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還沒上車,陸尋說讓周兆南等會兒,她去旁邊取款機取錢來還給他。
周兆南立刻拉住她,“不用還了。就當是……結算給你的工資。”
“可我才做了20天都不到,工資也沒這麼多啊。”
“還包括獎金。”周兆南說,“你做的綠島那個項目通過了,肯定是有獎金的。”
“哦。”陸尋聽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確實值這一萬元。這下不欠他什麼,心也寬了。
再想到他今天幫忙折騰了一圈,她由衷的對他道,“周總,今天實在太麻煩你了。”
“麻煩嗎?”他看向別處,深沉的道,“我以爲,我今天說了那樣的話,你會生氣。”
她搖搖頭,“不會的,說到底,你也是爲我解圍。”
他看她真的沒有生氣,又試探着問,“今晚一起吃個飯吧,順便分享下你的‘故事’。願不願意?”
陸尋迎上了他柔和的眼神。也就是在這一刻,她似乎從他眼裡感受到了一種安定,不僅僅是‘安定’,還有‘安全’,他整個人就是‘安全’的。
於是,她幾乎都沒怎麼想,就那麼感性的點點頭,“好。”
周兆南聽着她這回答,情不自禁的笑了,然後載着她和皓皓,去了他經常光顧的一家西餐廳。
來到西餐廳,周兆南要陸尋先點菜,陸尋推辭讓他點。他便拿過菜單,把皓皓攬在懷裡,耐心的一個一個指給皓皓看,要孩子先選幾個自己喜歡的,然後他再徵詢她的口味,點了幾個招牌菜。
等待上菜的間隙,周兆南也特意逗了一下皓皓,跟他聊了不少童趣的話題,問他幼兒園好不好玩,平時喜歡看什麼動畫片之類的,跟孩子打成一片,也算是緩解了稍顯尷尬沉悶的氣氛。看到平時在公司裡發號施令的周兆南,此刻能夠跟一個四歲的孩子開着玩笑,眼神也像個父親那樣滿滿的慈愛。陸尋也有點被觸動了,她甚至悲哀的想到,如果何念遠不是有婦之夫,那他們這個三口之家也不很完美嗎?
菜上得很快。周兆南熟練的用刀叉切着牛排,然後貼心的放到皓皓和陸尋的碗裡。兩個大人都吃的不多,只是斷斷續續的說些無關輕重的題外話。隨着時間的流逝,陸尋也漸漸放開了自己,跟周兆南的話也越來越多。而皓皓就隨便的吃了自己喜歡的甜品糕點、喝了點果汁飲料,就下桌去牆角的那個兒童天地裡玩耍了。
眼看桌上只剩下他和陸尋了。周兆南特意又給她杯子裡添了點紅酒,跟她碰了一杯後,輕啜了一小口,然後盯着她,“現在,可以分享你的‘故事’了?”
陸尋也看了他一眼,繼而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紅酒。在往喉嚨裡灌酒的同時,她想到自己既然已經辭職,以後跟他也不是上下級關係了,最多算個朋友吧。所以她沒再顧忌太多了,開口道,“其實,我這並不是多麼精彩的‘故事’,所經歷的,只是血淋淋的現實而已。”
在這靜謐而放鬆的氛圍下,她面對着他,就那麼敞開了心扉,將這些年自己和陸湛如何四處飄泊相依爲命、寄居在孤兒院,又碰到何念遠,以及如何被何念遠騙婚、奪子……這一系列的不堪經歷都如實說了出來。就當是壓抑已久,找個人好好的傾訴發泄一番吧。而且她想,說出了有關自己的一切,那麼自己在他面前的‘神秘感’也沒了,讓他看透了,估計也對她沒啥興趣了吧,這樣最好。
周兆南靜靜的聽着她的訴說,中途沒有插話,只是用多變的眼神,對她某些不可思議的經歷,表示驚訝或同情~直到她說完以後,他點點頭亦沉默了好半晌,才若有所思的開口,“陸尋,你真的蠻堅強,我很佩服。”他又跟她碰了一杯酒。
他沒有同仇敵愾的辱罵何念遠的爲人,更沒有對陸尋的這段歷史做什麼評價,而是平淡又模糊的道,“人這一生就是這樣,生下來容易,活着很不容易。不管怎樣,就算出身不夠圓滿,總歸還是要活下去,知道想要的是什麼,應該怎麼活。”
他這話,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陸尋覺得已經夠了,至少自己最初的目的就是傾訴,他能夠聽懂她的苦痛,並表示理解就可以了。
就這樣,氣氛又沉寂了小半會兒,周兆南又問了個現實的問題,“所以歸根結底,你現在主要的難題就是孩子的撫養權?”
陸尋點頭,“嗯。我現在,用盡所有力氣,只爲了可以一直跟孩子在一起。”
“好,”周兆南又意味深長的來一句,“我知道了。”
“我很理解你現在的難處,”他說。其實這話的潛臺詞,是他理解何念遠爲什麼逼她辭職而已。
緊接着他又說,“你一定要離開蘭亭裝飾,我也不會再爲難你。但我確實挺欣賞你在工作上的才華,如果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介紹同行業另外的公司。”
“這個就不用了。”陸尋無奈的說道,“我暫時,都不太適合去外面工作,以後再說吧。還是感謝你的好意。”
“是不是,他不允許你工作,以免接觸到更多人?”他一語道破的問。
陸尋一驚。她垂下眼睛,哀愁的說,“主要想抽更多時間照顧孩子吧。這段時間就是太分心,才導致皓皓跟人打架闖禍,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了。”
周兆南也沒有再勸她什麼,他又喝了幾口酒,吃了點東西,漫不經心的對陸尋道,“你在家,也是可以繼續工作的。這樣吧,以後我這邊有室內設計的單子,會給你做,你不用去公司,在家裡都完全可以自己去完成,偶爾有問題的時候,跟我和客戶這邊溝通下就是……你看,行不行?”
陸尋聽到這個建議,頓時覺得很驚喜,沒想到周兆南事事都爲她考慮得這麼周到。
她考慮了自己的時間,點點頭對他說,“當然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憑自己一人的能力,做出來的東西能否讓客戶滿意。”
“這個還用說嗎?我相信你的實力。”他覺得今後還可以繼續跟她聯繫,終於露出了一點微笑,又跟她幹了一杯。
結束晚餐後,周兆南開車送陸尋和皓皓回到了家裡,已經是晚上9點鐘。
陸尋回來換了拖鞋,就忙着找衣服給皓皓洗澡洗頭。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兒子,又可以天天出現在眼前了,那麼聰明機靈活蹦亂跳的,她覺得受再大的苦都是值得的。不過聯想到皓皓今天所犯的錯誤,她不免又有點心酸。
她一邊給皓皓身上抹沐浴液,一邊問他,“皓皓,媽媽以前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在外面跟小朋友發生矛盾,你千萬不能動手,回來告訴媽媽就是了,你爲什麼還是不聽呢?你看今天,你把那個小朋友傷的那麼重,以後同學都不願意跟你玩怎麼辦?而且你這也是給媽媽惹了大麻煩,知不知道?”
“反正是他先動的手,他打了我,我就得打他,我不要做懦夫!”皓皓奶聲奶氣的說,很堅定的樣子。
陸尋聽着這孩子的話覺得有點奇怪,她問,“誰這樣跟你說的?”
“是舅舅教我的!”皓皓口齒清晰的說,“他告訴我,在外面不可以先動手打人,但是如果對方先動手打了我,我就一定要還回去,不然就不是男子漢,是窩囊廢,懦夫!會一直被人欺負!”
原來這些‘臭毛病’都是陸湛灌輸給他的?
陸尋有點生氣的問,“你舅舅還教了什麼?”
皓皓說,“他還告訴我,男人就要有個男人樣子,長大才可以保護媽媽!我是男子漢,是媽媽堅強的後盾!”
陸尋聽着他這小大人似得話,忍不住撲哧一笑。想到陸湛教給孩子的這些話,心裡又暖暖的有些動容……這世上,總還有個男人是真正的愛護她關心她的,她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慘淡。
***
就這樣,陸尋又暫時從蘭亭裝飾離職了,按照何念遠的意思,繼續窩在家裡,每天負責接送皓皓去幼兒園,悉心照顧孩子。沒想到才兩天以後,周兆南就信守承諾,給了她一個設計的單子,是關於一個娛樂會所的裝修設計,項目不算很大,她一個人也做得下來。
這樣的安排或許是最好的吧。她可以不用去公司,在家也有事情做,能繼續掙錢,還比原來自由很多。接到設計的單子,她首先根據周兆南提供的客戶聯繫方式,獨自去拜訪了客戶,當面跟他們溝通了設計方案的需求,以及在現場做了一天的測量……就這樣收集好了初步的資料,接下來就可以着手進行構思了。
經過差不多一個星期的奮戰,她已經快要完成初稿,還差最後一個過道的細節部分,老是覺得不滿意。於是她很早哄了皓皓睡覺後,繼續在客廳的筆記本電腦上修改……她想盡量今晚弄完,第二天可以發給客戶初審。
大約是晚上9點半的時候吧,正當她沉浸在設計方案的構思中,怎麼改都不滿意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在開她的房門,聲音還特別急促……她猛地擡起頭,望向門那邊,不知道是何念遠還是陸湛?只有他們倆纔有這裡的鑰匙。
她害怕是剛好是何念遠來了,趕緊把桌面的設計軟件和網頁都關閉,不然被他看到了又要找事。可還沒有關完,門就打開了,但是來人並不是何念遠,也不是陸湛!是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不不,是兩個,兩個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