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撐着他身體的雙腿像是被抽乾了力氣一般,他再一次跌坐到了地上。好冷……明明在醫院裡已經開了暖氣,還是很冷……冷得每一個毛孔都快要封閉起來。他一個孩子摔下了山崖,另一個孩子正在裡面掙扎,爲什麼不幸的事都在他的身上呢?
桃子,求求你,不要放棄我們的孩子……
剛纔來的警察已經離開,被打了的那個人也只是嘀咕了幾聲,礙於單修哲的身份,他不敢造次,只能認倒黴。不過說實話,還好老大讓他們把凌桃夭那件事守口如瓶,否則被這個獅子一樣的男人知道了,估計整個c城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在幾個小時之後,李醫生緩慢地走出來,手套甚至還沒有摘下,上面染着鮮紅的血,讓單修哲感覺到了恐懼。她朝他們緩緩地點了點頭,在那一刻,被揪緊的心終於稍稍放了下來。
“這個孩子,”她把手套和口罩都摘掉,語氣沉重,“幾乎是沒有辦法存活的。”
這就像剛剛纔放晴的天空一下子又一聲驚雷響起,一波又一波的打擊,讓單修哲幾乎扛不住。
他連夜召集了世界各地最有名的醫生,甚至逼得顧諾把他的私人醫生柏謙叫過來,他發下話,孩子絕對不能死!既然生下來了,他就一定要讓他活下去!!!
原本孩子就是不足月,各個系統根本沒有發育好,加上凌桃夭身體虛弱,和之前受到的震盪和打擊,他一生下來就有呼吸窘迫綜合症,頻發性呼吸暫停,法洛四聯症,嚴重的先天性營養不良,小小的身軀並不是新生兒那種漂亮的粉色,而是發紺發紫,一直都哭鬧個不停。
唐暖薇陪在剛剛推出手術室的凌桃夭身邊,看着昏迷不醒的人,她簡直心疼地無法用言語述說。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爲什麼她看起來這麼虛弱,爲什麼小然會掉下山崖?到底是誰,和妖桃有這麼大的過節,要報復她?!!
單修哲兩天兩夜都沒有睡,他一直坐在會議室裡,聽着那些世界名醫討論孩子應該怎麼救。
孩子一生下就接受了心臟手術,改善法洛四聯症的病症,減少紫紺。醫生們沒日沒夜地討論和手術,而單修哲只有兩件事,聽他們討論和等他們手術。當他一夜接到五張病危通知單,他整個人的狀態就像是一張薄得透明的塑料膜,一戳擊破。
孩子被單獨放在一個恆溫箱中,小小的身體必須要帶上氧氣罩,才能讓呼吸通順。而由於接受手術,又繼發了感染性肺炎和壞死性結腸炎,又連夜推進了手術室。單修哲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曾說過,就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鮮亮的手術燈,整個人散發着死亡一般的氣息。他很想去看凌桃夭,可是他又怕自己一走開,孩子萬一有什麼事,醫生找不到他。
醫生們好不容易做完一個手術,看見外面站着的單修哲,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出來。這個男人的表情簡直不能用恐怖來形容,他給他們的感覺就像是,只要那個孩子出了一點事,他們這些醫生一個都別想活。
三天過後,那一羣醫生淚流滿面的宣佈,孩子終於穩定下來的時候,單修哲只感覺鬆了一口氣,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長時間的精神緊張,讓他每時每刻都像繃緊了的弦,而醫生的話便是那加諸於弦上的最後一點力量,啪一聲,這根絃斷了,於是單修哲也倒下了。
彷彿是經過了一個冗長沉重的夢,在夢裡,唐蔚然笑容燦爛,對着她招手,嘴脣不停地動着,但是她就是聽不見他在說些什麼,她不停地靠近,不停地靠近,終於聽清楚了。他說:“媽咪,再見啦!我要走了!”
他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散成碎片,然後他臉上的笑容也崩塌了去。凌桃夭不停地呼喊,不停地想要抓住,最後卻只是抓了一把空氣。
“小然!!!”凌桃夭猛地從夢中驚醒,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在鼻尖下飄散,滿眼的白,好像跟她的夢境很像,凌桃夭幾乎以爲,她還是在做夢。
凌桃夭醒過來的時候,唐暖薇正好出去倒水,身邊就只有一個新來的護士,長得很開,見凌桃夭醒了,很熱心地問:“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凌桃夭回過神,猛地用手覆上自己的小腹,發現之前的隆起變得異常平坦,原本就沒有血色的臉變得異常蒼白。
“孩子……我的孩子呢?爲什麼不見了??”凌桃夭激動地揪住護士的衣服,由於動作太大,剛剛縫合的傷口扯動神經,她不停地咳嗽起來。
“小姐,你冷靜一點,你的傷口剛剛縫合,不要這麼大力,”小護士看着她痛苦的表情,想着又是一個因爲不小心而流產的可憐女人,明明長得那麼清秀,真是可惜,作爲一個護士,於是她本能地當起了安慰人的角色,“孩子沒有了,可以繼續生,要是身體垮了,那就真的不行了。所以你好好休息,我去叫醫生。”
沒了?她的孩子沒有了?因爲她被人強暴,因爲他覺得自己被弄髒了,因爲她沒有好好保護他,所以他要離她遠去麼?她這個母親當得是有多失敗,兩個孩子,都要離開她?!
如果她沒有莽撞地上山,如果她出門之前和單修哲說一聲,那麼小然和肚子的孩子都不會死啊!這一切都是她的錯,都是因爲她!!
眼淚不停地掉下來,凌桃夭沒有哭出聲,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唐暖薇拿着熱水進來,第一眼就看見了淚水肆虐的凌桃夭。她心一緊,以爲凌桃夭是想起了小然,所以才哭得這麼難受,於是她便把水杯放在桌上,輕輕抱住了她。
“妖桃,堅強一點,一切都會過去的。”唐暖薇聲音哽咽,拼了命不想讓眼淚掉出來。如果她軟弱了,凌桃夭該去哪裡找支撐點呢?
“薇薇,你知道小然是怎麼死的麼?”凌桃夭就那樣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對唐暖薇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也不會去迴應她的擁抱,反而反問了一句,聲音的低冷,讓唐暖薇渾身一震。
這樣的凌桃夭給人的感覺是……絕望地彷彿世界都要崩塌一般……那雙清澈的眼,空洞地沒有任何感情,彷彿一個不會靈魂的木偶。
唐暖薇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