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這麼固執啊?”allen衝過來着急地說:“我提醒了你多少次,該交代事情就交代啊!或者你騙他也可以嘛!你還不瞭解他的脾氣嗎?你越這樣他火越大啊!”
我聽不懂他說什麼,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一團團紗布,沾着血,用了很多,有線穿過皮肉,痛得發麻。我漸漸生出了一種即將失去什麼的預感,張了幾次口才找出一個問題:“這是在做什麼?”
“縫針。”女醫生低聲回答:“創口有點大,需要縫一針。”
“哦。”我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是在關節上。”
“嗯,而且稍微有點深。”
“……我是彈鋼琴的。”
“彈鋼琴?”她迴避着我的目光:“那癒合的好的話也……可以繼續彈的。”
哦。
在我的生命裡,除了父母,就只有鋼琴。
我不會交朋友,不會談戀愛,我只會彈鋼琴。
我想別人都比我擁有的多一點,但我只有一個夢想,就是成爲鋼琴家。
但我忘了,盛華延出現在我生命裡的所有意義就是摧毀和掠奪。
我已經一無所有,可我現在……好像連鋼琴也失去了。
四周很安靜,不一會兒,allen拍了下我的肩:“別太難過,醫生是講能彈鋼琴的。”
我擡起頭,問那女醫生:“以後還治得好嗎?”
“我剛說了,癒合……”
我不是要聽這個:“我是說,其實不能彈琴了是嗎?”
女醫生猶豫了一下,最後說:“肯定會有一段日子……不太方便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實治不好了?”
“要癒合之後才知道。”
最後我也沒有聽懂,頭在發懵,由着allen和保鏢給我鬆了綁,扶着我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我依然在不住打抖,原因有恐懼,也有單純的冷。
盛華延坐在另一側,閉着眼睛,臉上顯着一片疲憊。
大概是因爲我在飛機上沒睡好,身上又被澆了一桶冰水,過了不一會兒,就在一片疲倦中睡了過去。
再醒來已是第二天,因爲有人一直在碰我。睜眼發現是個女醫生,手裡甩着溫度計,對身邊的管家說:“已經退熱了。”
“謝謝您了。”管家看看我,又問醫生:“傷口怎麼樣?需要吃藥嗎?”
“沒什麼問題,不需要吃藥。”
這醫生不是昨天的,我就抓住她的手腕:“你告訴我,我手上的傷口怎麼樣?是不是殘廢了?”
“沒有殘廢,但神經受損……”
“林醫生!”管家低呵道:“請您跟我來取診金!”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從前,彷彿我這一年多的逃逸都只是一場夢,夢醒了,我又呆在這棟監獄般的大宅子裡,不僅如此,我又一無所有。
我整天躺在牀上,睡不着,卻又覺得困。看着每隔十五分鐘就會進來做點什麼的女傭,心裡明白他又在關我,還怕讓我死。
就這麼躺了不知幾天,我的傷口拆線了。去的那天是allen陪我,回程的路上一直在我耳邊絮叨:“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扎你的,你也知道那個小孩的事絕對不能提……”
“其實不能彈琴也好的,小孩也是,顧起也是,現在又……你再彈鋼琴他就要瘋了。”
“allen先生。”我深吸了一口氣,打斷他:“你不要再說話了。”
“……抱歉。”他尷尬地回答:“我是一片好意。”
“抱歉,我聽不清楚。”
“什麼?”
“單側失聰了,聽不清楚你絮叨。”
他立刻踩了一腳剎車,把車停在路邊,轉頭大聲問:“什麼時候的事?”又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追問:“是上次的傷口復發了?”
“嗯。”
“……看過醫生了?醫生怎麼講?”
“看過了。”
他想了想,又追問:“是在維也納時的事?”
“嗯。”
“我說你怎麼看人的樣子怪怪的。”
“……”
半晌,allen嘆了口氣,問:“你沒告訴老闆?”
“沒。”
“居然這麼大的事也不講……”他嘀咕了一下子,重新發動了汽車。
allen把我送到別墅門口,管家來接手,進門前,allen又追上來,吩咐管家:“我對太太說幾句話。”
管家從不懷疑allen,便退到了遠處。
沒想到allen居然問我:“失聰的事,你想把這件事告訴他嗎?”
我搖頭。
“你會這麼恨他……是因爲這個?”
“不全是。”
“其實他那天動手,是因爲……你把他嚇到了,他以爲你真的要自殺。”allen猶豫不決地說:“還有那個男人,他接近你是因爲他們有幾個ca色在我們這裡,因爲質量不過關,盛先生本來就要取消合作。那天我們會來,是因爲有個報社老闆收到了照片,不敢發就送來了我這裡。”
這種事現在說,還有什麼意義?
我不想聽,也懶得跟他衝突,只好原封不動地站着,聽他乾巴巴地解釋:“事後我有提議盛先生把事情挑明讓你知道,但他說既然你喜歡那個男人,聽到這種事,可能會更不開心……”
從一開始,allen就有事沒事地總在我面前說些盛華延的好話,我也因爲他這人蠻溫和而不作拒絕。而他總是很會講話,好幾次已經把我說動了,讓我覺得是自己把盛華延想得太壞。
然而事到如今,我對盛華延已經徹底死心。
接下來相對無言,allen抿着嘴,又開了口:“這件事我暫時不會告訴老闆。”
“謝謝。”
“不是替你,我想他大概承受不了。你已經快把他折磨瘋了,現在發生任何一件事他都承受不了。”
我覺得我和盛華延之間,最先發瘋的一定是我,與其這樣不如問清:“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
allen一愣,隨即蹙起眉:“你?……你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你就打算繼續用這種態度折騰他?”
我搖頭,問:“難道他親眼看到了我和別人發生關係?”
“這——!”allen抽了口冷氣,稍久,才壓低了聲音:“別亂講話,你到底還想不想要命了?”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allen用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了很久,問:“你之所以跟華銘少爺在一起,不是爲了繼續報復盛先生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在維也納一直和陳德音小姐在一起,這點總沒錯吧?”
“嗯。”
“她一定有對你講過,她是陳美琳小姐的妹妹吧?”
“喔。”陳美琳我似乎略微有點印象,好像是曾經聽盛華延和allen聊天時提起過:“我不知道這個人。”
“不知道?”allen愕然問:“公司的股東陳美琳小姐你不知道?”
“不知道。”
“……華銘少爺你也不知道?”
我繼續搖頭:“我聽說過他。”
盛華延對我說起過這個弟弟,是莫姨和他爸爸生的,和我同年。頭腦聰明,是個天才,卻不愛經商,整天只知道玩。
他們兄弟感情很好,每次他弟弟出去旅行時,只有盛華延才能叫得回來。
allen急促地問:“上個月陳小姐突然翻臉,說你讓德音小姐受了委屈,搶了人家的心上人,這件事到底有沒有?”
我的心在發冷:“沒有。”
“天哪!”allen驚叫起來:“你敢發誓嗎?”
“我敢。”
allen呆住了,然後露出一臉焦頭爛額,猛地一拍腦袋:“不對啊!月初華銘少爺把新的歌詞和帶子發來,是老闆親自審的。作曲人裡面清清楚楚地寫着你跟他兩個人的名字。你到底認不認識他?”
這樣啊。
“那就可能認識吧。”
“什麼叫可能認識?”
“我可能認識你說的‘華銘少爺’,也可能認識你說的‘德音小姐’,但我認識的那兩個人好像不是你說的這樣。”我頭痛,我還是不要再問了,轉身打算回去:“算了,allen先生,我不想再提這件事,我去休息了。”
“等等!”allen不顧身份地抓住了我的手臂,急促地說:“這件事有誤會,華銘少爺說他喜歡你,你知道這件事造成的後果有多嚴重嗎?”
“你鬆手。”
“太太,你理智一點。”
“鬆手。”
“太太……”
我差點咆哮,但見到不遠處的管家匆匆跑來過來,拽開了allen,兩個女傭跑來扶着我。管家已然誤會了什麼,對allen色厲內茌地命令:“特助先生,身份有別,請你自重!”
回房以後,我的心仍是亂的。
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拿起座機,憑着記憶撥了幾遍,終於撥對了ce赤l的號碼。
然後,我聽到他困惑地問:“哥?”
我說不出話來,聽着他追問:“哥?你怎麼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