因爲跟他十指緊扣,也就那麼一個旋轉,與丁展波面對面了。
將兩隻手插在大衣的口袋上,丁展波像根竹竿似的站在那裡,他的臉上還帶着濃濃的嘲笑的意味,他就這樣將所有的目光肆無忌憚地黏在我的臉上,一動也不動。
我透過眼角的餘光,看到餘明輝的臉色變得有些暗,他微微朝我側過臉來問了一句:“林四四…..”
餘明輝的話還沒說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問我,我是不是認識這個男的,我有些控制不住地打斷餘明輝,我用力揪了一下他的手臂,我說:“我不認識他,我們走吧,我困了。”
我的話音剛落,站在離我們不過一米多距離的丁展波輕笑了一聲,他隨即冷冷地說:“四四,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原來你那麼健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