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誰是病人的家屬?”手術室的門再次被醫生推開。
“我!”康俊生第一時間走過來說到,“我是病人的未婚夫!”
“我是她老公,”陸湛渾渾噩噩的跑過來,滿眼焦慮的抓住醫生,“她怎麼樣了,可以去看她了嗎?”
醫生一陣愕然,對這兩男人的回答表示疑惑不解。稍微冷靜的康俊生也沒心情跟陸湛爭執,更沒時間跟醫生解釋,同樣着急的問,“病人現在的情況?”
醫生表情凝重,語氣低沉而勉強的說,“手術已經做完了,病人心跳暫時是平穩的,人沒有清醒,還沒有完全的脫離危險,正在進行後續的觀察。看她自己挺不挺得過去吧,”
隨後,康俊生跟陸湛都被允許進入病房探視。來到她的病牀前,看到她身上插滿了管子連接着各種儀器,頭髮蓬亂,眼睛緊閉,臉上沒有絲毫的血色…這副安靜蒼白的面容跟去世的人沒什麼兩樣,唯有從心電圖上才能確定她是有着心跳呼吸的活着的,卻是沒有意識的。
這樣的畫面,讓康俊生這種成熟理智的男人都立刻鼻子發酸、眼眶發熱了,不知不覺的涌出淚來,他轉身取下眼鏡,隨意的用手背抹了下眼淚……
而陸湛,更是因她這樣的狀態心碎成渣……他眼睛通紅,已經哭不出來來了,只是暗自承受着心底的悶痛,承受着那種極度的悲哀。他魔怔般的凝視着她的臉,盯了好半天,恍然還是覺得這只是一場噩夢……他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沒有溫度,冰涼至極。他好像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心頭又跟着顫動了下……他在病牀前的椅子上坐下來,將她的手捏的越來越緊,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熱度傳給她,溫暖她。
“姐,”他雙手捧着她一隻手,在哽咽中低沉的開口了,“你曾經說,讓我永遠別再這樣叫你,但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此時此刻,讓我們回到最初那段美好的記憶裡聊聊吧。那時候,你十歲,我四歲,我什麼都不懂,只知道你是我姐,你比我高比我大比我聰明,你會無條件的保護我,爲我遮風擋雨付出一切,把所有好吃好玩的都留給我,給足了我安全感……我就那麼理所當然的享受着你的好,因爲知道你愛我,你該爲我做這些……也是在這無數個平淡的日子裡,你把你自己深深的刻在了我的意念中,我依賴你,崇拜你,信任你,把你當成生命裡唯一在乎的人,全世界的精彩都比上你對我的吸引……”
“後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發現我對你的感情發生了一些變化……你在我心裡,不僅僅是年齡比我大的姐姐,更是一個完美的女人,你漂亮、溫柔、堅強……總之,我眼裡的你,是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在很早很早的時候,你已成爲了我的夢中情人、讓我意亂情迷卻又難以啓齒……還記得我十四五歲時,鬧過一次嚴重的離家出走,消失長達一週,只因爲,我接受不了你跟何念遠在一起,接受不了你生命裡開始有其他男人的事實,你跟他在一起的任何親密舉動,讓我厭惡、煩躁,我企圖用一切叛逆的行爲,引起你更多的關注,因爲害怕你有了男人,就不再要我了……”
“當你有了何念遠的孩子,跟他以夫妻關係同居,我終於明白,我這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你了,我永遠只能是你的‘弟弟’,於是,我也只能把那種難以啓齒的非分之想藏在內心深處,繼續跟你維持着這份特殊的‘姐弟’感情。但無論何時,你始終是我心裡無可替代的唯一……然後,我沒有想到,後來連續不斷髮生了那麼多事,當沒了何念遠,我以爲此生最大的障礙除去了,從此可以跟你表明心跡,跟你廝守一生,以爲自己夢想就要成真了,誰知造化弄人,讓我們又經歷了長達5年的分離。”
“現在想來,我應該感謝那5年,它很好的考驗我們對彼此的堅貞,也感謝那次刻骨銘心的離別,讓我確定了你對我的真實感覺,也因此,我在國外那段時間裡,一直帶着這個信念好好的活着,帶着這個信念,用事業和學業改變了自己的命運,當我覺得能跟其他男人競爭的時候,我回來找你了。”
“你對我的愛,讓我在跟別人的競爭中不費吹灰之力……我就那樣輕而易舉的得到你了,幸福來得實太突然,我好長一段時間都處在縹縹緲緲的夢幻裡,有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你美妙的氣息,每天每晚都縈繞在我身邊,一度讓我覺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那時候,我們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愛着,瘋狂的爲彼此沉迷着,覺得怎麼愛你都愛不夠,沒有煩憂,生活中所有的困擾都因爲有了你的存在,變得無足輕重……我也天真的以爲,我們的甜蜜能一直持續下去,你能等到我爲你披上婚紗的那一天,我也能等到你爲我懷孕生子那天……”
“果然,太過招搖的幸福總是不能長久的,新一輪的噩夢再次上演……我相信,以你對我的愛和理解,應該知道,我有多麼排斥回到那個陌生的新家,什麼虛浮的富貴名利,都比不上跟你的朝朝暮暮。在重重的壓力下,我後來對那個家妥協了,如果我能預料到回這個家,會給你帶來多大的災難,我想就是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會離開你半步。”
“必須告訴你的是,無論那個家,對你有多大的偏見和誤解,我對你的感情,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當我那次從美國出差回來,得知你‘失蹤’的消息,並且翻了整座城也找不到對你的時候,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你知道嗎?你離開的那一年,我過得糟糕透頂,平生第一次體會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我借酒澆愁,遊戲人生,消沉墮落,向身邊所有人甚至一個路過的陌生人發脾氣,不知道活着的意義,對任何的人任何的事提不起丁點的興趣,我腦子裡,我渾身每個細胞每根神經,都刻着你的名字,意識裡都是對你的思念…”
“可是,當我找到你以後,你卻當場給我扔下那樣一顆炸彈,將我炸的魂飛魄散……你對我掏心掏肺愛二十多年,我斷然接受不了你這樣的‘叛變’,我帶着對你的恨意,離開了。然後,我再一次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在那種走投無路的狀態下,我總想着對你進行所謂的‘報復’,所以我結了婚,我打了你,罵了你,糟蹋了你,想利用一切可以羞辱你的機會來報復你,我以爲這樣可以讓自己痛快些,好受些……直到今天,當你以鮮血淋漓的慘狀呈現在我眼前時,我才醒悟,在相愛相殺這件事上,你永遠比我棋高一着,你居然可以想到用自殺這種慘烈的方式來對我進行終極的報復,我輸了,真的輸了……無論愛和恨,我都比不上你,我真沒用……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告訴你,我輸的很徹底,因爲我自始至終沒有停止過對你的深愛……所以我求你,無論你對我是愛,還是恨,求你一定要醒來親口告訴我實情,如果你做不到,那麼,我只能以同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繼續追隨你而去,問個明白……”
自言自語的說了這麼多,陸湛捏着的她的手都起了汗,也不知道是這汗水是來自他自己的,還是她的?但是此刻,她的眼睛仍舊是緊閉的,臉色仍舊是蒼白的,嘴脣還是一動不動……根本沒有任何的反應。他撲在牀邊,像是平靜了許多,但內心依然是崩潰的……
而康俊生,一直在不遠處聽着陸湛剛纔訴說的這個綿長的故事,他幾乎要忘了陸尋的危在旦夕,久久的沉浸在故事裡走不出來……以前從來沒有聽陸尋提到過陸湛,他也沒問過,而沒想到,原來她生命裡還有這麼一段耐人尋味的情感經歷。也是在這個時刻,康俊生逐漸明白了陸尋在日本的所作所爲,明白了她眼底那種永遠抹不去的憂愁,到底是爲什麼而愁,更明白了,她這次做出如此壯烈的舉動,是有着多麼深刻的一段背景……那麼,她之所以答應跟他結婚的真實目的,也已經很明朗了。
怔了很久,康俊生才舒然長嘆一口氣,他悄然走到陸湛身後,輕拍了下他的肩膀,“振作一下,她都聽到你的訴說了,會好起來的,”
不僅僅是康俊生,就連病房裡的幾名醫生和護士,聽了這個故事也都被觸動了,紛紛停下手裡的工作,半天回不過神來……
該說的都說完後,陸湛拖着虛脫的身子只能去外面繼續等。康俊生則又跟醫生溝通,並積極的聯繫他所認識的國外相關的專家,要他們過來輔助救援。
又不知道等了多久,主治醫生忽然又面色緊張得跑出來告訴他們,說陸尋的傷情突然急轉直下,心跳驟停了好幾次,搶救了好久也不太穩定,要他們考慮要不要轉院?
這樣的噩耗,對陸湛來說,無疑又是晴天打了一個霹靂,他渾身都有些癱軟了,似乎已經感覺到死神要來接走陸尋了……不過痛了這麼久以後,他也暗暗下定了決心,如果她沒了,他也絕不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