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蕭墨淵看着面前的這家麻辣燙店,終於明白了她之所以如此大方的原因了。
辛瀾將一個籃子和夾子遞給他,指了指面前放着的各式蔬菜、豆製品、肉類等等……
隨後豪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盡情拿,不用和我客氣!”
蕭墨淵:“……。”
十分鐘後,兩人一人端了一碗大幾塊錢的麻辣燙,剛預備找個位置坐,誰料此家店實在是生意太好,幾乎都坐滿了人。
店主有些歉疚的指了指店外邊上的幾節樓梯說:“兩位不介意的話,可以坐這裡吃。既可以看看月亮,又可以吹吹小風,還可以時不時說說情話,浪漫的很吶……。”
蕭墨淵:“……。”
辛瀾乾乾一笑:“這店主,還真是窮搖爛漫的很吶……。”
最後,兩人還是不得不坐在店門口那幾節樓梯上。
蕭墨淵吃着手中的麻辣燙,對着天空的朗朗明月,吹着耳旁凜冽的寒風,笑起來:“託你的福,我還是第一次這麼‘浪漫’的吃這麼‘不浪漫’的東西。”
“很難吃嗎?”辛瀾夾了一筷子撈進嘴裡:“很美味啊,我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最愛吃這個了。後來去了倫敦,一直都沒機會吃,可饞死我了。”
“好吃,不過一個所有人都眼紅的婚戒設計權,就換來了一碗麻辣燙,我怎麼覺得這麼虧呢?”
辛瀾不好意思的摸摸頭:“這不是剛離婚,手頭拮据嘛!等我拿到了這個月的工資,我再請你吃頓好的!”
他饒有興致:“你拿到的工資,不也是我的……。”
他頓了頓又說:“不過和顧非寒這樣的有錢少爺離婚,哪個女人不會挖空了心思分點錢出來。也只有你傻缺的,啥都沒拿,光淨身出戶了……。”
**********
回到家,辛瀾坐在沙發上,摩挲着手中的手機,閉着眼想了好久。終於還是打了過去。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
顧非寒的聲音中帶着些許意外,以及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怎麼想到打給我?”
“你昨天說的,日月山聚會,是什麼時候?”
“這個週五晚上過去,星期天再回來,你要來嗎?”
“嗯。”辛瀾點頭:“我想了想,反正那天也沒什麼事,這些天我也挺想星星的,就去去吧。”
“那我那天下午來接你?”
“好。”
他停了一下,似乎對她如此聽話順從的態度有些詫異,“那到時候我來接你,晚上也早點休息吧。”
辛瀾遲疑了一下:“你也是,早點休息。”
電話裡一片沉默。
就在辛瀾以爲他不會再回答,準備掛機時,他忽然淡淡的‘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嘟嘟嘟……。”
辛瀾聽着電話裡的忙音,坐了很久。
**************
週五下午三點,顧非寒的車如約而至。
辛瀾事先早已準備好,坐進了車子裡。
顧非寒啓動車子,朝她看一眼說:“到了爸爸那邊,你不用緊張。有些話不想回答的話,由我來說就好了。”
辛瀾點點頭:“我知道的……星星呢?”
“薰薰去幼兒園接她了,估計快回家了,我們現在去接她。”
不一會兒,車子就到了星河灣別墅。
眼前這棟建築,似乎與自己一個月前走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現在春意融融,花園裡草木青翠,花香四溢,多了分勃勃的生氣。
辛瀾看着眼前的這一切,讚歎道:“薰薰將這裡打理的很好。”
顧非寒將門打開,側身讓到一邊,說:“她一直說,要將家裡收拾的好些,那樣夫人回來纔不會怪她偷懶。”
聞言,辛瀾下意識的擡眼,卻正好觸到一雙墨黑色的深眸。
陽光下點燃的俊美面龐,亮堂堂的,反射進了她的心門。
辛瀾裝作不經意的,擦肩而過。
此刻星星還沒有回家,別墅裡一個人也沒有。偌大的空間裡,只剩下了她和他。這樣的感覺,令她有些不安。
“我去給你倒杯茶。”他放下鑰匙說。
辛瀾點頭,坐在了沙發上。隨意的拿過一本雜誌翻看起來,目光卻被茶几上的幾個酒瓶吸引了目光。
不意外的,每一個都已經喝的滴水不剩。
辛瀾拿過一隻酒瓶,想起了那天醫院外,嚴睿對她說的話:“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每晚都喝的爛醉,兩次都因爲急性胃粘膜出血進醫院……”
顧非寒將倒好的茶拿過來,見她拿着酒瓶,立刻抽了回去,神色淡淡的解釋:“昨晚嚴睿來過,就和他喝了兩杯……。”
“是嗎?”她捧過杯子,並不想戳穿他。
頓了頓,卻又忍不住說:“還是少喝點吧,你的胃本身就不好。”
“嗯。”
他坐到了她對面,一時間,兩個人有些無言。
辛瀾卻覺得,對比之前每次見面的針鋒相對,此刻的沉默倒顯得有些彌足珍貴。
辛瀾一邊翻雜誌一邊喝茶,不知不覺,一杯熱水就見了底。
就在這時,別墅的門開了,星星跳了進來,後面跟着薰薰。
兩個人一看到客廳裡坐着的辛瀾,都驚訝的睜大了眼。
還是星星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就欣喜的跑到了辛瀾懷裡:“媽咪!”
辛瀾摸摸她的頭,將她抱了起來,“讓媽咪看看,星星是不是又長漂亮了?”
緊隨而後的薰薰也激動到說不出話來,她坐到辛瀾身邊,抓住她問:“夫人,你終於回來了?!”
辛瀾笑着說:“是。”
“那夫人還會不會走?”她繼續問。
辛瀾愣住,一時間三雙不同的眼睛,齊刷刷的看向自己。
“對呀對呀……”星星搖着辛瀾的手,也問:“媽咪,你還會走嗎?”
辛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就在這時,顧非寒走過來,將星星抱了起來,說:“你媽咪當然不會走了,她只是最近有些忙,等忙完了,就回來了……。”
星星聽得有些懵懂:“還是忙芭比娃娃漂亮首飾的事情嗎?”
“嗯。”
星星糾結的對了對手指:“媽咪,如果芭比娃娃的事這麼麻煩的話,你就別做了。和娃娃相比,星星更想見到媽咪……。”
辛瀾忽然有些鼻酸,眼尾染上一抹紅。
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女兒:“好,媽咪不再管芭比娃娃的事了,媽咪只要你。”
**********
三個人收拾好,就預備坐車去日月山。
只是臨上車前,薰薰忽然攥住辛瀾,低低說:“夫人,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啊?”
辛瀾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中,薰薰似乎並不喜歡湊這種熱鬧。不過帶上她,也沒多大關係。
她點頭:“想去就一起去吧。”
薰薰頓時開心的眉開眼笑,興沖沖的回頭將早已準備好的行李拖出來。
這時,顧非寒正好開車門,見她也要跟着去,神色微微不悅,但也沒多說什麼。
兩個小時後,車子就到了日月山別墅。
等候多時的傭人立刻上前,殷勤的開門,辛瀾抱着星星走出來,摸着女兒圓滾滾的小肚皮,說:“怎麼每次見面都覺得你又胖了?在學校吃什麼好東西了?”
星星抱緊了她的脖子,嘿嘿笑。
顧非寒將鑰匙遞給了傭人,走至她身邊問:“要不要我來抱?”
“不用,她這噸位,暫時我還抱的起。”辛瀾又拍了拍她的屁股,“只怕再胖下去,恐怕就沒人要了……。”
“唔……。”星星憤懣的扭着小屁股,抗議着媽咪的大掌蹂躪。
晚飯吃的還算和諧,一家人圍坐在一張桌子上,少了過去的劍拔弩張,難得的有了些溫馨的氣氛。
只是吃到一半,顧懷先忽然奇怪的看向辛瀾,問:“不是懷孕快六個月了嗎,怎麼肚子一點都不顯。我記得非寒媽媽生他的時候,這個時候肚子已經很大了。”
辛瀾握着筷子的手一緊,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只記得要隱瞞離婚的事,卻恰恰忘記了,那個失去的孩子,是怎麼都瞞不下來的啊……
“我……。”她剛剛張嘴,身旁的顧非寒就說:“爸爸,瀾兒的孩子沒有了……。”
“沒有了?!”顧懷先生氣的摔下了筷子:“怎麼會沒有的?之前不是好好的嗎?這麼大的事,你們竟然完全沒有告訴我?!你們心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顧懷先一動怒,就劇烈的咳嗽起來,立刻有傭人手忙腳亂的上前,一邊拍背,一邊遞手帕。
餐桌上的氣氛,陡然間沉重了下來。
顧懷先緩過氣,又問:“好,你們給我解釋解釋,這孩子是怎麼沒有的?!”
辛瀾很想說真話,身旁的顧非寒卻捏住她的手,不讓她開口。
“爸爸,是我在家和瀾兒吵架時,不小心將她推倒流掉的……。”
“什麼?!”顧懷先氣的站了起來,指向顧非寒,身體幾乎在顫抖:“你這逆子!”
顧思澈扶住他:“爸,我想哥也不是故意的,他要是知道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當初肯定不會這樣做的!”
辛瀾驚訝的側頭看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孩子,明明是自己暈倒後不小心流掉的,他卻一個人攬在了身上?
“不是故意的?他在推倒辛瀾之前,會不知道這件事的後果?”顧懷先的怒氣更甚:“別以爲你現在大了,我就不敢教訓你了。顧家長大的孩子,做錯了事,就該受懲罰。陳伯,給我拿鞭子來!”
陳伯有些不忍:“老爺,算了吧,非寒這孩子也不是故意的……。”
“好……你們不拿,我自己去拿……。”顧懷先怒氣衝衝的說。
衆人忙拉住他,陳伯沒法,只好上二樓,替顧懷先將鞭子拿了下來。
辛瀾看着陳伯手中那把手腕粗的鞭子,害怕的臉都白了。
她拉扯着身旁的顧非寒,低聲說:“你傻啦?快和你爸服個軟,說兩句好話啊!”
顧非寒始終筆直的站着,聞言只是鬆開了她的手,什麼都沒有說。
“給我跪下!”顧懷先握着鞭子走過來。
辛瀾忍不住了,站起身:“爸爸,這件事其實是——。”
“辛瀾!”顧非寒惱怒的呵斥她:“你是怎麼做媽的?這種時候還不帶星星上樓?”
“我……。”辛瀾血色全無,一副無措的樣子,這時候倒是顧思澈走過來,一手攬過她,一手抱起星星:“嫂子,先上樓吧。”
“思澈,你哥……。”
他面色緊繃,推着她朝樓梯走:“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上樓吧……。”
這時候,星星似乎也明白了,窩在顧思澈的懷裡,使勁的朝後看,叫嚷着:“爹地、爹地……我要爹地……嗚嗚嗚……。”
辛瀾不想走,可顧思澈用的力氣實在大,她根本掙脫不開。
這時候薰薰也走了上來,扶住辛瀾的另一邊,兩個人連拉帶拽的,纔將辛瀾帶到了二樓。
剛到二樓,就聽到了樓下,鞭子笞打皮肉的聲音,還有男人的悶哼聲,聲聲刺耳。
“你們幹什麼?放我下去!”
顧思澈將她拉進了一個房間,又將門反鎖住。
辛瀾想出去,卻發現根本打不開,攤開手說:“給我鑰匙!”
顧思澈說:“你現在下去,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可是現在下面被打的可是你哥啊,你怎麼還能這麼事不關己的站在這裡?顧思澈,你真冷血!”
薰薰走過來:“夫人,你不要責怪思澈少爺了。你不知道在這個家裡,一旦老爺發起火來,誰都阻止不了。少爺小時候這種打可沒少挨,您不求情還沒什麼,一旦您求情了,老爺只會打的更兇!”
辛瀾愣住:“這種打沒少挨?”
顧思澈點點頭:“從小,我哥犯了錯,爸爸都是這樣子懲罰的。你說他思想呆板也好,說他無情冷血也好,但他都是我們的爸爸。哥就算再恨他,再委屈,也不會真的和他較真……也就受受皮肉苦而已,痛一痛也就過去了……。”
“……。”
聽完,辛瀾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握緊手心,祈禱樓下的他沒事。
二十分鐘後,樓下恢復了安靜。
辛瀾不想讓星星看到血腥的場面,將她塞進了薰薰懷裡,便和顧思澈一起,急匆匆的下了樓。
此刻一樓大廳,一片靜賴。
顧懷先不知去了那兒,只有顧非寒一個人正掙扎着站起身,而他背後的襯衫,早已一片血漬。
辛瀾疾步走至他身邊,扶住他,眼淚一下就忍不住了拼命往下落:“怎麼樣,有沒有什麼事?”
他神色有些憔悴,額頭滿是冷汗,臉上血色全無。
即便如此,他還是朝她笑了一下,伸手去替她擦眼淚:“沒事……怎麼哭了?還要我那個盆子來替你接金豆子是不是?”
她愣住,淚珠卻冒的更洶涌了:“顧非寒……你這個笨蛋,爲什麼不撒個謊?就說……就說……這孩子……。”
她頓住,一時之間也想不起該怎麼圓謊。
“好了……。”他拂開她額邊落下的碎髮:“我有點累,先扶我上去。”
辛瀾忍住眼淚,扶着他往二樓走,顧思澈說:“我去拿藥。”
到了二樓臥室,她先讓他靠在自己身上,替他解胸口的扣子。
解開後便讓他反躺在牀上,伸手脫他的襯衫。
此刻他背後傷口的血凝固了些,與襯衫粘結在一起。
辛瀾不敢太用力,怕扯動他的傷口,換來更劇烈的疼痛。
“你用力拉吧,我沒事,這點痛死不了人的。”他的語氣不無揶揄。
辛瀾這時已經不哭了,瞪他一眼:“你還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什麼死不死的?”
他沉默了一下,問:“我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辛瀾手中的動作一頓,沒說話。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顧思澈將藥和紗布拿了進來:“這是最好的傷藥膏了,哥以前一直用這個……。”
一直用這個……
聽到這幾個字,辛瀾不知怎麼的,鼻子就有些酸。
她拿過東西,低聲說:“謝謝。”
“那嫂子上藥,我先出去了。”
門再一次被關上,辛瀾握着他的襯衫,正想拉扯開。
他卻忽然單手撐起半個身體,拉住她的手,說:“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
他看向她,眼神執拗:“如果我死了,你會難過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空問這麼沒營養的問題?”辛瀾心虛的想扯開他的手,誰料他抓的很用力,一時扯不開。
只好說:“當然會難過。”
顧非寒的神色一鬆,嘴角染上抹愉悅,誰料她又加了一句:“就算是條狗,和我朝夕相處了大半年,死了我也會難過的……。”
他終於無力破功,搖搖頭:“竟然拿我跟狗比,辛瀾,我是該誇你沒心沒肺呢,還是該罵你沒肺沒心?”
“沒心沒肺現在就不會巴巴的在這裡,給你上藥了,躺下吧!”
她將他按在了牀上,重新撕開背後的襯衫,傷口與衣服粘合的地方有血絲連接,翻起一片新鮮的血肉,看得人觸目驚心。
辛瀾有些不忍心,偏開臉,一點一點的撕着,中間他一直都咬牙沒說話。直到最後完全撕扯開時,終於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辛瀾將血色襯衫扔到一邊。
一條條縱橫交錯的鞭傷映入眼球,沒有一絲縫隙,一絲間隔,好像爬山虎似地附着在男人堅實的背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