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找到我的時候我的手已經摁了電梯的開關了,他看着我,就說了一句話:“傅瑤,我們談談。”
那一天在醫院裡面見過他之後,我就已經有兩個多月的時間沒有見過韓清了。
上個星期我還去了外省參加一個比賽,前兩天才回來的。卻沒想到他會來找我,他這麼說,應該是真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十一月下旬的天色已經開始暗得很快了,這一年又快要過去了。
“一起吃個晚飯吧。”
我下意識想要開口拒絕,但是他已經轉身往前走了。
曾經穿着校服的少年如今已經換上了西裝,走在去跟前的背影讓我看出了幾分莫名的蕭瑟和落寞。
我還是擡腿跟了上去,也給韓默發了一條短信。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重新回去上班,只是韓柏友並不允許他去參加酒宴,反正韓默去不了還有韓清。
韓清沒有選很遠的地方,就在公寓附近的一個商業圈,選了一家西餐廳。
“先吃飯,不然我怕你等一下吃不下。”
他見着我擡起頭,直接就說了這麼一句話。
我看着他不禁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坐在那兒兩個人沉默着。
包包裡面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韓默的電話。
我看了一眼韓清,他也正在看着,“接吧,但是我建議你不要讓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
我什麼都沒有說,他就已經知道打電話過來的人是韓默了。
我抿了一下脣,起身拿着手機走到相對安靜的窗邊,才按下接聽鍵:“韓默。”
“你去哪裡吃飯?”
我有種預感,要是我說了,說不定二十分鐘之後他就會出現在我的眼前。
以前我就知道韓默這個人的佔有慾特別的強,從前他甚至還不愛我,就已經容不得我和其他異性接觸了,如今挑開心思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之後,他對自己的佔有慾根本就沒有半分的掩飾。
我看了一眼正坐在卡坐上的韓清,開口說了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在北平路這邊。”
“朋友?”
“嗯。”
“誰?”
“你不認識的,剛從國外回來的一個朋友,好多年沒聯繫了,就是突然之間碰上了,一起吃個飯。”
“傅瑤。”
他突然叫我的名字,我不禁有些緊張。
韓默說得沒錯,我確實是不怎麼會撒謊,每一次撒謊都會被他拆穿。
如今他不在我的眼前,其實我只要鎮定一點兒就可以瞞下來了,但是我拿着手機的手心都是汗水,生怕下一秒他就說我撒謊。
“嗯。”
我都不敢多說話,就只是這麼用鼻音哼了一個字出來應他。
“那我吃什麼?”
這個人,嘴本來就刁,死活都不願意吃外賣,我在的時候每天都要我親自動手給他做吃的。
他不說,我倒是忘了這個大齡兒童根本就不會點外賣。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有些哭笑不得;“你就不能將就一個晚上,點個外賣?”
“不能!”
“可是我回來的時候也晚了,你不是有胃病嗎?實在不行你自己動手煮個白粥先撐撐?”
我是真的很認真地建議的,並不是開玩笑。他有胃病,還很嚴重,應該是以前三餐不穩還老是喝酒給鬧的,我給他調了一個多月,算是好了不少了。
白粥雖然是生津無味,但是對胃倒是挺好的。
“傅瑤!”
“那能怎麼辦?”
“蛇蠍心腸!”
扔了這麼四個字,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說到頭,也沒有跟我說他晚餐是怎麼解決的。
我看了一眼韓清那邊,東西已經上的差不多了,他怔怔地看着前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我走過去,他好像都沒有發現。
直到我坐下,他才如夢初醒一般收回視線,然後看着我:“那天我就是坐在這個位置看到你從窗外走過的,揹着雙肩包手上捧着書,眼淚不斷地掉下來——”
他說着,突然頓了一下:“抱歉,吃吧,要涼了。”
我看着他,忍不住皺了一下眉。但是對他剛纔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去迴應好,只好低着頭吃着跟前的牛排。
除了跟蔣飛逸單獨用餐會這麼安靜之外,我倒是沒試過和誰用餐這麼安靜。韓默以前吃東西是不說話的,現在吃東西好像總覺得我碗裡面的比他的好吃一樣,總喜歡從我的碗裡面拿東西。有時候就在跟前伸手就能夠夾到的菜,卻非要我動手幫他。
林照峰就不用說了,話嘮一個,說起話來滔滔不絕。
印象當中韓清也不是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從前他就算是每次看到我的時候會拘謹,但也沒有像如今這般,一句話都不說。
整個過程就好像是在進行某個莊嚴神聖的形式一樣,安靜的一句話都沒有,就只有那刀叉碰撞的聲音。
他吃得比我快,吃完了之後去上了個洗手間,然後坐在那兒看着我。
韓清的視線太明顯了,我根本就沒有辦法裝作什麼都看不到。
吃得也差不多了,我端起一旁的橙汁喝了一半,然後拿着餐巾擦了擦手,“我吃好了。”
他點了點頭,曾經青澀的面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老成了這麼多,看着我的眉間始終皺成川字:“公司有些麻煩,韓默應該沒有跟你說吧?”
韓默從來都不會和我說公司的事情,也不會說他家裡面的事情,我對他們的瞭解全都是從新聞媒體上的。
“我不知道。”
“去年接了一個公司的項目,韓默是負責人。但是今年項目出了問題,政府那邊突然之間說某項不達標,已經拖了幾個月沒有動工了。你知道晚一天動工,我們在人力資源還有其他方面的損失是多少嗎?”
我沒有接話,因爲我知道他會繼續說下去的。
“也不多,就幾十萬吧,但是那個工程已經拖了三個多月沒有動工了,工程款那邊累積已經達八個億,如果今年之內再不動工,我們投進去的三十多個億就要打水漂了。”
我其實一點兒都不懂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如果工程再繼續這樣拖下去的話,韓默他們投下去的三十多個億就付諸東流了。
“所以呢?你今天找我是想我——”
“你別誤會,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最關鍵的還是要通過,這個項目卡在了市長安豐然的手上,他有一個要求,要求我們韓家和他們聯姻,而展博的股份給他女兒百分之十。”
我知道這期間一定還有很多彎彎道道的,但是太複雜了,估計說出來我也不懂,所以韓清直接就用了這麼一個表達方式告訴我。
這兩年韓家的發展勢頭越來越猛了,他們和蔣家不一樣,蔣飛逸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將產業線開始往海外轉了,如今在a市只要守江山就好了,蔣家的主業也都是在海外的。
樹大招風,商不和官鬥,韓家做到這個地步,其中的盤根錯節必然是許多的,如今安豐然眼紅這麼一塊肥肉,已經不滿足拿着那丁點兒的“禮物”了,不得不說這個項目很好地給了他機會。
韓默做事情雖然眼光毒辣,但是他性格衝,估計當時也不會想到,一直相安無事的安豐然會出來整了這麼一出。
“安豐然的根基穩,如果扳倒他只會兩敗俱傷,而且韓柏友這些年做事情越來越保守了,他更想守業。當初韓默接這個項目的時候他就已經極力反對了,現在出了這樣的事情,他的解決方式更偏向安豐然。”
我渾身一僵,“是不是,如果,你們不答應,韓默會出事?”
“韓家摘走韓默的本事還是有的,但是這個項目不能卡在這裡,我們投了三十多億,如果再這樣卡着,下一年展博的運轉就會出現資金上的漏洞,前一發動全身,傅瑤,你知道,企業可以一夜起來,也可以一夜倒下的。”
我死死地看着他:“所以呢?你跟我說這麼多,是想說什麼?是想跟我說,韓默將會和安心好結婚嗎?”
他看着我,眼神沉沉:“傅瑤,你可能不知道,這一段婚姻,是不能離的。”
我渾身一顫,手碰到一旁的橙汁,那橙汁摔在地上,一地膩膩的果汁。
我低頭看了一眼,對面的韓清繼續說着:“韓柏友明確說了,誰娶了安心好,展博就是誰的,我不想要展博,傅瑤,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放棄一切。”
我怔怔地看着他,從未想到,在我以爲一切都塵埃落地的時候,居然還會有這樣的事情。
彷彿覺得還不夠狠心,韓清看着我將話說得越發的明白:“傅瑤,你可能不知道,韓默從小到大的唯一追求就是得到展博,他之所以當年會和徐冉結婚,也是怕展博落在我的手上。”
我眨了一下眼睛,竟然有一滴眼淚掉了下來,順着臉頰,一直往下落,最後停在我的嘴角。
我看着他突然之間就笑了:“所以呢?”
“傅瑤,你難道還想被韓默拋棄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