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雷子揚身負重傷,渾身上下都是血,可是腦子還很清醒的。他逐步往秦海的方向走過去,握着手搶的右手幾乎傾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看得出來,他有點緊張。
雷子揚不清楚自己爲何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只覺得心臟的跳動不斷加快,掌心除了血液,還有不斷滲出的汗水。
秦海就站在十米以外的地方,只要他按下扣板,就可以立刻結束他的性命。陳鷹明已經病入膏肓,只要除掉眼前的絆腳石,銀鷹就會真正落入他的手裡。
得手後的計劃他都想好了,會逐步把銀鷹的物業變賣,然後將所有資金轉移到國外安全的地方。估計那些錢都夠他安樂享用下半生了,以後也不用擔驚受怕地生活。
“雷,我問你最後一次,爲什麼要出賣兄弟?”秦海絲毫沒有半分畏懼,只是臉上流露出的哀傷早已氾濫,讓他沾滿鮮血的臉孔看起來絕望而飽含痛惜。
雷子揚的腳步停止在距離秦海不到三米的位置上,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絕情而堅決地回答,“秦海,從你回海市的那天開始,我們已經不再是兄弟。”
---我們不再是兄弟。
這三個字,無疑是一把帶刺的重錘,敲打的同時已經把秦海的心臟劃出了血痕。想不到自己對敵人冷酷無情,果斷理性,卻最終被自己的感情用事打敗。
秦海至今還記得,陳鷹明在離開海市時對他的一翻勸說,“去紐約沉澱的是你的人生,歷練,還有情感。海,你太重感情恐怕終有一日會被感情所負累,這就是我一開始不贊成你跟着我的原因。可事到如今,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壓抑,壓抑,然後再壓抑所有的情感。”
可是一個人的感情是唯一無法壓抑的東西,例如對陸曉嵐愛得徹底瘋狂的愛情,又或者對雷子揚的兄弟之情。那麼的沉重,那麼的珍惜,該如何壓抑和割捨?
“雷,別開搶,你會後悔的。”秦海面無表情,沉重而愛上的腳步緩慢地邁開,下意識地高舉雙手到頭頂,耗盡最後一絲耐性勸說,“如果你開搶了,就沒有任何重來的機會。”
雷子揚被對方這種懾人的氣勢嚇到了,死到臨頭,爲何秦海還能面不改色,如此從容地勸說自己?難懂他真的不怕死?還是…
“別做夢,你今天絕對不能活着離開這裡!”雷子揚的左手快速與右手握在一起,可是雙手的配合都無法控制發自內心的顫抖。他幾乎是吼出來的,空蕩蕩的舊倉庫裡充斥着他沙啞的聲音,悲壯得如同最後的絕唱,“去死吧,秦海!”
他快速地按下扣板,內心就像被掏空似的,腦子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可是慢慢地,身體有種輕鬆和愉悅的感覺。再次按下扣板,他彷彿看到眼前的秦海開始灰飛煙滅,昏暗的燈光變成了明媚的陽光。
死了,終於死了!秦海除掉,他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緊握手搶的雙手緩慢地放下,莫名的恐慌慢慢從雷子揚的心底翻起來,爲何眼前的男人沒有倒下?爲什麼他正一步步地往自己的方向走過來?爲什麼他的表情會像受傷的野狼般兇殘?
秦海冷若冰霜的臉孔毫無血色,身手靈活地撲向失神的雷子揚。他們抱作一團在地上滾了好幾個圈,然後停止在倉庫的門口。
“雷子揚,你還是輸了。”秦海狠狠打掉雷子揚緊握着的手搶,麻利地把他的雙手反扣在身後,冷靜地控制住他的身體。
倉庫的門被打開了,江小七率先衝了進來,半跪在秦海和雷子揚的身邊,急切地詢問道,“海哥,你沒事吧?”
他厭惡的目光從雷子揚的身上一掃而過,很快重新回到秦海的臉上。
“爲…爲什麼…你沒有中搶?”雷子揚試圖掙扎,可是在江小七的壓制下,他的身體早已被控制住,絲毫動彈不了。
雷子揚臉上的表情只有震驚,卻沒有一點兒後悔之意。秦海已經不屑與他做任何交流,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往倉庫門口的方向走去。
“雷子揚,你的搶沒有子.彈。”江小七冷冷地說了一句,“我們讓人把子.彈掏空,難道你出發的時候都沒堅持一下嗎?”
卷閘只拉了一半,隨後很多人影不約而同地跑了進來,圍住了躺在地上的雷子揚。原來外面早已大雨滂沱,草地泥濘一片。秦海佇立在門口,擡頭望着漆黑的夜空,任由雨水沖洗他身上的血跡。
“海哥,接下來還是按照原計劃做嗎?”江小七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已經站到秦海的身後。也許是他的錯覺,眼前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這個雨夜看起來顯得那麼的弱小。
秦海想了想,收回遠處毫無焦距的目光,小聲迴應說,“嗯,一切按原定計劃。”
“你受傷了,要不我們先去醫院。”江小七轉身望了一眼身後還在苦苦掙扎的雷子揚,心情也跌進了谷底。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兒,讓一向樂觀的他也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
暴雨好像又小了一點,海市的天氣總是這樣反反覆覆。秦海搖了搖頭,聲音沙啞而疲憊,“我回去找小嵐。”
“可是…”江小七還想繼續勸說,可是秦海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大雨中。
對於身心疲憊的秦海來說,想起陸曉嵐,心裡纔會泛起一點溫度。雷子揚已經被抓住了,復仇計劃比想象中還要順利,可是爲什麼他一點兒高興的感覺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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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
臥室的落地玻璃窗前,佇立着陸曉嵐單薄孤單的身影。漆黑的天幕泛着暗紅色,似乎這場大雨還會持續很久。
她的心很冷、很痛。
秦海離開公寓已經有五小時了,每次想起他,陸曉嵐的心就會被凌遲一次。死裡逃生以後,她害怕每一次的分開,恐懼沒有他陪伴的時候,兩人都會面臨無法估計的遭遇。
即使死亡,也要與他在一起。
這是一種從心底裡慢慢滲出來的想法,然後成了支撐陸曉嵐堅強走下去的意志力。這種等待中的恐懼和彷徨,是她這輩子抵擋不住的煎熬,如萬箭穿心般劇痛。
已經記不起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幽靜的公寓裡響起隱約的鑰匙聲。就像受到特殊的魔力,陸曉嵐非條件反射般往公寓的門口跑去。
是秦海嗎?
她的腳步停止在木門前,拼命地拍打,嘶聲力竭地吼道,“秦海…秦海…是你嗎?”
門被打開的剎那,血腥的味道充斥了陰冷的空氣。秦海渾身溼漉漉的,蒼白的臉上佈滿了血跡,嘴角含着一絲苦笑。
“小嵐,我…我回來了。”
陸曉嵐幾乎屏住了呼吸,顫抖的雙手慢慢扶住了秦海的手臂。粘稠而溼潤的液體加快了她手掌的顫動,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她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體,然後扶住他往沙發的方向走去。
雖然受傷了,可是他還活着!這對於陸曉嵐來說,最痛心的好消息。
還好詹少的公寓什麼也不多,治療外傷的藥物和紗布最多。陸曉嵐從茶几下的抽屜裡翻出棉花和酒精,快速解開了秦海襯衣的扣子,仔細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
整個過程中,秦海均安靜地靠在沙發上,一聲不吭,半眯着眼盯着陸曉嵐,表情如風般淺淡。其實他和江小七、詹成剛早已部署好一切,贏的機會很大。
早前詹成剛曾也勸說秦海,不一定要用這樣赤手空拳的冒險方式來對付一個背叛自己的男人。可是他堅持己見,對誰也沒有提及過,這種決鬥後赤.裸裸的痛,是爲了讓自己永遠記住這一刻。
這一刻,秦海與雷子揚的手足情已斷。身體上的痛,將會微妙地掩蓋失去手足的心痛。
一番檢查以後,陸曉嵐發現秦海最嚴重的不過是額頭被敲破了,所以纔會造成滿身是血的樣子。她細心地用棉籤消毒,然後包上紗布,才取來一盆溫水,小心地幫他擦拭身上的血跡。
“痛嗎?”陸曉嵐換了一盆又一盆的溫水,仍覺得秦海身上的血跡無法擦乾淨。看在眼裡,痛在心裡,這種滋味難受得幾乎不能順暢呼吸。
秦海身上的衣服早已被脫下,安靜地感受陸曉嵐微涼的小手劃過自己的每一寸肌.膚。自從進入公寓以後,她的眼中一直閃着淚花,低垂的眼眸佈滿悲傷。
就像一隻孤獨而受傷的野狼,渾身上下都失去了那種野性和殺心。
在陸曉嵐再次擦拭胸前的血跡時,秦海快速抓住了她的手腕。左手凹凸不平的傷痕刺痛了他的每一寸神經,微微愣了愣,他把手腕放置在自己的脣瓣,輕吻了一下。
“不痛…現在沒事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秦海自言自語地說,已經分不清是說給陸曉嵐,還是自己聽。
她終於控制不住自己早已崩潰的情緒,撲在秦海的懷中,捲縮成一團,肩膀顫抖不已。她拼命地拍打他的胸膛,聲音帶着哭腔,“混.蛋,誰讓你把我丟下來,活該被打死…”
“痛…你壓到我的傷口了..”秦海失聲慘叫,呻.吟聲貼在陸曉嵐的耳邊響起,嚇得她連忙爬起來,關切地堅持他胸前的傷口,活像做錯事的小女孩。
“壓到哪裡了?要讓醫生過來堅持一下嗎?傷得這麼嚴重,會不會內出血?”陸曉嵐噼裡啪啦地說了一大堆,氣都不用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