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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壞習慣(下)

第16章 壞習慣(下)

作者阿梅

隨着阿進的這個動作,託德-布朗森笑了。

與此同時,我看到觀衆席上的陳大衛也一邊搖頭,一邊笑了起來。

“嗨,死胖子,欺負小孩子麼?”陳大衛笑着對託德-布朗森說;不過這句話聽起來更像是一種取笑,而非責難。

“嘿,東方快車,你看到了,是他全下逼我的。”託德-布朗森回頭對陳大衛大聲的說。然後他轉過頭來,把所有籌碼推進了彩池。

“我跟注。”他說。他全身的肥肉都在顫動,已經快要笑到喘不過氣來。

託德-布朗森好不容易止住這笑聲,然後他驕傲的翻出底牌——黑桃、紅心。

阿進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在牌員催促了他好幾次後,他才顫抖着、翻出自己的底牌——方塊、紅心5。

轉牌是方塊Q。

阿進的臉更蒼白了;河牌只有兩張可以讓他贏託德-布朗森(如果河牌是5,這固然會給阿進一個三條5帶對的葫蘆;但卻讓託德拿到三條帶對5的葫蘆)——這個概率很小,只有不到5%的樣子;但無論是我、還是杜芳湖,都在幫他祈禱。

我甚至邪惡的想既然我都能被一張牌機會的同花順擊倒,託德-布朗森爲什麼不能呢?

豆大的汗珠在剎那間佈滿了阿進的額頭,這汗珠打在地上,出“滴答”的聲音;我突然有些不忍心再看他現在的樣子。我想要扭過頭去,可就在這個時候,阿進腳下突然一個踉蹌,他的雙手無助的揮舞,似乎想要試着扶住牌桌,他確實做到了,但他手按下去的地方,是他面前的籌碼堆——

一堆籌碼垮了下來,接着它們撞倒了另一堆;那些籌碼們在牌桌上歡快的彈跳着、碰撞着,出清脆的響聲。就在這響聲裡,河牌下來了——

紅心Q。

託德-布朗森贏得彩池。

這是一把很精彩的牌,但我們誰都沒有鼓掌——大家的目光都注視在阿進身上。

陳大衛和觀衆席第二排的一個人(我猜想那是阿進的親哥哥阿泰)走到阿進的身邊,他們扶起了阿進,然後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一口殷紅的鮮血從阿進的口中噴出,像是一道彩虹劃過天際;接着又是一口……這血染紅了他面前的籌碼、染紅了籌碼下的牌桌、也染紅了牌員面前的那兩張牌……

那兩張牌;一張是方塊、另一張是紅心5。它們本就是紅色的;但這紅通通的血染在上面,使得它們看起來更爲妖豔……

剩下的三個牌手都怔住了。我們誰也沒想到,只是輸掉一把牌,阿進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託德-布朗森走到陳大衛的面前,不斷的嘟噥着什麼。他的語極快,而且含混不清,我們只能通過他不斷划着十字的動作,判斷出他正在爲阿進祈禱。

當祈禱結束後,他終於對陳大衛說了一句我聽得懂的話“對不起,老朋友。我沒想到會這樣……”

“這不關你的事。”陳大衛安慰他說,“是阿進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不過,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認爲我們應該馬上叫醫生。”

“賭船上有醫生,我去叫。”阿泰說,他匆匆跑出包間。

杜芳湖幾乎是挪到了我的身後,我們的身體貼得很近,我能感受到她的顫抖。

無論誰看到這一幕,都不會像沒事人一樣的——我很理解杜芳湖,因爲我感覺自己的雙腿,也不聽使喚的不斷顫抖着。

觀衆席上,阿刀和阿力不約而同的,走向那三個老頭。他們五個人低聲商議了一會。在此期間,我看到阿刀不斷揮舞着手臂、而阿力則一直搖頭。

“我們覺得……牌局應該暫停。有誰有異議嗎?”中間的那個老頭站起身來,對我們三個人宣佈這個決定。

託德-布朗森聽不懂中文;而我和杜芳湖,誰也沒有異議。於是牌局暫停了;巡場找來一些玻璃罩,罩住我們三個人的籌碼——當然,原本屬於阿進的那些,已經被牌員移到了託德-布朗森的位置前。

醫生來了,陳大衛、阿泰和醫生扶着阿進走了出去;接着是那三個老頭、巡場、牌員……

我和杜芳湖在他們之後走出房間,房間外是一條不算太長的走廊。走廊的一頭通向賭廳,從那裡,不斷傳來賭徒們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而走廊的另一頭通向甲板,從那裡傳來的,是悠揚的音樂、這音樂聲裡,不時夾雜着一些女人們的嬌笑聲。

託德-布朗森和阿力也走了出來,他們從我們的身邊擦過;在一個距離我們有些遠的窗口前停住。我聽到託德在不斷的大吼大叫,而阿力則一直陪笑解釋着什麼。

最後託德-布朗森走到了我和杜芳湖面前,他大聲的問我們“你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你想知道什麼?”我反問他。

“嘿這只是一個牌局而已”託德-布朗森重重的揮着他肥短的手臂,“聽着,一個牌局而已難道這把牌讓他傾家蕩產了嗎?難道這把牌就把他徹底打垮了嗎?你們誰能告訴我,到底這把牌對他有多麼重要?”

我和杜芳湖沉默下來。我們都不知道,這把牌對阿進究竟有多麼重要;但我們知道,如果最終託德-布朗森擊敗了我們兩人,我們的下場可能比阿進更慘。

“嘿我要回拉斯維加斯這是我沒法理解的世界我要回去”從我們這裡得不到答案的託德-布朗森又走回阿力身邊,他不斷的吼叫着。

“我們只是玩牌,不是玩命丹尼爾-內格萊努一把輸掉了5700萬美元,可他走的時候也沒忘記給牌員小費還有,,I_have_to_let_you_go”

“這句話什麼意思?”杜芳湖問我。

這個故事姨父曾經對我提起過,我組織了一下詞句,對她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希臘賭徒尼古拉斯-膽大勞斯和美國賭徒章尼-冒斯在馬靴酒店單挑;兩人把能想到的撲克遊戲都比試遍了,戰鬥一直持續了五個多月。五十多歲的膽大勞斯終於流盡最後一滴血,輸幹了全部二百五十萬美元的賭資;那時的二百五十萬,至少相當於現在的2.5億美元。最後一局結束,膽大勞斯站起身,向四十多歲的冒斯微微鞠了一躬,他說,‘冒斯先生,我不得不放你走了。’然後轉身上樓睡覺。後來,他的這句話就成了所有西方賭徒的名言。你知道的,那邊的人,就算是賭徒,也要講紳士風度的。”

在說完這個故事後,我才現,阿力和託德-布朗森已經不見了。

阿刀出現在我們面前。他遞給杜芳湖一支菸,再遞給我一支。

“牌局會暫停多久?”接過那支菸,我輕聲的問。

阿刀的臉陰沉得可怕,他搖了搖頭。

接着他的頭轉了過去,他看向剛纔託德-布朗森站過的地方,眼神就像看着殺父仇人一般陰騭。過了很久,他問我們“你們現在……感覺還有多少勝算?”

我和杜芳湖都低下頭去,我搖了搖頭;而杜芳湖則嘆了口氣。

“既然你們都覺得沒有勝算,那我會把牌局拖到他回拉斯維加斯……我總不信,他會在澳門呆上一兩年……”阿刀咬牙切齒的說。

隨後,他向賭廳的方向走去,我和杜芳湖也不由自主的跟在他的身後。喧鬧聲越來越大了;阿刀突然說了一句話,但我沒有聽清楚。

我們一直走到臺,阿刀換了十萬港幣的籌碼,給我和杜芳湖一人五萬。他說“不管暫停多久,今晚肯定是不成的了……鄧生、杜小姐,你們好好玩、玩得開心。我刀仔就先失陪了。”

阿刀走了,我和杜芳湖把玩着手中的籌碼,卻誰也沒有心情下注。

最後我們還是走出了賭廳,回到了船頭。這裡離歌舞表演的甲板很遠;也沒有其他人;若有若無的音樂聲遠遠傳來,讓這裡顯得更是靜寂。

夜間的海風比白天更大。我用雙手擋住火機,好不容易纔點燃了那支菸。吸了一口後,我問杜芳湖“你聽到阿刀最後那句說什麼了嗎?”

“聽到了。”

“他說什麼?”

杜芳湖的聲音有些怪怪的“阿新,你真的想知道?”

“當然。”

“他說……”杜芳湖突然撲進了我的懷裡,毫無防備下,她差點被我手裡的煙燙到;但她似乎什麼都顧不上了。她帶着哭腔說了下去……

“他說……雖然吐血不是一個好習慣,但阿進……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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