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掉頭進入小區的時候,秦朗並沒有在小區門口停下來,而是把車子駕駛到小區旁的一間藥店前,解開安全帶然後微笑着對陸曉嵐說,“你先等一會兒,我去買點東西。”
陸曉嵐似乎意識到秦朗是去幫她買紗布和藥膏,連忙迴應說,“不用了,我…”
可是秦朗已經大步往藥店的方向走去,沒過多久就提着塑料袋走出來。他直徑往副駕駛座的方向走過來,打開車門,示意陸曉嵐把腳伸出來。
但秦朗畢竟不是秦海,陸曉嵐也不好意思讓只見過三次面的男人幫他更換紗布,傻傻一笑說,“秦朗,我自己弄就可以了,今天已經夠麻煩你了。”
“別忘了我的工作,每天接觸藥物、醫療器械什麼的,包紮的手法也不錯。”秦朗接過陸曉嵐的腳掌擱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本能地想要縮回去,卻被秦朗按住,然後緩慢地解開紗布。“注意不能碰水,發炎了就不好。”
“小心弄髒你的褲子。”陸曉嵐表情越發尷尬,她不習慣別人的殷勤,更一眼就認出了秦朗價格不菲的西褲。
秦朗只是淺笑了一聲,然後認真地幫陸曉嵐再次沖洗傷口,然後纏上紗布。“褲子而已,難道比你受傷的腳重要嗎?”
“謝…謝謝…只是我不習慣別人對我太好。”陸曉嵐把陌生人幾個字吞了回去,因爲感到這樣會讓對方感到尷尬。
秦朗纏了幾圈紗布以後,打了個漂亮的結,然後放開了陸曉嵐的腿。他把剩餘的東西收拾好,然後遞給了陸曉嵐,“不習慣陌生人的殷勤對吧?”
“嗯。”陸曉嵐尷尬地點點頭。
再看秦朗,他的臉上沒有一絲不悅或者尷尬,重新回到駕駛座上,把車子開到小區的門口。他握着方向盤思索了片刻,才扭過頭,表情有些哀傷。
“你知道那天晚上,我爲什麼會在高速上停下來嗎?”秦朗的性格不習慣轉彎抹角,直言道,“那天天氣不好,大霧,剛好那裡是事故多發區,我爲了安全起見放慢了車速。”
陸曉嵐似乎聽到了秦朗的話中話,點頭附和說,“然後呢?”
“正常的人,晚上一個人開車不會因爲路邊有人招手而停下來。那天當我放慢車速,無意之間看清了你的樣子,卻改變了主意。”秦朗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陷入了某種專注的思考當中。
“是什麼讓你改變了主意?”陸曉嵐很好奇秦朗說話的語氣,似乎有種淡淡的哀傷。
秦朗愣了愣,接着說,“你那時穿着簡單的t-*和牛仔褲,揹着一個帆布包,看上去與我認識的一位故人,長得很像…”
故人?莫非她已經…
沉默了許久,秦朗才深呼吸了一口氣,淡淡地說,“她三年前車禍去世了,就在那段路上。”
車禍?那段路上?
陸曉嵐的小心臟一顫,背後感到涼颼颼的。“她在你的心中一定很重要,對吧?”
秦朗笑了笑,有些牽強。“她是我的未婚妻,本來已經決定年底結婚的。”
“不好意思,提起你的傷心事了。”陸曉嵐感到氣氛變得很奇怪,有種想要馬上下車的衝動。
秦朗收回了落在遠處的目光,臉上又再次浮起了標誌性的笑容,“其實相處下來,發現你們其實不太像。她的性格衝動任性,你卻有種與年紀不符的成熟。”
陸曉嵐小聲安慰說,“逝者已矣,請節哀。”
“不好意思,說這麼多太失禮了,今天有點感慨而已。”秦朗看了一眼車上的時間,不忘叮囑說,“那你注意傷口,不介意好起來以後,與我比賽一次吧?”
這纔是陸曉嵐眼中的秦朗,溫文爾雅、成熟穩重卻不呆板,沒有剛纔提起未婚妻時的侷促和哀傷。“秦朗,謝謝你,真心的。如果以後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儘管告訴我,我們是朋友。”
陸曉嵐的朋友不多,因爲自己特殊的身份,除了樑洛美以外,她與身邊的人都儘量保持距離。可是秦朗不同,她從心底裡願意與他做朋友,是源於他眼中那份真誠。
“很高興認識你,曉嵐。”
“我很高興認識你,秦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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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的公寓,更顯冷清。這幾棟舊樓的住戶都搬遷得差不多了,唯獨秦海還住在這裡,成了名副其實的釘子戶。
自從那天在醫院分別以後,秦海再也沒有出現在這間舊公寓裡。陸曉嵐白天回到銀濠的時候,依舊被安排到地下室幫忙統計數據。她反應快,做事認真細緻,沒多久就連對她萬般挑剔的雷子揚,也默認了她的工作效率。
球賽已經進入尾聲,陸曉嵐向樑洛美彙報了所有彙總的數據,卻發現所有的代號,與下注的莊家均對不上號。
看似凌亂的數據,只能通過指紋解鎖才能進入的封閉地下室,讓樑洛美對行動猶豫不決,深怕這是一個陰謀,誘人入局,把潛伏在銀鷹組織的臥底全部揪出。
冉小佳的出現,似乎只是陸曉嵐的錯覺。就連江小七也不清楚她是否已經回到海市,又或者回來了,又離開。
連續一個月,秦海和玫瑰都沒有出現在銀濠。或許是經過他的叮囑,江小七對他的行蹤閉口不提,讓陸曉嵐毫無頭緒,舉步難行。
沒有秦海的日子,長夜變得尤爲漫長,白天卻過得很快。黑暗當中,陸曉嵐獨自躺在牀.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即使睡着了,夢中總會把場景拉回到三亞的酒店房間裡,以及漫天煙火的那個沙灘上。她很清楚記得那幾天的所有細節,包括她幫秦海按摩,在陽臺上的玩笑,以及被他惡意拋到海里差點溺水的恐懼,全部都清清楚楚,猶如身臨其境。
甚至在沙灘上,他牽着她的手一路走回去,給她買棉花糖,然後彎身舔她嘴角的砂糖。一切就像有投影儀在陸曉嵐的腦海裡重複播放,一幕接一幕,都是那兩天甜蜜的細節。
曾經有幾次當她半夜驚醒過來,彷佛看到有身影站在牀邊。仔細一看,發現那不過是隨風舞動的窗簾,心裡的落空無比難受。
一個月,整整三十一天,秦海都沒有打電話給陸曉嵐,而她也沒有再去刻意打聽他的行蹤。這種淡淡的思念成了她內心的一種習慣,猶如大石壓着的胸口,推不開,也挪不走,只能任由它成爲生活中無可奈何的壓抑。
秦朗出現在陸曉嵐身邊的次數越來越多,似乎那天在車裡帶着傷感的談話,只是他失意時的無病呻.吟。
當陸曉嵐腳上的傷口癒合以後,便開始接受秦朗每週一次的邀約,到君悅酒店的泳池與他切磋技藝。
他們還約定比賽輸了的那方,要請對方吃中午飯。別看秦朗平時風度翩翩的樣子,在賽場上卻一點兒也不禮讓女同胞。
也就是這種真實的性格,讓陸曉嵐感覺兩人的交往舒心自在,無拘無束。
“小嵐,你在我認識的女孩子當中,體能真的沒話說的。”秦朗把礦泉水和大毛巾遞給剛從水裡爬上來的陸曉嵐,臉上佈滿讚賞的神色。
渾身溼漉漉的陸曉嵐接過毛巾搭在肩膀上,隨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說,“別忘了,我在海邊長大。”
“你也別忘了,我是游泳社社長。”秦朗挑眉一笑,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細紋依舊那麼迷人。
君悅酒店室內泳池的視野開闊,陸曉嵐以前在餐廳工作的時候,從未來過這個樓層,也沒有留意到這裡的風景獨到。她拿着毛巾一邊擦拭頭髮,一邊往陽臺的方向走去。
在海市待了幾年,陸曉嵐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地方俯覽整個城市的景觀。海市貧富懸殊,富人區都集中在半山區和城市的中心地帶,而蛇龍混跡的舊城區,側是她現在居住的舊公寓片區。
想起舊公寓,她就會想起秦海。目前的情況停滯不前,樑洛美面對銀鷹組織近日頻繁的活動也頭痛不已。鑑於女臥底安全性的考慮,樑洛美也對陸曉嵐的工作感到擔憂,有意暫時讓她離開銀濠,修養一段時間。
“這裡的景色不錯。”秦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陸曉嵐的身後,靜靜地看着地下川流不息的人羣,眉目間有股不常見的恬靜。
陸曉嵐停下了擦拭的動作,淡淡地說,“很漂亮,可是以後能看的機會不多。”
“你希望換個地方?”秦朗對陸曉嵐的說話感到不解,“還是因爲你的工作太累,以後沒時間過來?”
陸曉嵐搖了搖頭,“海市的工作可能要結束了,或許我會離開。”
“如果是工作的事,我可以幫你。”秦朗低頭看着陸曉嵐帶着憂愁的臉容,片刻失了神。雖然兩人的關係日漸熟絡,可是這段時間她老是發呆,似乎滿懷心事。
相處下來,秦朗發現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性格爽朗、毫不矯揉造作;熱心,卻不會過火,與他保持一定的距離,但並不會顯得客氣。
陸曉嵐微微嘆了口氣,擡頭對上了秦朗含笑的臉容,“謝謝你,不過我不喜歡虧欠別人的感覺。下週我打算找個地方搬走,可能沒時間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