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三口所住的小區,栽滿了紅楓樹,今晚下了一場雨,洗滌去樹葉上的灰塵,那紅色,豔麗到令人迷醉。
陣陣微風吹拂而過,層層疊疊的楓葉如同海浪,一波一波起伏着,那不斷抖動的紅色在夜幕的襯托下格外詭異。
蘇櫻撐着一把雨傘下樓,一陣稍大的風吹去,險些將她的雨傘帶飛,她連忙加快腳步,跑到停在露天停車位上的一輛紅色跑車邊,伸手敲了敲車窗,只聽一聲‘咔嚓’,有人從裡頭解鎖了車門,她立即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坐着一個女人,燙着大波卷,穿着一身黑,又神秘又性感,她看了蘇櫻一眼,有些不耐煩道:“怎麼那麼久?”
蘇櫻對她的抱怨很不滿:“是你讓我避開爸媽,我只能等他們睡着了才下樓。”
頓了頓,她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她:“你到底是什麼人?到底要我幹什麼?”
蘇櫻不認識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是前幾天通過電子郵件聯繫上她的,一開始說想讓她幫她設計一件禮服,起初她並沒有在意,只當是普通的客人,直到昨天爲她量好尺寸,她忽然說:“你是蘇瑕?好巧,我認識一個人也叫蘇瑕,那個人也是設計師,不知道你們認不認識呢?”
蘇櫻自然知道她說的人是蘇瑕,心裡露了一拍,有些緊張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蘇瑕’這個名字普通得很,同名的多得是。”
“是這樣啊,我還以爲你們認識呢。”她靠着桌子笑,“不過還有個更巧的,我認識的那個蘇瑕,有一個妹妹叫做蘇櫻,長得和你好像啊,你和那個蘇櫻又認不認識呢?”
蘇櫻霍然擡起頭,臉上有沒掩飾好的驚愕。
女人嫣然一笑:“別這樣看着我,我不會對你怎麼樣,否則我就不是在這裡和你心平氣和地說話,而是直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媒體。”
“你想怎麼樣?”蘇櫻咬牙,這件事永遠都是她的弱點,誰拿捏到誰就能隨意威脅她。
恰好這時候,女人的朋友來找她,於是她便道:“明天晚上我會去找你,到時候你就知道我想怎麼樣了。”
蘇櫻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麼,但她有她的把柄,她無論願不願意都只能順從。
今晚十點,她將要入睡時,收到了女人發來的信息,她說她現在就在她家樓下,讓她獨自下樓,不要讓任何人看到。
女人聽到她的質問笑了笑:“可以告訴你,我是你的朋友,因爲我和你一樣,都是討厭蘇瑕……不,diana的人,所以我們一定可以聊得很來的。”
蘇櫻試探着問:“你討厭diana?”
女人嗤笑一聲,大大方方承認:“何止是討厭,我和她簡直時候難以兩存,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她說得那般決絕,蘇櫻還是將信將疑:“你和她真有那麼大仇?”
“當然,我像是那種很閒,拿這種事和你開玩笑的人嗎?”她眯起眼睛,黑色的眼線將她的眼神勾勒得格外危險,蘇櫻被她用這種眼神看着,心裡不由得一顫,莫名不安,咬咬牙道:“你還是直說你想找我是想讓我幹什麼吧。”
“很簡單,我們聯手,把diana從她現在的位置拉下來,如何?”
“要怎麼做?”
女人勾勾手指:“附耳過來。”
蘇櫻便將耳朵湊了過去,女人靠了過來,她身上有香奈兒一號香水的味道,蘇櫻抿了抿脣,仔細聽她的計劃,越聽下去,她的眼睛越瞪大,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不等她說完,她就一把將她推開:“不行!我雖然討厭蘇瑕,但還不至於要和她同歸於盡,再說,你這樣是真的在要我的命!!”
“那你就永遠低她一頭吧。”女人拍拍被她推到的地方,噙着笑說,“想想,你本來可以在風信子比賽中拔得頭籌,本來就可以用這個比賽叩開國際時尚的大門,可是她卻摧毀了你這個夢想,還讓你成爲大家的笑柄,還有你那老師……”
蘇櫻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一下子就暴躁起來:“閉嘴!”
女人臉上閃過冷意,顯然很不悅她如此放肆。
蘇櫻別開頭,堅決不同意:“無論你怎麼說,這種事我都不會做的!”
“我不會強迫你的,你也不必現在給我答案,你可以自己考慮,改變主意了隨時找我。”
她們的談判最終不歡而散,蘇櫻只覺得這個女人是瘋了,竟然想用這種辦法讓蘇瑕身敗名裂,她怎麼敢提,她絕對不會這麼做,絕對不會!
窗外的傾盆大雨還在下,蘇櫻撐着傘下車回家,女人的大紅色跑車就在她身後,靜靜地矗立着,忽然,女人打開了兩個前車燈照着她,還傳來了馬達不斷加速的沉悶轟隆聲,她驚愕地扭頭,瞪圓了眼睛,那兩個白色的車燈像是一雙野獸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這個獵物,而那馬達聲,則是興奮的咆哮。
她像是要衝過來一般,蘇櫻被她嚇得雨傘掉落在地,想起剛纔她說的那個計劃,她越發驚恐:“不,不要,不要……”
對峙半響,紅色跑車極速轉彎,掉頭離開了。
而蘇櫻受到太大驚嚇,腳下忽然一軟,跌坐在了水裡。
“瘋子,瘋子,都是瘋子……”
接下來幾日蘇櫻一直在渾渾噩噩中度過,或者說自從被迫退賽後,她的精神狀態一直都極差,如果不是必須要出門,她便一直呆在房間裡,門也不出。
偏偏蘇家父母一點都不懂得照顧她的感受,在風信子比賽期間每天都收看現場直播,一邊看還一邊議論,一會兒說參賽選手的那些作品比不上蘇櫻,如果她去參賽冠軍一定是她的,一會兒說蘇瑕的點評根本不專業,主辦方是瞎了眼請了她。
這些話對於現在的蘇櫻根本不適合聽,她本就是個偏激的人,這種話聽多了,難免會往壞的方向想。
這天,蘇櫻受邀去參加一個大學同學的聚會,她本是不想去的,原因一是心情不好,原因二是對方並不是自己的好友,甚至在校時還和自己有過摩擦,只是對方現在在時尚界有一定地位,不好不給面子,只好勉強答應。
然而她去了才知道,宴會現場竟然還有蘇瑕。
“蘇瑕,你來啦。”琳娜便是宴會主人,她笑着走來,親熱地牽着她的手,“大學畢業後我就去了澳大利亞的,都沒機會和你們再見面,好不容易有空回一趟國,就想和你們聚聚,幸好你們都肯賞臉。”
蘇櫻強笑道:“老同學嘛,應該的。”
“琳娜你這話說的,你招呼一聲誰敢不給面子啊。”一個女同學半是玩笑半是認真,“我們這羣人走沒就數你最有出息,你可要多關照關照我們啊。”
琳娜掩嘴輕笑:“哪裡啊,蘇瑕現在也很厲害啊,都是格雷夫先生的關門弟子了,當年我們可是都羨慕死了。聽說最近還參加了個大比賽嗎?哎,蘇瑕,我只記得你進了八強,後來因爲事忙就沒關注,最後你是第幾名來着?前三吧?”
另一個女同學笑容似有輕蔑:“哪有什麼前三啊,她在八強就退賽了。”
“啊,真的嗎?”琳娜驚訝,連忙問蘇櫻,“我不知道耶,爲什麼要退賽呢?”
蘇櫻臉色微沉,一言不發地喝酒。
見蘇櫻不言不語,琳娜有些悻悻,像是被拂了面子不高興般,也跟着喝酒不說話,其他人見狀連忙打圓場,哈哈笑道:“所以說,我們這羣人中還是琳娜你最厲害。”
“是啊是啊,前幾天我回學校,還聽到教授們在誇你呢。”
“琳娜,可別忘了我們老同學啊……”
被一羣人一番誇獎,琳娜的臉色總算緩和下來,露出了笑容,推脫說‘哪裡哪裡’,但目光卻投向了在遠處和自己母親交談的蘇瑕身上。
琳娜的母親也是設計界的名人,和羅賓夫人相識,蘇瑕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答應來參加聚會,今晚她穿着淡紫色的長裙,雍容典雅又不失性感大方,輕輕站在那裡,便不動聲色地散發着引人注目的光芒。
這樣的人,纔是琳娜夢想中想做的人。
她目光崇拜:“我算什麼,diana那樣的人才厲害。”
於是圍着她的一羣人連忙跟着附和。
蘇櫻站在一旁,幾乎捏碎了酒杯。
這些人說她不如琳娜,琳娜卻崇拜蘇瑕,這不就是說,她又一次比不上蘇瑕嗎?
今晚莫名收到的羞辱和往日積攢的怨恨都融合到了一起,蘇櫻盯着蘇瑕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箭,恨不得在她身上扎出千萬個窟窿來。
蘇瑕似有所感,扭頭朝她們看來,蘇櫻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心口一跳,生怕被看出來心中怨懟,誰知蘇瑕根本沒注意到她,她的目光落在了琳娜身上,友好禮貌地一頷首,琳娜連忙走了過去,像剛纔那些女同學奉承她一樣,奉承着蘇瑕。
宴會在深夜十一點結束,蘇瑕被琳娜和她母親送出了門,接送她的車子早就在門口等待,她剛想上車,便聽見那頭有人在喊自己:“diana小姐,請留步。”
這聲音十分熟悉,擡頭一看,不是蘇櫻是誰。
琳娜和她母親已經識趣離開,蘇瑕微微蹙眉,不解問:“你怎麼在這兒?”
蘇瑕不是挑釁,她今晚一直在和琳娜的母親聊天,沒怎麼去注意宴會那邊,而且蘇櫻今晚穿得也不亮眼,又沒怎麼活動,她沒看到她很正常,但蘇櫻卻覺得她是在藐視她。
她陰森森地笑着:“蘇瑕,你是不是真以爲自己現在天下無敵了?高高在上可以輕視所有人了?”
蘇瑕看了一眼手錶,淡淡道:“如果你喊住我就是想和我說這些沒營養的話,那我就不奉陪了。”
說完,她坐進司打開車門的後座裡,蘇櫻卻猛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蘇瑕,等着瞧,我會親手把你拉下來,絕對!!”
她身上有很重的酒味,蘇瑕蹙了蹙眉,掰開她的手:“你喝醉了,快讓人送你回去吧。”
蘇櫻的確有幾分醉意,冷笑道:“蘇瑕,我本來想放過你的,誰讓你這麼囂張呢,現在我就想讓你不好過,你等着看,等着看!”
蘇瑕明天一早還有活動,現在已經很晚了,她只想回去休息,不耐煩和她在這裡扯些有的沒的:“我等着,我一直都等着,你既然那麼想打敗我,就好好鑽研你的設計,在舞臺上光明正大和我打一場。”
說完,她示意司機關門開車。
蘇櫻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不再阻攔她離開,但嘴角卻依舊掛着冷笑,蘇瑕無意中看了一眼,直覺得她笑得令人瘮的慌,但她沒在意,蘇櫻如此仇視她也不是第一次了,只吩咐司機開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離開後,蘇櫻在路邊坐下,拿出手機,面無表情地撥出一個號碼,對方很快接通,傳來一陣女人如銀鈴般的愉悅笑聲:“怎麼樣?考慮清楚了嗎?”
蘇櫻嘴角抽了抽:“我考慮好了,我答應你,只要能讓蘇瑕身敗名裂,我什麼都答應你!”
女人笑得更愉悅了:“可以,你只要犧牲一點點,我保證滿足你的願望。”
蘇櫻捏緊了手機,目光陰狠毒辣。
此時的蘇瑕並不知道,一場針對她的惡毒計劃正在悄無聲息地進行,她在車上接到了一個電話,是顧東玦打來的,最近她和顧東玦的關係緩和了不少,所以她也沒怎麼猶豫便接了電話:“顧總裁?”
顧東玦上來就問:“你現在在哪裡?”
蘇瑕不明所以地回答:“剛參加完一個宴會,在回酒店的路上。”
他的聲音很沉很穩,非常冷靜,而且冷靜過了頭,讓人有些莫名緊張,他道:“我現在去找你,我有一件事要問你。”
蘇瑕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下意識地逃避:“那個,現在不方便,改天吧。”
“爲什麼不方便?”
蘇瑕想了想說:“我喝多了酒,有點頭暈,只想休息,可能回答不了你什麼問題。”
那邊沉默了,蘇瑕神經緊繃,掌心都出汗了,心裡不斷想着,他到底要問她什麼?什麼事讓他急到在這時候打電話過來?
就在她心臟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時,顧東玦才終於道:“好,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約你。”
“好。”蘇瑕鬆了口氣,“晚安。”
“晚安。”
掛斷了電話,顧東玦身體往後傾了傾,靠在了椅背上,手指插入髮絲中撐住額頭,眼神深沉且意味不明。
他的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問蘇瑕。
因爲,就在剛纔,他遇到了——姜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