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安進退得體行爲適宜,讓人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刺的地方。
所有的念頭在腦海裡再三轉悠,最後還是化作了一聲無聲的嘆息。
陳然對着顧安安說:“對不起。”
簡單的三個字,卻包含了很多東西。
顧安安明白其中的意思,略顯詫異的看了陳然一眼,隨即釋懷一笑。
“沒關係。”
這本來就是她跟冷傲天之前的事兒,陳然是幫冷傲天的,各盡其責,沒有什麼對不起誰的說法。
欠下的債,遲早是要還的。
收好了自己的鋼筆,顧安安認真的歪着腦袋對陳然說:“我現在還有別的事兒要處理,就不招待你了,但是陳總能幫我個忙嗎?”
陳然想也不想就說:“你說。”
摩挲着自己的指腹,顧安安漫不經心地說:“聽說他出車禍了現在還在醫院生死未卜?”
陳然頓了頓,嗓子有些發啞,閉了閉眼說:“他沒什麼大事兒,外邊的謠言你別信。”
提心吊膽了這麼久,終於有了一個準確的消息,在陳然的注視下,顧安安扶眉一笑。
還好沒事兒。
“現在我沒空,晚上能請你帶我去見他一面嗎?”
如果說剛剛顧安安的話讓陳然意外,那麼她現在的話就讓陳然感到了震驚。
“你要……知道了還要見他?”陳然問。
顧安安不可置否的嗯了嗯,慢條斯理地說:“前幾天有事兒,走得太倉促,有些話還沒交待清楚,我自己去的話,見面不一定方便,所以請你幫個忙,幫我帶個話,願不願意見我再說。”
陳然啞口無言,頭大的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行,我會幫你傳達。”
顧安安彎了彎眼睛:“謝謝。”
看到顧安安跟陳然的廢話說完了,穆欣愛冷着臉進門拽着顧安安的一隻手把她拉着往外走。
顧安安哭笑不得地說:“欣愛,你要做什麼?”
穆欣愛沒有吱聲,無視了陳然,頭也不回的拉着顧安安離開了他的視線。
如今的陳然在安雅並不受歡迎,顧安安和穆欣愛離開之後,他就順勢離開了安雅。
來了一趟安雅找女朋友,結果得到了顧安安的簽字文件還收穫了一個破了腦袋,陳然的身上也頗爲精彩。
把自己扔進了駕駛座,陳然掏出兜裡一直處於通話中的手機,開了擴音,一邊啓動汽車,一邊說:“都聽見了?”
話筒那頭的冷傲天沒有迴應,閉着眼睛靠在牀頭,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陳然接着說:“我覺得她的狀態不對,說不出來爲什麼,就是感覺很糟糕,她給我的感覺,怎麼說,很危險。”
說了陳然像是爲了肯定自己的說法似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沒錯,就是危險,我沒法怎麼跟你描述那種感覺,但是直覺告訴我,她跟之前很不一樣。”
冷傲天剛剛聽完了顧安安處理事情的全部過程,他明白陳然的話是什麼意思。
顧安安不該那麼冷靜的。
經歷了這麼大的挫折,知道了這樣駭人的真相,面對自己的心血的敗落愛人的背叛,她冷靜得讓人覺得震驚。
她就是發瘋崩潰都讓人覺得很正常,可是她沒有。
她的理智和冷靜,就像被死死地壓抑在瓶子裡的熱油一樣,表面平靜,可是隨時都有滿溢出來爆炸的危險。
冷傲天呼出一口氣,壓下眼裡的晦暗。沉聲說:“你帶她過來。”
“行,等她聯繫我了,我就帶着過來。”
等紅燈的時候,陳然側頭看到了被自己放在副駕駛座上的文件,皺眉說:“她是不是不想要安雅了?”
冷傲天沒有接話,話筒兩邊都是死一樣的窒息。
陳然接着像是感嘆一樣地說:“傲天,你說她是不是瘋了。”
被陳然懷疑是不是瘋了的顧安安,也被穆欣愛扣上了同樣的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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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欣愛雙目赤紅的盯着顧安安,一字一頓地說:“顧安安,你是不是瘋了?”
顧安安疲憊的坐在椅子上,撐着額角聽着穆欣愛的話,脣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冷笑。
“是呀,我早就瘋了。”
從她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真相之後,她就已經瘋了。
被她這麼坦然的態度堵住了,穆欣愛頓時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兒什麼了。
合着這位也知道自己瘋了。
被穆欣愛眼裡的驚詫逗樂了,顧安安噗嗤一聲笑了。
“你別那麼緊張,我做的事兒我心裡有數,我能處理好,放心。”
穆欣愛呸了一聲:“放屁!老子能信你纔有鬼了!”
“我好不容易纔穩住那些人維持住了安雅的運營,爲了讓那些人放棄解約的想法,我這兩天連水都沒喝解釋得嗓子都快冒煙了,顧安安你牛逼了,要麼就是好幾天不露面,一露面就衝過來三下五除二的把局面打破,乾乾脆脆的解約了!你知不知道解約安雅就完蛋了!”
顧安安:“我知道。”
穆欣愛……
“知道你還這麼做?!!!”
顧安安不負責任的聳肩一笑:“不然我還能怎麼做?”
“這是最有效,也最快的處理辦法。”
穆欣愛面無表情:“這是在自尋死路。”
顧安安贊同的點頭:“簡稱自殺式攻擊,但是很有效。”
看着顧安安平靜的臉,穆欣愛的腦海裡閃過一道白光,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原地指尖發抖。
她覺得,自己好像隱約猜到了顧安安的想法。
顧安安目睹了她的表情變換,笑得一臉溫和。
“安雅撐不住的,現在還能把該賠的賠了,主動申請破產保護,還能留下點養老錢,儘管退休得不怎麼光彩,可是也算得上上善始善終。”
“放屁!善始善終?!你在跟我搞笑嗎!”
“這是你的心血,是你一點一點打拼起來的東西,你就甘心這麼毀了?!”
說着說着穆欣愛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哭了,泣不成聲:“你別怕啊!就算冷傲天針對你,那又怎樣?我回家,我回去繼承穆家的產業,我去求我爸爸幫你,只要咬牙撐着,我相信總會有解決的辦法的!爲什麼要放棄?”
“顧安安,那麼艱難那麼難熬的時候你都熬過來了,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放棄?爲什麼……”
因爲穆欣愛的話,顧安安也紅了眼眶。
她不想哭,仰頭把眼淚逼了回去,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欣愛,不必了。”
“放棄吧。”
穆欣愛梗着脖子搖頭,還想說什麼的時候,聽到顧安安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我媽媽還在他那兒,他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他,你明白嗎?什麼我都可以給他,因爲我輸不起,真的輸不起。”
顧安安的話,一語驚醒夢中人。
穆欣愛突然想起了還沒有恢復的覃雅,想起了依舊在冷傲天的權利籠罩之下接受治療的覃雅。
壓抑着太多情緒,穆欣愛的每一個字音都在發抖:“安安……”
顧安安捂着眼睛,悶聲說:“安雅保不住就不保了,只要人在,總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欣愛,別難過。”
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讓顧安安這個最難過的人安慰自己,穆欣愛不領情的梗着脖子扭頭。
“不跟你說這種廢話,我還有工作沒處理好,你休息一會兒,我走了。”
穆欣愛走到門口,被顧安安叫住了腳步。
“你把林悅給我叫上來,讓她帶着我去一趟醫院,通知財務部,進行賬目覈對和清算,明天中午十二點之前把所有賬目捋清,聯繫銀行負責人,提交主動申請破產的申請書,明天下午三點召開記者發佈會,我會引咎辭職順便宣佈安雅破產的事兒。”
穆欣愛跟石像似的站着沒動,顧安安輕聲說:“沒別的事兒了,你去忙吧。”
穆欣愛咬了咬牙,邁步走出了出去。
辦公室裡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顧安安終於卸下了臉上的笑容,兩眼失神的靠在椅子上,盯着桌面上的照片失神。
那是她跟冷傲天的合照。
照這張照片的時候很有意思,她跟冷傲天出去參加了一場宴會,回來的路上,她在車裡看到路邊有人架着相機拍照,感興趣的跟冷傲天說了一句。
沒想到冷傲天當即就讓人把車停下,帶着她到她剛剛說的地方,摟着她照了一張。
照片其實拍得不好,十塊錢一張的拍立得,也不能指望有多好的技巧美感。
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顧安安跟冷傲天穿着一身不符合街景的華服西裝,眉眼含笑的看着鏡頭。
不太明亮的路燈,周圍的路人低聲的笑聲議論,還有搭在自己腰上的大手,耳畔的溫熱呼吸,冷傲天眼裡倒影的星光,種種細碎的光亮,在顧安安的心裡,定格爲一副永恆的畫面。
後來顧安安跟冷傲天又拍了不合照,有記者拍的,有別人拍的,那些專業的人拍的照片,每一張都比這個精緻,可是這張始終是顧安安最喜歡的。
不由自主的伸手摩挲着照片的邊緣,壓抑了太久的眼淚瞬間崩潰而下。
視線被淚水模糊,顧安安看不清照片上的那個高大身影,慌張的揉了揉眼睛,還沒真的看清,又被呼嘯而來的眼淚淹沒。
仰頭靠在椅子上,顧安安手裡死死地攥着那張照片,把照片用力壓在心口,就像是鎮壓着什麼不可跟外人言說的深情。
過了好久,顧安安緩緩睜開眼睛,手因爲用力太久掌心多了好幾條白色的痕跡。
顧安安看着那個印記自嘲的笑了笑,放下了一直被自己抱着的照片,無聲呢喃:“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