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鷹明對張俊賢的迴歸表示默認,這一點讓秦海十分介意。畢竟他們曾經因爲藏身地點泄露,最終導致對方被捕的事情鬧得很僵,所以再見的時候總會心存芥蒂。
張俊賢在未出獄之前,曾經的手下蔡一傑在酒吧街公然與銀濠對着幹,也是秦海親自帶人上去砸場子的。但後來經過江小七的追查,發現兩人之間並沒有聯繫,而蔡一傑也對所有事情供認不諱,整件事情纔不了了之。
可是陳鷹明用人自會有他的獨特看法,秦海並非心胸狹隘之人,只要對方規規矩矩做事,自己也不會灼灼逼人。畢竟銀鷹的業務不斷擴大,而能夠重用的人卻不多。
別人常說一笑泯恩仇,秦海拿起桌面上的酒杯斟滿,高舉在張俊賢面前,嚴肅而慎重地說,“如果你對銀鷹忠心,我可以既往不咎。要是別有居心,相信我們這輩子只能是敵人。”
“幹了,我的兄弟。”張俊賢平靜的表情下,隱藏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他的目光如盛夏的太陽,毒辣辣地在秦海的臉上掃過,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嫂子,初次見面,我敬你一杯。”
回頭朝秦海投去疑惑的目光,在得到認同後,陸曉嵐才爲自己斟了一杯紅酒,擡頭迎上對方深不可測的目光時,心裡猛地一顫。這是一種讓人看穿所有秘密,侷促而不安的感覺。
可是她的表面上裝得很平靜,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微笑點頭,笑而不語。
這次不溫不火的見面,讓陸曉嵐的內心種下防備的種子。她對張俊賢並沒有任何好感,內心有種強烈的抗拒,不斷提醒自己要小心這個深藏不露的男人。
“小七,我離開的這兩天,銀鷹是否有特別的事情發生。”待張俊賢離開包間以後,秦海輕聲詢問江小七。
“表面上運作正常,可是…”江小七心虛地點頭回應,卻又欲言又止,“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秦海靠在沙發背上,神色疲憊,“照直說吧,別婆婆媽媽的。”
江小七用同情的目光瞄了陸曉嵐一眼,低聲說道,“這兩天在衆兄弟中,有很多對小嵐不好的謠言。前幾天我在酒吧街那邊,聽下面的兄弟說…”
“說什麼?”陸曉嵐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想不到自己被秦海帶到銀鷹的總部不過兩天,就會被推到浪尖上去。
“紅顏禍水。”江小七緩了一口氣,發現秦海的臉色越發陰沉。其實道上耳目衆多,偶爾的幾句閒言閒語不足爲奇。可是這次關於陸曉嵐的謠言卻散佈得很快,而且越演越離譜,很快被推倒浪尖上,成爲所有人口中迷.惑秦海的事兒精。
對於江湖之人,聲望和地位是最重要的兩點。這種空穴來風的言論,對於秦海來說並非好事。關於公開陸曉嵐身份會遇到的阻礙,他早前已經衡量幾番,只是想不到這種謠言卻散佈得如此快。
“海哥,會不會是有人刻意散播這種謠言?”不要看江小七平時嘻嘻哈哈,可是在關鍵時刻卻一點也不含糊。“張俊賢出現的時機也太巧合了吧?他有了二叔的撐腰,如果存心要與你作對,接下來的日子也不會太平。”
一個離開銀鷹三年的人,剛出獄就能輕易得到二叔的重用,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雖然從前他們情同手足,畢竟三年過去了,誰也無法預料他是否別有用心。
“找人盯着他。”秦海思索一會兒,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從我養傷的那段時間開始,銀鷹內部頻繁出事兒。上週海關無故查截進口紅酒的櫃子,前幾天又有人在銀濠醉酒鬧事。我覺得這些接二連三的意外,並非巧合。”
雖然陸曉嵐自停止臥底任務開始,對銀鷹的事情不太關注。可是這些事兒串聯在一起,總讓人感到煩心。
“雷呢?今天怎麼不見他?”
“他去澳門了,阿公讓他過去辦點事,後天回來。”
秦海微微一怔,吩咐說,“小七,你先去做事,明天我要去一趟度假村。”
###
地下室,秦海把抽屜裡的筆記本電腦翻出來,開始查看這幾天的營業情況。陸曉嵐曾經幫秦海整理內部數據,發現銀鷹的網絡做得很好,保密性強,反黑客功能強大,而且代碼衆多。如果不是內部人員,即使成功登入,也很難破解內部的真實數據。
“我發現數據有點異常。”秦海專注地盯着電腦屏幕,手指飛快地輸入一串複雜的密碼,“對比往年的數據,這幾個月酒水的銷量增長過慢。”
“你懷疑內部的人員動了手腳?”陸曉嵐說完,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杯子裡的水被放了細沙,每喝一口,脣齒都有種說不出的痛。
秦海並沒有繼續說話,但以他陰沉的臉色看來,陸曉嵐知道自己猜對了。她想起了一個月前趙小英在醫院裡語重心長的勸告,心裡的擔憂越發加深。
“秦海…我想起了一件事兒,有點奇怪。”陸曉嵐努力把當日的細節重新整理,總覺得那晚秦海的出現,看來也全非巧合,而是有人蓄意安排。“你還記得我在酒吧被下藥的那晚,你爲什麼會親自出現在那個場子?以你的性格,砸場子的事情不是都安排江小七和雷子揚去做嗎?”
在陸曉嵐的仔細分析之下,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秦海沉思了好一會兒,臉露慍色,“那晚我無意中聽有兄弟說在酒吧看到你,所以特意趕過去。”
“趕過來?我記得那個時候我還沒原諒你,你湊什麼熱鬧?”陸曉嵐嗤笑說,心裡卻有股甜蜜的暖意。
“他們說…看到你和年輕的男人摟摟抱抱。我腦子一熱,想也沒想就過去了。”秦海放下平板電腦,強壯的手臂勾住了陸曉嵐的肩膀,語氣帶着幾分警告,“當晚調.戲你的陳偉,估計再也不能回去上課了。”
陸曉嵐心裡突然一驚,“你把他怎樣了?”
“他敢碰我的女人,右手只能廢了。”秦海彎身在陸曉嵐的耳際印下深深的一吻,“不,應該說任何對我的女人有非分之想的男人,都應該得到教訓。”
陸曉嵐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雖然陳偉很讓人討厭,可也不至於被打斷右手吧?“秦海…雖然陳偉乘人之危的做法很可惡,可不至於承受這種後果。”
“在我的眼中,不容許有任何挑釁的人。要是那晚他真把你強.上了,廢的不只是右手…”秦海的聲音低沉如大提琴,語氣透出一種冷漠的殺氣。
沉默…
昏暗的燈光下,陸曉嵐覺得眼前的男人變得很陌生。未來的日子很長,她的身邊有可能會出現第二個陳偉、第三個陳偉,甚至更多,難道所有對她有非分之想的男人,都會落得如此下場嗎?
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難控制的情感,即使他冷血、心狠手辣,可是陸曉嵐卻依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但揹負着這種傷人的罪惡感生活,她的將來還能舒坦嗎?
“可事情有很多種解決的方式,並非只有暴力可以教訓他。”陸曉嵐推開了秦海,心裡在隱隱作疼。
他明顯感受到陸曉嵐的不滿,卻不以爲然地迴應說,“這是最快和直接的方式,在我的世界裡,不容許有人逆我的意思。”
在秦海的世界中,只有一種顏色,那就是屬於他的黑。陸曉嵐第一次覺得,他們本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爲何會有交集,然後就纏上了?
他捏住陸曉嵐的下巴,懾人的雙眸中倒影出她略微緊張的神色。陸曉嵐故意別過頭,不去看秦海勾.魂般的眸子,輕聲說道,“那晚在我杯子裡下藥的人,不是他,可能是銀鷹裡面的人。”
死一般的沉寂。
原本陸曉嵐並沒打算把趙小英告訴她的話告訴秦海,因爲單憑對方一面之詞,不足以證明當日下藥的人是銀鷹裡的。
“你親眼看到的?”秦海的聲音震怒,可是經過他刻意的壓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爆發。陸曉嵐看得出,他心中的震驚,一點兒也不輸於當日她聽到時的感受。
對於銀鷹,忠誠是最苛刻和必要的守則。以秦海的性格,他怎樣容忍任何背叛的行爲?
“是我大學的舍友告訴我的,說有男人出高價收買她這麼做,恰好那人手臂上有蒼鷹的紋身。你認爲在海市,還有誰夠膽在身上弄這樣的紋身?”直覺認爲,這件快要被陸曉嵐遺忘的事情,真相纔剛剛開始浮現。
秦海摟着陸曉嵐的手慢慢鬆開,然後雙手抱胸,靠在沙發上沉思。許久,他緩慢地吐出了一句話,讓她的心情冷到了極點,“那天晚上本來我要去一趟香港,因爲突然改變計劃去那間酒吧找你把行程取消了,導致交易的客戶大發雷霆,最後賠了三倍的違約金才息事寧人。”
這些事情秦海從未在陸曉嵐面前提起,可是今晚他們的討論早已超出了預期,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暗地裡操控他們的決定。陸曉嵐想起了剛纔在包間裡,張俊賢那種志在必得的眼神,心裡未免有些恐懼。
“會是張俊賢嗎?他這次重新回到銀鷹,是否一切都是蓄謀已久的陰謀?”陸曉嵐大膽猜測說。
對於張俊賢,就連秦海都無法讀懂他內心的秘密。他外表看上去嘻嘻哈哈的,做事卻嚴謹慎重,思維縝密,纔會深得二叔的重用。二叔曾經不惜以兄弟之情威脅,推崇他與秦海競爭銀鷹老大之位。
“有這個可能性,因爲他的野心很大。”疲憊感襲來,不斷衝擊他的神經。他並沒有告訴陸曉嵐,在他養病的日子裡,一些蠢蠢欲動的小動作,已經悄然進行。在酒吧街的場子裡,時常出現打砸的客人,然後是警察隔三岔五地上門查牌。
二叔和三叔是見風使舵之人,不斷在陳鷹明面前發表危言聳聽的言論,遊說他重新考慮接班人之位。可是陳鷹明並非耳根軟的人,凡事不會單憑表面而作斷定,把一切對秦海不利的言論都壓下去,說一切待他病養好了再說。
後來經過雷子揚和江小七的處理,鬧事的人得到了教訓,一切很快恢復平靜,二叔和三叔也沒有繼續拿這些小插曲說事兒。
對於這些爭地盤的小事件,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秦海並沒有放在心上。雖然事情已經處理好,可是在他的心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卻說不出具體。直到今天發現內部數據的異常,才讓他重新起了疑心。
銀鷹屬下的娛樂場所遍佈海市繁華的片區,其中酒水的銷售量是主要的收入。盈利的波動會根據月份而不同,可是差距卻早已超出了範圍,爲何他早前沒有及時發這個月的異常?難道有人近日才竄改過?
一種莫名的憂慮從心裡涌過,所有的小細節串聯起來就像無形的網,悄然地向他們拉近。
眼看秦海的臉色不對勁,陸曉嵐提議說,“你也累了,我們先回去休息,說不定休息過後再去想問題,很快就能有答案。”
說完,她細心地爲秦海揉了揉太陽穴。微涼的小手,卻讓秦海原本壓抑的心情得到舒緩。最近內部有太多煩心事,但只要有陸曉嵐在身旁陪伴,總能很快讓浮躁的心情平靜下來,冷靜地去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小嵐,除了阿公,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千萬別欺騙我。”秦海終於放鬆了表情,目光含着傷感。如果他們猜測內部有叛徒的事情時真的,那麼銀鷹將會經歷一番風雨。
秦海可以無視仇家的砍.殺和報復,唯獨不能忍受身邊的兄弟計算自己。
陸曉嵐的心情瞬間陷入了冰點,那段作爲臥底的經歷是她和秦海之間不能觸及的雷區。爲了掩飾心中的慌亂,拉着秦海的手就要往外走。可是手指在觸及電子鎖的那刻,頭頂的燈光突然熄滅,然後重新亮起。
酒窖的氣氛頓時變得陰冷無比,寒風不知從哪個角落揚起,讓陸曉嵐的手腳冷得就像進入了冰櫃。
“指紋無法識別…”秦海的聲音比背後的涼風,更寒冷入骨。“我們被反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