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修哲回去的時候,凌桃夭正伏在餐桌上睡過去了,桌上的飯菜早已經沒有了熱氣,顏色卻依然鮮豔。單修哲心中一陣暖流過後,便是滿滿的自我厭惡。
大概是細碎的腳步聲吵醒了原本就睡得不是很沉的人,凌桃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單修哲之後,她晃晃悠悠地起來了,聲音像是剛出生的貓咪:“修哲,你回來啦,吃過飯了麼?”
單修哲心疼地將她擁入懷中,下顎抵住她的頭頂:“傻瓜,我不是說我要加班,讓你別等我了麼。”
凌桃夭困得緊,在單修哲懷抱裡拱了拱身子,撒嬌道:“我怕你一加班就忘了吃飯,就讓胡嫂給你留了點飯菜……”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均勻的呼吸聲。
單修哲緊緊地抱住她,像是擁着一件稀世珍寶。華麗的男中音卻帶着濃重的鼻音:“對不起,桃子。”
第二天,凌桃夭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她的心也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塊。牀頭櫃留着一張字條,字跡剛勁有力:桃子,我去上班了。早飯不能陪你和小然小念吃了,晚上我會買你喜歡吃的蒸糕回來。乖。
胡嫂這幾天請了假回去,因此家裡的衣服全部都由凌桃夭處理。她像往常一樣,收拾好單修哲換下來的衣服,在放進洗衣機前習慣性地掏了一下口袋,卻摸出了兩張電影票——是最新上映的浪漫愛情片,時間是晚上七點到九點。更重要的是,那電影票上還帶着淡淡的香水味。女人的,特有的,奢侈的——香水味。
凌桃夭剎那間感覺自己的手腳像是被抽走力氣一般,身子一傾,差點倒在地上。將將扶着身邊的牆壁,才勉強不讓自己倒下。他說昨天在加班的,爲什麼會有電影票?難道,他在外面有人了?是誰?溫馨麼?無數個問號填滿了凌桃夭的腦子,讓她感覺到了疼痛。
她慌了神。
幾年前溫馨和單修哲在牀上的一幕血淋淋地呈現在了她面前,她猛地,手腳冰涼起來。
不,不會的。單修哲答應過她,會一心一意地對待她,再也不會和溫馨有任何瓜葛了。她應該要相信的,可是誰能告訴她,這心口堵得如此難受是因爲什麼?如果單修哲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她應該要怎麼辦??
凌桃夭的腦子亂作一團,就連唐蔚然走進都沒有發覺。
“媽咪?”唐蔚然見凌桃夭拿着電影票發呆,連叫了幾聲都沒反應,只能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媽咪,你沒事吧?”
“嗯?呃,我沒事,”凌桃夭慌忙將電影票捏進手掌心,搪塞道,“我只是在想事情,怎麼了,小然?”
“哦,我就是想知道早餐準備好了沒有,我和小念都餓了。”
“好,我現在就下去給你們準備早餐。”凌桃夭連忙起身。
唐蔚然叫住她,指着地上的衣服:“媽咪,你忘記把爹地的衣服拿下去了。”看着凌桃夭手忙腳亂的樣子,唐蔚然有些奇怪。雖然她媽咪是出了名的馬大哈,但是今天,她明顯是心不在焉,好像有心事一樣。難道和電影票有關?
單修哲回來的時候,凌桃夭早就已經調整好了狀態,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餐桌上的其樂融融一點都不曾改變,就連牀上的溫存也絲毫沒少。
凌桃夭並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猜忌而毀掉兩個人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橋樑。單修哲是愛她的,毋庸置疑。一整個下午,她不停地用這句話在安慰自己,催眠自己,暗示自己。這樣才讓單修哲在觸碰她的時候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抵抗情緒。
所有的一切,只能靜觀其變。
她試圖在單修哲身上找出一絲一毫他對自己厭煩的情緒,可是,沒有。他做了一個完美丈夫應該做的所有事情,老人說,當兩個人生活的時間久了,愛情會慢慢褪色,熱情會逐漸消退,到最後也只剩下一份責任和習慣,他對待你就像對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樣粗糙和無所謂。可是單修哲卻把她捧在了手心,怕摔壞了,怕融化了。
凌桃夭覺得,大概那兩張帶着女人特有香味的電影票只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噩夢罷了。
但是,噩夢也會有醒來的那一天,殘酷的現實,總是比噩夢來得更加的血腥和痛苦。連續一星期,凌桃夭總是在單修哲快要下班的時候,接到莫名奇怪的電話。話筒那邊是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還有輕輕的呼吸聲。那聲音,彷彿就在嘲笑着她似的。一次又一次,凌桃夭從一開始的禮貌問話,到最後的質問,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回應。
凌桃夭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從心臟處傳來的恐懼和空虛一點點地擴大,到最後,她的身體,就好像潛水時被海草繞住,越掙扎纏得越緊。有時候又覺得自己是一個正在膨脹的氣球,找不到出口。
我覺得我老公外面好像有女人了。這樣的話,有哪個女人願意親口說出來?更可悲的是,單修哲待她一如往昔地好,她不能大聲去質問他,於是只能任由海草將她緊緊纏住。
單修哲晚上開會的次數越來越多,和她吃晚飯的時間也越來越少。終於,凌桃夭在一天早晨,拉住了剛要起牀的單修哲,聲音沙啞。
“單修哲,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別人了?”她反覆斟酌過的字句,現在看來,說出來卻如此的不費力氣。
單修哲一愣,穿衣服的手驀地收縮了一下,繼而握住了凌桃夭那隻冰涼的小手,笑道:“傻瓜,想什麼呢?我有你就足夠了,怎麼還會去找別人?”
凌桃夭含着淚,將身子挪過去,緊緊擁住單修哲的腰。“我總覺得最近有事發生。單修哲,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和我們的孩子。”
“不會,我永遠都不會,”單修哲揉着她一頭蓬鬆的頭髮,輕輕印下一個吻,“最近公司的確很忙,等過一段時間,我帶你們出去放鬆一下好不好?”
“嗯。”凌桃夭點點頭。
女人就是這樣,只要心愛的人一句話,她就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她會相信那個男人所有漏洞百出的謊言,只因爲她愛他。她矇蔽了自己的心,自己的眼睛,來挽留這一份逐漸消逝的溫存。到最後,卻可悲地發現,自己變成了天底下最傻最卑微最下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