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默剛走,她的手機就抖動起來了,又是彩信。
上面是一張圖片,蔣飛逸抱着葉知秋跑進醫院的照片。
她看了一眼,笑了一下,就把照片給刪了。
病房裡面就只有她一個人,她看了看手機,才知道已經是傍晚六點多了。
韓默說今晚就讓安排她離開,不得不說,韓默的動作真是快啊。
不過,她還有件事情要做。
撥了蔣飛逸的號碼,她側頭看車窗外面,等了好幾秒,蔣飛逸才接電話:“穎穎?”
“蔣總,我想跟你說個驚喜。”
她仰着頭,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什麼事?”
“我去s市出差了。”
“你——”
“臨時決定的,我也是剛到,所以沒有來得及跟你說。”
“去多少天?”
“快的話一個星期,慢的話,可能得十天。”
“薛佳穎,你存心的吧?”
他的聲音很淡,可是她知道,裡面裝着怒氣。
她突然就笑了:“是啊,蔣總你能耐我和?”
“回來收拾你。”
“我等着你收拾我,好了,我有事,不聊了,先掛了。”
薛佳穎掛了電話,門外的阿姨就進來了:“薛小姐你好,我是韓先生起來給你伺候小月子的。”
她愣了一下:“謝謝。”
倒是沒有想到韓默想的這麼貼心,她倒是挺感謝他的。如果不是韓默,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怎麼辦。
韓默很快就來了,來的時候薛佳穎剛喝完雞湯,看着韓默,淡定地抹了嘴角上的油跡:“韓少。”
韓默看着她點了點頭:“準備好了,那邊我都替你安排好了,只要你一年內不在那邊活動,我保證蔣飛逸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你。”
“謝謝了。”
韓默看着她,突然皺起了眉:“你真的決定了?”
薛佳穎就笑了:“韓少以爲我是葉知秋嗎?”
韓默突然也笑了:“你身體不舒服,我抱你出去吧,我就不送你過去了,不然蔣飛逸查到我的身上。”
她點了點頭:“如果將來有機會韓少有用得上我的一天,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她說得認真,韓默臉上的笑意也淡了:“你別以爲我是好人,幫你,也算是爲了我出口氣。不過我有個條件,三年之內,你不能主動出現在蔣飛逸的視線內。”
“韓少放心吧。”
她低着頭,因爲韓默抱着她,所以只能低着頭,儘量讓自己和韓默之間的距離拉開來。
韓默準備了直升機,“到那邊之後,會有人幫你安排,你聽她的就好了。”
“謝謝。”
他伸手放下她,半曲着身體看着她,臉上倒是少了平日的寒戾:“希望你嫁個好男人。”
“謝謝。”
韓默沒有再說話,出了機艙,飛機開始起飛。
薛佳穎閉着眼睛,飛機起飛的聲音震耳欲聾一般,她到最後,都沒有再睜開眼睛看這座城市,這一座,埋葬了她所有的城市。
韓默看着漸漸變小的直升飛機,臉上的笑容重了幾分,葉知秋的背叛和玩弄而升起來的憤怒,似乎頓時就減了許多。
蔣飛逸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是薛佳穎離開的第十二天了,她的手機打通了,卻是葉進或者吳清再接的。
再一次是葉進接電話的時候,他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
他想都沒想,連忙去問陸子星,可是陸子星卻告訴他,薛佳穎根本沒有出差,她一直都在a市。
他又找了葉進,葉進說這是薛佳穎交代他做的。-0
蔣飛逸拿着薛佳穎的手機,他突然想起前段時間她的反常。
她總是說累,偶爾笑得很開懷,偶爾在家裡面坐一整天,他回去看到她,她燈也不開。
他以爲是她工作上的事情,他從來都不過問她工作上的事情。而且她有時候也會主動說,他一直都覺得夫妻之間需要空間,她給他空間,他也應該給她空間,所以他纔會一直剋制着自己對她的干涉和過分的關心。
陸子星拿着薛佳穎的辭職信找蔣飛逸的時候,已經是薛佳穎失蹤的第十三天了。
蔣飛逸看着薛佳穎的辭職信,是她親手寫的,寄信地址是a市她從前住的地方,在前天寄出的同城快遞。
她的措詞很簡單,道歉,然後提出辭職,再道歉。
拿到薛佳穎那段時間的資料的時候,已經是薛佳穎離開的第十五天了。
蔣飛逸回了一趟薛佳穎的家裡面,但是除了薛佳穎的爸爸媽媽和弟弟,什麼都沒有。
他又去了一趟s市,託了各道的關係查,都查不到一個叫薛佳穎的人前些日子在s市待過。
他又去了一趟d市,還是一無所獲。
看到資料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什麼。
薛佳穎走了,隻言片語都不留,就走了。
他在書房裡面坐了一整個下午,看着那一行:三月二十號被一個小偷和一個追小偷的婦女撞倒而流產……只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剝開了一樣。
三月二十號那天他在幹什麼?
哦,他抱着同樣小產的葉知秋進醫院。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滿臉都陰戾了起來,直接撥了方旋的電話:“給我好好查一查葉知秋。”
葉知秋的資料來的很快,看到資料上的一切的時候,蔣飛逸什麼都沒有說,只留了一句話:“幫我約葉知秋見面,現在。”
他的語氣很淡,彷彿只是在通知下屬記得開會一樣。
方旋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顫了一下,連忙打電話給葉知秋。
葉知秋小產不到二十天,卻被照顧得紅光滿面。
聽到蔣飛逸要見自己,她也顧不上自己小產,連忙化妝選衣服。
徐冉的辦法果然是好用,她輕易就解決了薛佳穎了,而現在,蔣飛逸還不是她說了算?
妹妹?
呵呵,她哪裡是蔣飛逸的妹妹。
到蔣飛逸辦公室的時候,葉知秋還是一臉掩蓋不住的高興,敲了門,聽到蔣飛逸的聲音,迫不及待就走進去了。
“看看吧。”
她剛進去,蔣飛逸什麼都沒有說,擡手就將一疊資料放在她跟前。
他的語氣很輕,葉知秋卻禁不住顫了一下。
她擡手翻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內容的時候,整張臉頓時就白了下來了:“哥,不是,你聽我說——”
“哥?”
蔣飛逸回頭看着她,眼底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鷙。
葉知秋有種預感,她要是再叫一聲“哥”,蔣飛逸會當場把她殺了。
她不敢說話了,跌在地上瑟瑟發抖。
蔣飛逸卻開口了:“你回去吧。”
還是很輕的語氣,葉知秋卻不敢再停留了,連滾帶爬地走了。
走到樓下的時候她才相信自己活過來了,手心全都是汗,一抹額頭,也是汗。
a市四月二十號這一天突然之間被葉知秋的豔照給侵襲了,哪裡都是,而且還是好幾p的,一夜之間,到處都是葉知秋的豔照。
四月二十二號,聽說葉知秋出車禍死了。
“蔣總,葉知秋死了。”
“死了?”
一直沒有動作的蔣飛逸終於皺了一下眉,方旋在一旁站着,抿着脣努力繃着自己。
“嗯,死了,車禍,頭都被碾碎了。”
“呵。”
他只是冷笑了一聲,然後擡起頭看向方旋,臉上的神色已經變了:“有她的消息了嗎?”
“還是沒有。”
方旋看着坐在辦公桌前的蔣飛逸,自從薛佳穎不聲不響地失蹤之後,蔣飛逸就一直都是這樣。
他好像一個機器人一樣,唯一能夠引起他情緒波動的,大概就只有關於薛佳穎的消息了。
蔣飛逸沒想到薛佳穎那麼狠心,他當初被葉知秋用手段騙了dna,以爲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可事實上,他對葉知秋沒什麼好感,他甚至不想讓葉知秋讓薛佳穎傷心。那段時間葉知秋得寸進尺,他沒有開口,不過是想着等她生了孩子之後就將她打發到國外去,眼不見爲淨。
卻沒想到,最後賠了自己的一個孩子,還賠了一個薛佳穎。
他這些天想得最多的就是她離開前的那個傍晚,也是她流產的那一天,她打電話給他說的話。
她說她等着他收拾。
他那時候聽着她的語氣是得意的,可是現在想起來,才知道,那不是得意,那是解脫。
她知道他永遠都找不到她了,所以毫無畏懼。
也怪他蠢,從未想到,那麼怕他的穎穎,怎麼會公然說出這麼挑釁的話呢?
事情查到韓默身上的時候,薛佳穎已經離開一個半月了。
蔣飛逸也不知道自己這一個半月是怎麼過來的,唯一支撐他的,大概就是這個世界上,還有薛佳穎這麼一個狠心的女人在。
“你把她藏到哪兒去了?”
他一直接受的都是紳士教育,和韓默不一樣,可是現在,他卻揪着韓默的衣領質問他。
韓默笑得很欠抽:“蔣總,你這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聽不懂啊,你該不是喝多了吧?”
“韓默,你特麼的不要給我廢話!薛佳穎去哪兒了,你特麼給我說出來!”
“薛佳穎?誰啊?哦,你的那個女朋友啊,挺漂亮的,哎,什麼,她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
“韓默!”
“蔣總,你這話不能說得不清不楚啊!”
他第一次失控,擡手揮向了韓默。
這一晚就是個混亂的夜晚,所有人都想勸架,卻沒有人敢勸架。
他打了韓默十幾拳,也捱了韓默十幾拳,可是韓默還是咬死不開口。
這是他第一次去質問韓默,他知道,薛佳穎離開得這麼徹底,一定是韓默在背後弄的。
可是他不說。
“你想要什麼?只要你告訴我,她在哪裡,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韓默看着他就嗤笑:“呵,蔣總好大的口氣,可惜了,我看不上你的什麼。”
“韓默,你特麼的別逼我!”
“我逼你什麼了?蔣飛逸,我逼你什麼了?”
兩個人又打了起來,這是第二次,他去質問韓默,還是什麼都問不到。
韓默就像是個瘋子,不管他怎麼問,他都說不知道。
當初知情的所有人都被韓默送走了,他查不到,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知情的。
耗了半個月,他終於耗不下去了。
“你是想要我求你嗎,韓默?”
這一次,他坐在韓默的對面,臉上的神色寡淡。
可是韓默還是一樣:“蔣總真是會開玩笑。”
“如果你要我求你,那我求你,求你告訴我,薛佳穎在哪兒?”
“呵,蔣總,你或許要去看看醫生。”
韓默是根硬骨頭,蔣飛逸一次又一次地落敗而歸。
他這一輩子,輸得最慘的一次,大概就是這一次了。
在三十歲的這一年裡面,丟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此後許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活着,還是死了。
直到陰差陽錯的一個報復,他將傅瑤送到了d市避開韓默三年。
他到底還是比韓默心軟,只是讓傅瑤離開了三年。
他也慶幸自己當初夠狠心,沒有因爲傅瑤是自己的妹妹,而停手去報復韓默。
說他幼稚也好,說他變/態也罷,他這七年生不如死,也該讓韓默嚐嚐了。
他只是沒有想到,他的幼稚,他的變/態,就這樣無意地找回了薛佳穎。
看到她的時候,他甚至以爲自己在做夢。
但是他知道,他不是在做夢,因爲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瑤瑤,我跟你說,這一次的唱片並不差,你不要想那麼多。”
薛佳穎看着有些氣餒的傅瑤,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她不會安慰人,同樣的,也不用別人安慰。
從七年前她選擇離開蔣飛逸的那一天,她就知道,自己的這一生,都只有自己一個人能夠扛起來了。
七年前她離開不久,葉知秋就出事了,這些都是韓默託人告訴她的。
可是她不在乎了,聽到消息的時候也沒有什麼感覺,從那一刻,她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哀莫大於心死”。
喜怒哀樂算什麼,有和沒有,又該如何?
她只是沒有想到,時隔七年的時間,她還有機會看到蔣飛逸。
他不知道從哪裡出來的,站在她的跟前,開口叫她:“穎穎。”
她看着他,眼睫毛都不動一下,轉身撐着傘就離開。
一如當年,她推開門,他對她的冷漠一般。
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完結了,晚安。
完結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