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家的那一場大火,我親眼看着乾爸乾媽被燒得像木炭一樣被擡出來,你知道那時候我對單修哲說了什麼嗎?”她的聲音很輕,彷彿一出口就會隨風消散,“我說,季唯安的命是我的,誰都不許碰。我進入ito,成爲武器師,設計了形形色色的武器,地獄一樣的殺手訓練,我都挺過來了,只是爲了等着有一天可以殺掉你。”
凌桃夭的身體還是搖搖欲墜着,她有些震驚地看着紀蘇晗,那種笑容如此絕望,彷彿是一張沒有辦法穿越冰層的臉。明明她的眼裡一點淚水都沒有,可是爲什麼氣氛如此沉重?
“對不起,蘇晗,對不起。”季唯安低聲道歉,深藍色的眸深情地望着她,裡面涌動的情緒讓凌桃夭心中一痛。
“我在乾爸乾媽的墓前發過誓的,我不能說話不算話。”
猛地,紀蘇晗插在另一隻口袋裡的手抽出一把銳利的匕首,準確無誤地插進了季唯安的心臟。“噗!”地一聲,帶着刀子插進肉體特有的沉悶聲,凌桃夭感覺到有一股腥甜的液體濺到她臉上。緊接着,身體像是失去了重心一般,直直地往後倒去。她想要叫,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耳邊只聽見單鬱助撕心裂肺的喊聲:“桃子——”
於是,身子便一下子輕飄飄了。
季唯安的胸口傳來劇烈的疼痛,他連看都不看,只是死死地盯着紀蘇晗,嘴角的那一抹笑始終不曾減少半分。
他伸出手,將紀蘇晗擁進懷中,淡淡的香味在鼻尖下瀰漫開來,他貪婪地吮吸着她的味道,聲音低沉:“蘇晗,死在你手裡我一點都不後悔。”
紀蘇晗的眼淚從那雙像極了蘇半夏的眼眸中滑落,略過精緻的臉,砸在季唯安的肩膀上。那把刀在插進季唯安胸口的同時,也重重地刺進了她的胸膛。十年來,她一心一意地愛着恨着,就連心臟都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
“季唯安,我愛你……怎麼辦,我居然愛上了你……就算明知道你害死我的親人,我還是愛着你……”紀蘇晗將臉埋進他的肩膀,月色中,她的長髮閃着黑色的光芒。
紀蘇晗知道,再過一段時間,她就會什麼都記不得了。記憶的缺失就算柏謙不說,她都察覺得到。以前的事情在她腦海裡越來越模糊,就連那張念念不忘的季唯安的臉,好像也快要記不清了。她的大腦,正在退化。這樣的紀蘇晗她不要!記不得季唯安的紀蘇晗她不要!
趁着她還能記得清的時候,她要把這一切都解決掉。季唯安是她身體的一部分,融進血液,刻進骨頭,她不想忘記。
季唯安抱着她的手開始不停地顫抖,連嘴脣也漸漸失去了顏色。他聽見紀蘇晗的低語,激動地愈加摟緊了她:“蘇晗,我終於聽到你說愛我了……那麼這一輩子我已經足夠了。”
從記事起,他就一直是一個人,手上沾滿了血腥。他以爲他的一生就會孤單地過下去,直到遇見了紀蘇晗。是她的笑容讓他從麻木的殺人生活中清醒,覺得自己還算是個人。
“蘇晗,如果說,放火的那個人不是我,你信麼?”
紀蘇晗猛地擡起了頭。那雙深藍如海的眼從未有過的澄澈,波瀾不驚,彷彿胸口上插着的刀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他的手輕輕覆上紀蘇晗的臉,指尖冰涼:“我沒有殺他們……雖然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但是放火的人不是我……蘇晗,不是我……”
紀蘇晗的腦子一片混沌,十年來的信仰一下子坍塌,她的身子變得空虛不已。她激動地揪住了季唯安的領口,眼神急切:“如果不是你,爲什麼這十年來你一句話都不曾辯駁?如果不是你,到底是誰害死了乾爸乾媽?是誰?!”
季唯安眼前開始迷糊,連腦子都混沌起來,他搖頭,聲音虛弱:“蘇晗,那時的我想,就算不能跟你在一起,讓你恨我一生一世也是好的。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看見我,這一輩子,我怎麼還可能與你有交集?”他用了最蠢的方式構造他們的愛情,十年來的追趕遊戲,他樂此不疲。所以,他故意在直升機上貼了黑手黨的標記,這樣,紀蘇晗就會心心念念地找他報仇了,這樣,他的蘇晗纔不會忘記他。
看吧,他就是這麼一個自私的人。爲了讓紀蘇晗恨他,設計了這麼一個驚天陰謀。
季唯安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他的身子越來越重,眼前紀蘇晗的面目逐漸模糊起來,他忍着胸口傳來的劇痛,綻開有生以來最溫暖的笑容:“蘇晗,我慶幸這輩子我愛過你……謝謝你,讓我愛你……”
紀蘇晗的眼淚重重地砸下,手指抓住的領口越來越鬆,終於,連那最後一點溫暖都不見了,她眼睜睜地看着季唯安墜入大海,卻只能張着嘴巴,發出壓抑低沉的哭泣聲。
從小,她便幻想着她的愛情能夠和媽咪一樣感天動地,海枯石爛,可是到頭來,卻發現這樣的愛情卻只有刻骨銘心的痛。媽咪,你不曾告訴你,在你和爹地在一起之前,原來是需要如此心痛的。如果早知如此,這一份愛情,也許她就不要了。她怕痛,真的很怕。
“撲通”一聲,在靜寂的夜晚顯得如此清晰,她呆呆望着波瀾瀲灩的海,那雙咖啡色的眸恍若黑夜一般,冷得徹底。
“季唯安,我活着原本就是爲了向你報仇……可是現在你來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麼……”
“愛不得,恨不起,你怎麼忍心留下我一個人?”
“季唯安,到了地府,記得晚一點喝孟婆湯,你等等我……”
單修哲在凌桃夭將要掉下去的那一剎那抓住了她的手,因爲強大的慣性作用,他的身子還是探出了貨箱的一半,完全不夠力氣將凌桃夭拉上來。
凌桃夭看了看雙腳懸空的下面,又望了望頭頂上咬牙抓住她的單修哲,聲音蒼涼無奈:“放手,單修哲。”
“凌桃夭,你別說話!”單修哲的話就像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深邃的眸裡倒映出皎潔的月亮,“我不會再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