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跟我在一起時候的柔和不一樣,他才進來,就用堅硬陰冷的目光掃了一下在場的人,然後居高臨下冷冷地說:“今晚出現在這裡的明天都不用上班了,我會通知財務在明天下班之前結清工資給你們。”
林至誠這句話剛剛落地,與我預料中的不同,剛纔還很爽地看着我被打的這羣輕浮男人沒有鬧騰起來,更沒有質問我啥錯事都沒幹幹嘛要炒掉我之類的。
他們全部跟個啞巴似的,有的侷促地站起來,有的坐定在原地,手不自覺地覆在大腿上,看出來挺緊張的。
我就站在離他不遠處,李先勇長得挺高大的,一下把我給擋住了,他沒看到我,說完這些之後,他又側過臉來對楊橋說:“下次丟炸彈之前,要帶點智商,要不然誤傷自己就不好了。”
隨着他這番話,楊橋的臉上浮現出複雜的神色,抿着嘴,卻沒再說一些裝逼的話。
似乎對於一下子就能控制住全場這事很滿意,林至誠擰過頭來,衝着李先勇說:“呵呵,李總你可真是有空,哪哪都有你。”
李先勇被他一吐槽,他移了一下身體,將我整個人暴露在林至誠的目光下。
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他很疑惑地盯着我的臉看了好一陣,就跟突然患了臉盲症似的,他半響才走過來靠近我,聲調突兀降低下去,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他特別溫柔地問:“你怎麼也在這裡呢?”
還沒從他剛纔的堅硬陰冷裡面反應過來,我怎麼看都覺得他現在有點兇,忽然就有點怕了,生怕他知道我是爲了他的事貿貿然跑來的,他會像以前那樣兇巴巴地對我,所有見到他的欣喜情緒不見了,我一個緊張,有點結結巴巴地說:“這裡,我,我過來,過來看看以前的同事。”
離謊話精之路還遠,我一撒謊,臉全紅了。
他一看我的臉紅了,就這樣盯着我問:“說真話。”
我把頭低了下去,實在不知道怎麼樣開口告訴他我是爲了他的事出現在這裡的,感覺這樣特別彆扭,也怕他亂髮脾氣,畢竟他剛纔那麼兇,看着就嚇人。
也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我聽到林至誠微微嘆了一口氣,他朝着我伸出手來,有點疲憊地說:“我們回去了。”
他剛說完,我被他一拖拽,另外那邊被楊橋打得紅腫的臉瞬間展露在他面前。
他愣在那裡,很快吼了一聲:“這他媽的是誰做的?“
站在一旁的楊橋,像是要刷存在感一般,她挺了挺胸,應了一句:“我打的。”
她的話音纔剛剛落下,林至誠早已經箭步走到她身邊,他以驚人的速度用手掐住楊橋的脖子,瞪着她就說:“你最好記住,你以後敢再動她一根頭髮,我就敢讓人剁了你的手。”
楊橋不屑地輕笑,最後變成了放聲大笑,在包廂這曖昧涌動的燈光下,我第一次見到她的眼角里面瀰漫的全是哀傷,可是在她的傲氣覆蓋下,這一切又顯得很怪異。
她回瞪着林至誠,眼眶微紅,眼淚卻沒掉下來。
她咬住脣,又鬆開,最後語氣淺淡地說:“後面我都不會出現了。你可以當我死了。”
林至誠終於把手鬆開,他的眼睛裡面一絲一毫的憐憫都沒有,後退了一步,他冷冷地說:“最好是這樣,我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
聽到林至誠這個答案,楊橋的眼眸裡面全是一片白灰,她愣在那裡,半響才淡淡地說:“當然,你配不上我這樣的女人。”
掃了我一眼,林至誠這纔將目光重新投回到楊橋的身上,他終究不是那種特別冷血無情的人,半響他才說:“我曾經有試過努力,可是對不起,這事勉強不來,你是一個不錯的合作伙伴。”
從夜總會裡面出來,楊橋那種絕望卻還要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款的模樣還是浮現在我的面前,我當然不是聖母瑪利亞,我只是站在一個女性的角度,看着平時那麼傲氣的楊橋如此絕望與高傲交織,我有點兒於心不忍,卻又暗自慶幸林至誠最終對我有喜歡,我才得以跟他在一起。
這思維的潮水一打開,我就會疑惑爲什麼林至誠會出現在那裡,可是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直沉默着去弄了一個冰袋給我敷臉,問了幾句痛不痛什麼的,後面就一直冷着臉不理我顯得有點兒莫名其妙。
敷好傷口了,他也不忘福田開,直接開了別的方向。
車走到前海這邊,在一片寂寥裡面,一直在玩高冷玩沉默的林至誠終於開口說話了。
他說:“今天的事跟我解釋一下,你爲什麼會在夜總會。”
我傻了,趕緊說:“我沒啥事啊,我…總之我沒參與楊橋他們的事。”
側過臉來盯着我,他惜字如金地說:“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愣住,那林先生你是啥意思,你說清楚一點好麼,我蠢你不知道嗎?
心裡面這樣吐槽,卻看他的神色不好,我也不敢說,只得小心翼翼地說:“楊橋拿你的手機打給我,我急….”
我還沒說完,林至誠忽然飛快地解開安全帶,飛快地湊過來扣住我的後腦勺,他的脣如同一尾橫衝直闖的大白鯊,這樣兇猛熱烈地湊上來,我一下子接不住,只得任由他在我的脣上各種橫行霸道。
他終於還是停下來,忽然溫柔地靠過來,放慢語速說:“周沫,我知道錯了。”
就跟見鬼了似的,我疑惑地擡起頭來看了林至誠一眼,我問:“你怎麼了?”
肯定是見鬼了,這個男人才會跟我說他錯了。
跟着我擡起頭來,林至誠說:“我以爲我跟陸小曼說了讓你別擔心你就真的別擔心。剛剛看到你跟李先勇貼那麼近,我有點生氣。今天的事,是我布的一個局。宏德里面太多跟楊橋一個派別的,既然楊橋要走,我肯定要把這些人都送走。”
我愣住,思維飛速運轉,過了差不多兩分鐘,我才反應過來,問他:“你的意思今天你被帶走的事,是你自己安排的?”
林至誠點了點頭。
我又問:“那下午你不想去上班,也是爲了讓這事可以發酵到讓人信服的地步?”
他又點了點頭。
我忽然想到一個細節,那就是在周生生買戒指的時候,林至誠的臉上浮現出來的慌張和凌亂,那個好像是故意做給我或者是給劉曉梅看的。
現在想來,卻顯得有意而爲,太可疑。
我依然還是擁有這豐富的想象力,很快今天下午到現在所有承受的情緒崩潰和委屈全數復甦,我甚至還想到,連帶我去買所謂的結婚戒指,都在他的計劃之內。
有點難過,卻不敢太多表露,我鬆開他的手,顫抖着聲音問了一句:“那帶我去買戒指呢?也是這計劃中的一環嗎?是做給誰看的?還是說那個毒舌劉曉梅認識楊橋,你是故意帶我去偶遇她,讓她通風報信的?然後楊橋就鋌而走險,就是這樣了?”
因爲我這一連串的問題,林至誠的身體忽然一僵,僅僅是這個異樣,就讓我異常心酸,我挺恨自己什麼都要看透透的。
沒有再問孫茜茜的出現是他預知的還是就是偶遇,我已經沒有勇氣問下去了,也怕他覺得我又小心眼了。
哪怕我是一個活得粗糙的女漢子,我也有敏感的心思。
下午的時候,我就跟魂沒在身上一樣,生怕他被人侮辱,被人說不好聽的,我擔心他有事,還怕他吃飯不準時會胃痛,我將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部設定在他身上,我越想越害怕,我還被李先勇和楊橋想耍小狗般地喊去這裡那裡。
我當然知道這不能責怪他,這是我自願的,我自己非要這樣的,但是依然無法控制內心奔流不息的委屈。
這個男人,其實哪怕我們再多次裸露相對,哪怕他給我說過很多甜言蜜語,我依然無法徹底地瞭解他,他對於我而言,就跟一個謎一樣。
他有太多讓我看不透的地方。
除了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我知道他有一段跟孫茜茜的傾城時光,除了知道他有一個特別不滿意我的老爸,現在又知道了他跟楊橋認識了十二年,其他的真的是一無所知了。
再細細想想,我們戀愛的這半年,他不跟我說公司的事,他也不帶我去認識他的朋友,他的過去我無法觸碰到,他的未來對我而言也是一片模糊的景象。
我再也不敢確定,我是否真的擠進了他的生活裡面。
又或者我其實是不願意確定,其實我一直徘徊在他的世界之外,一直在嚮往,卻無法去觸碰。
而他對我,他知道我所有的事,他在這場感情裡面似乎遊刃有餘,他甚至將我算計在他的計劃之內了。
我們這是真的在愛嗎?
我們確定該結婚了嗎?
這一切,怎麼忽然變得可笑了起來?眼前的這個男人,怎麼也變得那麼陌生?
可是,哪怕他再陌生,他也如同一杯讓人上癮的毒酒,我一喝下,一生早已經變得荒蕪。
是的,我還是那麼怕失去他。
多悲哀啊。
在大學的時候,我還照着書上寫的東西給同寢室的女孩子拋書包,我還教育她們談戀愛的時候別太失去自我。
可是我呢。
我都懦弱到什麼地步了。
在兩個人的沉默僵持裡面,我終於打破這困窘,我故作輕鬆地說:“我就說嘛,我們才談了多久,用得着那麼快去買戒指嘛!”
最悲哀的狀態不過如此,心裡面哭着,臉上卻笑着,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輕鬆很自在,可是我沒有想到,林至誠的回答,還是惹出了我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