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母此時還在深睡,完全沒有察覺到她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周芷凝站在牀頭仔細打量着她,可惜從表面根本看不出什麼,她一手環胸,一手扶着下巴,沉吟着。
懷疑顧母是裝瘋在很久之前,她不相信一個原本就是豪門出身,而後又嫁入豪門,坐穩當家主母位置數十年的女人會那麼脆弱,被她那麼一嚇就瘋了,所以她一直想找機會試探她,只可惜顧家人防她防得太緊,連她的母親想一不做二不休殺死她都沒辦法。
不過,就現在的情況來看。
她之前是真瘋還是裝瘋,已經不重要了,再過幾天她一旦能開口說話,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那她部署了這麼久這麼多的計就功虧一簣了……
周芷凝慢慢將手伸向她的脖子,染着暗紫色甲油的指甲,像一雙從骯髒深淵伸出來的罪惡之爪,要將人拖下十八層地獄。
這雙手,在終於要靠近顧母脖子時,才慢慢停住。
周芷凝戲弄一笑。
她當然不能愚蠢到在顧家殺人。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儘快拿到錢,然後遠走高飛,到時候她能說話了又如何,能找到她嗎?
周芷凝琢磨着離開了顧母的房間,走過幾間房就是顧南芵的房間,她的房門半掩着,她直接推開,靠在門框上笑問:“妹妹,想姐姐我了嗎?”
顧南芵正躺在牀上發呆,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渾身就是一個激靈,猛地翻身起牀,一眼就看到靠在門框旁,衝她嫣然一笑的周芷凝,瞬間瞪圓了眼睛:“你怎麼敢來!”
周芷凝步伐搖曳地走了進去:“奇了怪了,我怎麼不敢來?我也是顧家人啊,這裡不算我的家嗎?”
顧南芵一步上前,將門關上,轉身怒目而視:“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什麼都不想幹,我就是想要回我的遺產,不過你大哥不在家,我只能改日再拜訪,臨走之前來跟你道個別罷了。”
顧南芵皮笑肉不笑:“謝謝,你可以走了。”
她偏要她走,她就偏不走,堂而皇之地在沙發上坐下:“多說幾句呀。”
顧南芵垂在身側的手捏緊:“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怎麼會?就憑你的美照在我的手裡,我們就有說不盡的話。”
一提起這件事,顧南芵一下子就冒火了,噌的一下衝上來,那表情猙獰得很,可還沒靠近她,就被周芷凝擡起的腳擋在半米之外,她一把揮開她的腿:“你到底還想我幹什麼?一次性說明白行不行!”
周芷凝搖頭笑了:“不行,我想要你做的事情很多,一次性說不清楚。”
“周芷凝!做人做太絕,是要會遭報應的!”
“報應嗎?那我等着。”她眼神柔媚似水,聲音都帶着娓娓笑意,“我還怕沒報應來找我呢,畢竟我做了這麼多壞事,我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真心求上天,快來收了我吧,哈哈哈。”
顧南芵只覺得她的笑容刺眼得很,噁心得很!
她捏緊的拳頭,摳得掌心生疼。
身爲顧家直系唯一的女兒,她從小到大,不是爸媽愛着,就是哥哥們寵着,就算到外面,老的小的,有身份的沒身份的,衝着她的姓顧,誰敢不給她三分面子,這個周芷凝不過就是個鄉下女人生的野種,憑什麼對她指手畫腳?憑什麼對她囂張?誰給她這麼大的臉?
再沒有脾氣的人也有底線,更不要說顧南芵是個有脾氣的,她忍無可忍,無需再忍,甩手就重重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飽含了她這些日子以後所受的怒氣和怨氣,以及恥辱和羞憤,力度自然是不用說的,周芷凝完全沒有防備,被她這一巴掌打得從沙發上滾到了地上,她愕然地擡起頭,一雙好看的媚眼瞪得如銅鈴大小。
顧南芵也不給她反應的機會,撲上去揪住她的頭髮,提起來又是一巴掌。
她冷笑:“我不打人已經很多年,但你別以爲我真成乖乖女了!我在加州混的時候,你他媽還只是我家一個端茶倒水,成天想着怎麼勾引我哥的下作傭人!還敢自稱我姐姐?你是哪個陰溝旮旯裡出來的野種?敢在我面前囂張,我今天就告訴你,在我面前囂張代價是什麼!”
她直接掐住她的脖子,緊緊的,力氣大到手背上的青筋都跳出來了。
在耍心機玩弄人心方面,十個顧南芵都比不上一個周芷凝,但若論真槍實彈地上場揍人,那就是一百個周芷凝比不上一個顧南芵。
顧南芵是個被寵壞的公主,從小在外面生活,天高皇帝遠,家裡管不到,成天和一幫混混在一起,儼然是當地一霸,逃課拉架的事情沒少幹,這幾年被顧東玦強制留在a市,約束她的行爲舉止,她沒辦法才收斂一身痞氣,可骨子裡就是叛逆的人,只需一點火星就能將其重新點燃。
她掐着周芷凝,目光兇狠,當真是起了殺心。
周芷凝說不了話,所有掙扎都沒用,她腦袋漸漸變得空白,這是缺氧的表現,她反抗不了,只能睜大着眼睛看着她。
就在這時。
一陣懶散的腳步聲從下至,靠近了門,顧西珏在門上敲了一下,半掩的房門緩緩打開,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遺。
“周小姐,我大哥來了……南芵!你幹什麼!放開她!快放開!”
顧西珏衝上前將顧南芵從周芷凝身上拉開,那時候周芷凝的臉已經從紅變成白了,如果再晚一點點,她就真要被她給掐死。
周芷凝急促喘着氣,狠狠咳嗽了好幾聲,擡手晃晃地指了一下顧南芵,沒能說出一句話,白眼一翻,昏死過去。
顧西珏連忙彎腰,在她鼻尖下試了試,感覺到還有呼吸才鬆口氣:“你瘋了嗎?殺人是要坐牢的!”
顧南芵甩開他的手,腳步踉蹌地往後退了兩步,冷笑:“坐牢就坐牢,是我坐牢又不是你坐牢,你管我啊!”
樓下聽到動靜的幾人也都跑上來,顧東玦進門就問:“怎麼了?”
問完便看到地上的周芷凝,顧東玦眉頭一皺,大致明白是怎麼回事,沉聲道:“先把人送醫院。”
“好。”
周芷凝迅速被送往醫院,沒什麼大礙,輸了液,當晚就醒了。
顧西珏站在病牀前,看她睜開眼睛,就笑眯眯地說:“舍妹衝動,抱歉抱歉。”
“呵,她差點把我掐死了,一句抱歉就可以嗎?”周芷凝聲帶受損,聲音沙啞,眼神怨怒地看着他,“我會告她,我一定會到告她!殺人未遂也能判刑,我要她去坐牢!”
“事情鬧得太大,對我們誰都沒有好處。”顧西珏和和氣氣地商量着,“你要的遺產,我們可以給你,這件事當做一筆勾銷,怎麼樣?”
“遺產本來就是我的,你憑什麼拿來當籌碼?”
顧東玦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冷冷道:“憑是我們決定什麼時候把遺產給你。”
周芷凝被梗了一下,靜默了一瞬,還是斬釘截鐵地說:“我不同意!別人捱了一巴掌,都還要賠個百八千醫藥費,她差點把我掐死,你一句話就想輕描淡寫地帶過,想得倒美!”
“那你想要如何?”
“再給我一百萬!”
顧西珏嗤笑一聲:“本來我還以爲你是個聰明人,沒想到也不過如此,要是我的話,我就趕緊答應了,你以爲從顧家拿錢那麼容易?還不知道見好就收。”
周芷凝扭開頭,冷哼一聲:“那我們就法院見吧。”
顧東玦從後面走上來,直接將一份文件丟在她的被子上:“好,不過凡事分先來後到,要告也是我們先告。起訴文件我已經寫好了,你等着法院傳票即可。”
周芷凝一愣:“什麼意思?”
顧西珏將蓋了公章的文件拿起來,在她面前晃了晃:“你不記得了嗎?你媽現在還在警局裡蹲着呢。你媽也是殺人未遂,你說,誰會判刑重一點?是沒什麼直接證據的南芵,還是被警察當場抓獲的周夫人?”
周芷凝瞬間瞪圓眼睛。
她怎麼把這件事給忘了!
緊緊咬了會兒牙,她揮開文件:“算你們狠!”
周芷凝喘着氣,撐着牀坐起來:“三天,三天我就要拿到錢,我拿到錢這件事就一筆勾銷,否則……”
顧東玦打斷她毫無意義的威脅:“成交。”
——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到,周芷凝早已康復出院,今天她的心情格外的好,穿着一條酒紅色的連衣裙,她皮膚白,能將這種怕偏年長的顏色的穿出別樣的風情,再搭配網襪香車,就如顧西珏之前說的,她只需站在那兒,便能引起無數男人的慾望。
公寓大門大開,像在熱烈歡迎她的到來似的,周芷凝上了臺階,心裡隱隱有種微妙的感覺,她莫名覺得,有點不對勁。
想了想,她掏出手機,想打個電話。
這時,門內走出一個人,顧西珏分外熱情地攬住她的肩膀,順勢拿走了她的手機:“周小姐,來了啊,還不快請進,律師都來了。”
“我的手機……”
顧西珏已經推着她到了沙發處,沙發上坐滿了人。
顧東玦,顧北爝,魏叔,還有一個穿得很正式的男人。
“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張律師,你認識的。”顧西珏指向魏叔,“這位是你也應該認識,我爸以前的助理,魏叔。”
周芷凝被按在沙發上坐下,被這麼多雙審視的眼睛看着,她覺得有點心慌意亂。
張律師先開口:“周小姐,遺書經過我們鑑定,確定是真的。再加上您和顧先生的dna鑑定書,我們確認您有資格領取顧老先生的遺產,不過顧先生他們這邊有個要求,希望您能將遺書上的關於上古集團百分之五的股份,賣給他們。”
聽他們果然討論的是遺產內容,周芷凝的心勉強定了定:“可、可以。”
張律師遞給她一份文件:“好的,那這份條約您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就可以簽字了。”
周芷凝一目十行地看完,覺得沒什麼問題,緊繃的神經總算是鬆懈下來了,不動聲色地呼出一口氣,抿脣問:“那我簽字之後,顧先生什麼時候兌現遺產?”
顧東玦眉梢一挑:“馬上。”
周芷凝一喜:“好,我籤……”
“等等。”
周芷凝皺眉,擡起頭想看到底是那個混賬打斷她,結果看到了推着顧母的輪椅,慢慢走過來的蘇瑕。
她看着她,四目相對,她的眼神平淡到令她心底發毛,就像自己的所有秘密,所有心思,都在她那雙眼睛之下無所遁形一般。
“你想幹什麼?”
蘇瑕輕而緩地搖頭:“我不想幹什麼,只是關於你是否有資格領顧家的遺產,我媽有一句話想說。”
周芷凝的筆從手中脫落,調到了地上。
顧母還是半癱着身,但一隻手卻顫巍巍地擡起,慢慢的,堅定的,指着她。
“你……不、不是……你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