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暖薇在還沒有緩過神的時候,就看見了宮汀,然後也看見他臉上那種震驚、不可思議、怨恨的表情。她的心狠狠地一顫,有一種東西彷彿要坍塌了一般。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你看到的這樣……”唐暖薇呢喃着,跌跌撞撞地下了車,她踩着高跟鞋,想要往前一步,可是宮嶼卻愣愣地退了後,他看着唐暖薇的表情既陌生又熟悉:“別過來!唐暖薇,你別過來……”
“宮嶼,不是我……”唐暖薇的眼淚一顆顆的砸下來,落在樹葉上,啪嗒啪嗒的聲音很清脆,“你相信我……信我好不好……”
宮嶼跪倒在宮汀身邊,手伸出去,卻怎麼都不敢觸碰他的身體,明明感覺到他的熱度,可是爲什麼沒有呼吸聲,胸膛也沒有起伏?
“大哥?大哥……”宮嶼輕聲地喚着他,好像怕把他吵醒似的,他的手從輕微的搖晃到最後用盡全力地嘶吼,那一個過程,看得唐暖薇心中一陣揪痛,“你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別丟下我啊……別丟下我一個人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這一條空曠的馬路上回蕩着,唐暖薇直直地站立,一動都不敢動。那是宮嶼的世界,她被排除在外,她進不去。
宮嶼抱着宮汀,血跡沾染上了他的灰色大衣,俊美的臉上,因爲哭泣而顯得扭曲,卻依然很好看。清冷的月光下,宮嶼哭得猶如一幅畫,絕美地淒涼,而唐暖薇卻站成了畫外的人,她驕傲的身軀因爲痛苦而劇烈顫抖着,腹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傾城的臉上有了不堪的神色。
她的孩子……她和宮嶼的孩子……她多麼希望宮嶼能夠朝她看一眼,只要一眼,他就能發現,現在的她有多麼痛苦和卑微,只要一眼,就能察覺到她的害怕。只是,他卻不曾看向她,他的眼裡,只有死去的宮汀。
唐暖薇稍縱即逝的脆弱,宮嶼就這樣白白地錯過。對於唐暖薇這種逞強的人來說,一旦脆弱被人無視,那麼從心底衍生出來的堅固的殼,就會一層層把她包圍,直到將那份脆弱包得滴水不漏。
“宮嶼,你信我麼?”唐暖薇的聲音空洞,帶着哭泣後的沙啞,彷彿樹葉被風揚起的沙沙聲。那是一種絕望地想要消失的聲音。
宮嶼擡起頭,昏暗中,看着站在不遠處的唐暖薇,她穿着高腰的黑色休閒褲,搭上白色雪紡衫,外面罩着一件黑色小西裝,整個人透着一股職業女性的驕傲美。只是那雙桃花眼裡,卻看不見任何情緒,猶如一個盲人一般,毫無色彩。
“我……不知道……”宮嶼的頭很痛,好像快要從頭頂裂開一般,“不要問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好亂……”他想要相信唐暖薇,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相信唐暖薇,可是爲什麼他的心那麼害怕,爲什麼當看見車臺上的血跡,他就沒有辦法完全相信呢?唐暖薇曾經說過,她要把宮家鬧得雞犬不寧,家破人亡,事實上她也做到了。他的二哥宮洺被警察開槍射殺,他的大哥宮汀現在也毫無氣息,就連他懷着孩子的妻子,也慘被人殺害。真的是雞犬不寧,家破人亡呢。
唐暖薇,你來告訴我,我要怎麼信誓旦旦地跟你說,我相信你?你做的哪一件事,能讓我義無反顧地相信你呢?
風沙沙地吹着,雲朵將整個月亮吐出,銀色的月光灑滿了整一條路,帶着鮮血的樹葉熠熠生輝。
“好,我知道了。”唐暖薇輕不可聞地說道,語氣顯得落寞而又寂寥。他不信她,或者說他不想信她。
世界上最可悲的大概就是愛的人那種懷疑的目光,就像把她扒光地扔在衆目睽睽之下。這麼多年,她爲了保護宮嶼,把那件事守口如瓶,就算讓他認爲自己是個水性楊花,奢靡淫蕩的女人也不曾透出半句口風。
現在,兩個當事人都已經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告訴宮嶼那件事的真相。她唐暖薇在宮嶼眼裡的不堪早就已經領教過,何必還自討苦吃問那種問題?相信?如果宮嶼肯相信的話,她又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在孤兒院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以後的生活會變得這樣的糟糕。她只想找一份工作,找一個男人好好地過一輩子。只是她的愛情道路似乎一直都不順利。劉成劈腿,宮嶼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的仇人,而現在,她又變成了懷着叔叔孩子的寡婦。到底老天要玩她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呢?
唐暖薇坐到車上,報了警。她知道,這個時候一旦離開,必定是有罪說不清,沒準還落個肇事逃逸的罪名。但是她也不想看着宮嶼痛苦的一幕。她愛着,無法抑制地愛着,就算拼命想要忘掉,她也還是愛着。這是多麼多痛而又可笑的一件事。
二十分鐘之後,警車和救護車一同抵達。只是擡上擔架的時候就已經蒙上了白布,而剩下的警察在給他們錄口供。
唐暖薇被警察帶回審訊室,因爲她車胎上沾着血跡,而且,宮嶼的供詞對她很不利。他說他聽見了急剎車的聲音,也看見唐暖薇慌慌張張要從車上下來。而且,把唐暖薇和宮汀的恩怨一股腦全部都倒了出來。也就是說,殺人動機,案發證據和目擊證人都有了,唐暖薇這個官司是吃定了。
當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只想大笑。她知道宮嶼想要幹什麼。一旦她的官司輸掉,宮氏就會羣龍無首,而作爲擁有股份第二多的他就能趁機上位,奪回宮氏。好一招,落井下石。
果然是宮家的人,心狠手辣起來,真是讓人歎爲觀止啊。
宮汀的屍檢結果出來之後,發現他身上有兩種車的漆料,而且,有一部分內傷是在死後沒多久造成的。法庭上鑑於疑點歸於被告的原則,宣判唐暖薇無罪釋放。
唐暖薇從法院裡出來,就直接去了宮氏的會議室。宮嶼正在召開股東大會,當唐暖薇推開大門那一剎那,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靜止了。只有宮嶼,臉上的表情似是沒有半點變化,更沒有半點訝異。
“怎麼,我能夠無罪釋放你們覺得很失望麼?”唐暖薇微微一笑,利落地坐上圓桌頂端的軟椅,“開股東大會也不通知我,你們也太不把我這個總裁放在眼裡了!”
宮嶼的眼睛還有些紅腫,聲音也沙啞地很,帶着疲憊,“放心,今天不是來逼你交出總裁的位置,而是——我要退股。”
“你說什麼?”唐暖薇一下子耳朵裡嗡嗡的,不可思議地重複問了一遍。
“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宮氏對我來說就沒有了意義,我要退出宮氏,如果你不想宮氏的股份變得雜亂無章,那麼就買下我手中的股份,”宮汀掃了四周一圈,聲音冷淡,“要以市價的兩倍價錢買下,否則,我會聯合所有董事退股,到時候,你掌握的宮氏不過就是一個空殼,不需要多少時間就會倒閉。”
“宮!嶼!”唐暖薇咬牙切齒地拍着桌子站起來,“你竟然算計你自己的公司?!”
宮嶼輕描淡寫地回答:“現在已經不是我的了,是你的,唐暖薇,你纔是總裁,你纔是擁有股份最多的贏家。”
唐暖薇被宮汀逼得無話可說,她一雙美目冷冷地掃過周圍那些低着頭的股東,“你們都默許了他這麼亂來麼?”
“能讓這麼多股東和我站在統一戰線,還是虧得你那些資料,”宮嶼雙手環胸,細長的狐狸眼微微睜開,露出一道縫,“那些資料是好東西呢,讓我省了一大筆錢。”
唐暖薇這次記起當初比這些股東聯合算計宮汀時的那些醜聞,她全部都存在了電腦裡,原本想着有空就刪了,但是沒想到事情一多就給忘了,居然被宮汀挖出來了。
股東們垂頭喪氣,他們真是的炮灰。明明這兩個看似情侶一樣的人明爭暗鬥地難捨難分,卻把他們當做籌碼,可憐他們的把柄在這兩個人手上,否則他們都想退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