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修哲在醫院住了一個月,身體基本是痊癒了,只是人比之前愈加地冷漠,彷彿身邊有着不可靠近的魔物,讓人不寒而慄。
蘇半夏擔心他,於是把他接到了別墅,和他們一起生活。單修哲倒是沒有什麼異常表現,照常上班下班,只是比起以往更加喜歡喝酒了而已。
這一天的夜晚特別寂靜,山腰處就連蟲鳴都聽不見。洛卡卡窩在紀初浩的懷裡,百無聊賴地玩着他的手指:“修哲這天天半死不活的樣子,看得我消化不良。”
紀初浩嘆了口氣,道:“當初你和半夏失蹤的時候,我和鬱助的狀態比這個更加恐怖一百倍。”
洛卡卡挑眉,來了興致:“那你是什麼狀態?”
紀初浩幽怨地看了洛卡卡一眼:“老婆,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幸災樂禍呢?”
洛卡卡雙手攀上紀初浩的脖子,撒嬌:“那你說嘛,是不是爲了我茶飯不思啊?”
紀初浩寵溺地抱着她,聲音溫柔:“感覺快要死了。”失去洛卡卡的那段記憶是他最不想要記得的東西,那時候,他活着,卻沒有任何感覺。
洛卡卡一愣,看着紀初浩認真的表情,忽然溫柔地笑了:“傻瓜,不要隨便說死這個字啦,”柔軟的身子滑下去,枕住紀初浩的大腿,“你要是不在了,我該怎麼辦?所以,你一定不能比我先死,否則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蘇半夏從裡面走出來,聽見他們的對話,責怪道:“你們還真有老夫老妻的覺悟,話題都那麼沉重了,倒還能說得那麼輕鬆。”
洛卡卡眼神澄澈地看着蘇半夏,“活到現在也夠本了,好歹我這一輩子驚心動魄,愛過恨過,該知足了。”
“你是活夠了,紀初浩可還沒有看夠,”單鬱助用圍裙擦着手,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樣子,“而且,你們天天上我家來蹭飯,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麼?”
紀初浩笑得諂媚:“那還不是鬱助你廚藝了得嘛,吃得我嘴都叼了,”他一頓,然後眼巴巴地問,“今天吃什麼?”
“飯!”單鬱助臉都黑了,冷冷地拋出一個字。
洛卡卡不樂意:“鬱助,我想吃咖喱牛肉。”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再想讓我給你當免費廚子,我就下毒弄死你!”單鬱助氣得轉身想要回廚房,他一定是上輩子殺了他們全家了,所以這輩子他們來討債!
“你說你想弄死誰?”蘇半夏幽幽的聲音從背後飄過來。
單鬱助只感覺背脊一涼,心不甘情不願地接話:“我自己。”別人老婆都是見色忘友,就蘇半夏,把洛卡卡當命似的,他一點都欺負不得。關鍵是,他哪有欺負她,明明是她一起在壓榨他嘛!
洛卡卡心情很好地玩着指甲,涼涼地說道:“鬱助,咖喱牛肉。”
“我去買。”單鬱助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心中卻不停地腹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鬱助,等等,我要去買些感冒藥,最近經常聽見修哲在咳嗽呢。”蘇半夏插嘴道。、
聽見可以和自己的老婆過二人世界,單鬱助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立刻臉上開花,狗腿地跟在蘇半夏的後面:“老婆,要不我們在外面吃飯好不好?”
洛卡卡一記凌冽地眼神瞪過去:“單鬱助,你要是敢餓着我,我就和初浩搬過來。”兩隻一千萬的電燈泡,足可以讓你們的世界沒有黑夜,一片光明。
蘇半夏看着兩個人老頑童,無奈:“你們倆鬥嘴鬥了一輩子,怎麼就不嫌累呢?”
“損單鬱助對我來說可是人生一大樂趣。”
單鬱助恨恨地瞪向紀初浩,你調教出來的好老婆!
紀初浩無謂的一聳肩,我喜歡,我樂意。
“走吧,鬱助。”蘇半夏淡然一笑,能夠這樣鬥嘴在另一方面來說也是感情好的一種體現吧,否則誰吃飽了撐的花時間跟你樂呢?
季唯安的房間裡,紀蘇晗睡得正香。他給她下了安眠藥,一時間是醒不過來的。爲了今天晚上,他花了幾年的時間在單修哲身邊做臥底,絕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他的努力就前功盡棄了。
可是,終究他還是狠不下心向紀蘇晗下手,所以能做的就是把她騙到這裡。既然做出的事情絕對不可能被她原諒,那麼他就只能盡全力讓她遠離,活着恨他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呢。
季唯安在紀蘇晗額頭輕輕印下一吻,手指反覆摩挲着那飽滿的嘴脣。這裡的觸感……真好。吻上去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心中好像有血液在翻騰着,季唯安控制不住地身體前傾,然後含住了那兩片脣瓣。
細細描繪脣形,季唯安的舌頭靈巧地探進去,他並不是像表面那樣不同人事,相反地,對於女人,他幾乎快要感到厭倦。可是紀蘇晗卻以不可思議的形式闖進了他的生活,讓他又有了身爲男人的慾望。想要抱她,想要和她在一起,可是每一次,他都要生生壓抑住那種慾望。因爲她是紀蘇晗,是單修哲的妹妹。
美好的滋味幾乎讓他喪失理智,季唯安差點就要把持不住,就這樣將紀蘇晗吃幹抹淨,直到手機鈴聲響起來。
“季唯安,已經可以動手了麼?”那邊的聲音嚴肅低沉,帶着微微地興奮。
季唯安帶着被打斷的惱怒,勉強把視線從熟睡的紀蘇晗臉上轉開,冷聲道:“是的,我已經調查清楚了,單修哲就在別墅裡,今天晚上他不會出去的。”
“過了今晚,你的任務就可以結束了,拿回你該拿的東西吧。”那邊說完便掛了電話,可是季唯安卻沒有感覺到應有的開心,是因爲要和紀蘇晗分離了麼?真是不捨得啊!
紀蘇晗,如果你不是紀蘇晗該有多好。季唯安頓了一下,然後傻笑,如果不是紀蘇晗,恐怕他也不會愛上了吧。
她一直都埋怨他不懂女孩子的心意,可是他怎麼會不懂?只是裝作不懂而已。而過了今晚,恐怕他就算懂了,她也不願意施捨一點一分給他了吧。
吶,紀蘇晗,就算恨我,也不要忘記我。
季唯安關上房間的燈,悄然關門離去。
紀蘇晗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漆黑一片,她摸索着開了燈,發現房間空無一人,那個把她約到這裡的人也消失了。明明是他打電話說要見她一面,於是她屁顛屁顛地過來,以爲能夠什麼實質性的進展,結果居然睡了過去。
紀蘇晗看着桌上的那杯牛奶,不安感逐漸襲上心頭。季唯安難道在她的牛奶裡下了藥,所以她纔會暈暈乎乎地睡過去?那麼他人呢?
紀蘇晗穿上鞋子,立刻飛奔出去。當她回到自己的家時,滔天的火光映紅了她的眼。紀蘇晗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別墅被火舌吞噬,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怎麼回事?爲什麼突然會着火?媽咪爹地,乾爸乾媽,還有單修哲呢?他們是不是都在裡面?
在火場裡的洛卡卡和紀初浩正躺在一張牀上,身邊溫度奇高,好像要把人烤熟一般。他們卻鎮定自若,相互擁抱着。
洛卡卡將頭埋進紀初浩的懷抱中,“吶,紀初浩,後悔和我在一起麼?”
紀初浩笑着搖搖頭,聲音寵溺:“我這一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情就是愛上你,洛卡卡。最美好的一刻大概就是現在,能和你死在一起。”
他們在起火的時候試圖跑出去,可是火勢太大,根本找不到出路,意識到自己無路可退並沒有讓他們浪費多少時間。
火舌已經探到了牀單,正興奮地躥上來。
“紀初浩,下輩子你要記得找到我……咳咳!”濃煙嗆進洛卡卡的喉嚨,她說話已經有些困難,可還是拼命地想要把話說完。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看着紀初浩。
“嗯,過奈何橋的時候我一定不喝孟婆湯,我要記得你,永生永世。”紀初浩摟緊了洛卡卡,背部的皮膚已經被火燒到,可是他還是像沒事人一樣和洛卡卡說話。
“要記得我最好的樣子,不要找錯人,否則我會很傷心的。”
“萬一我沒有投胎成人怎麼辦?”
“那也要找到我,紀初浩,你只能是我的。”
“好,如果變成狗,那就是你的狗,一輩子只爲你所用。”
“嗯……”洛卡卡感覺到了窒息,呼吸困難,她用盡力氣保持着眼睛睜開,她要好好記住紀初浩的模樣,記住這個她恨過愛過的男人。
記住他第一次幫她打架的樣子,記住他在陽光裡的樣子,記住那天他用刀刺進自己胸膛的樣子,也記住他爲了自己被迫答應和半夏結婚的樣子。
就是這個男人,她絕不能忘記啊……死,也不能忘記啊……
“我們……終於可以去見城一了呢……”洛卡卡的聲音越來越細,越來越弱,“不知道那邊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好像有點期待啊……”終於,整個房間只剩下燃燒的聲音。
紀初浩手指收緊,他的背部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他迴應着:“嗯,可以見到城一了。真好……”
明知道懷裡的人已經沒了呼吸,他還是儘量不讓火苗燒到她,用整個身軀去擋掉。他藉着火光,看着懷裡的人。
洛卡卡,我這一生只愛了你一個人,只看得見你一個人,我從來不曾後悔過。現在我做到了,沒有比你先走,你是不是該在奈何橋那邊等等我?等等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你知道我非你不可的。等等我吧,讓我們一起過奈何橋,去輪迴下一輩子。
我不會忘記你,因爲你是我的心臟,那麼請你也不要忘記我,要記得,曾經有一個人愛你愛到失去了自己。
終於,火焰將整個房間吞噬,也將牀上緊緊相擁的那兩個人淹沒。
愛過你,有過你,這一輩子,已經知足了呢……
那是紀蘇晗一生當中最漂亮的紅色,跳動的火舌吞噬了整幢別墅,火苗尖部是明亮的黃色,將暗夜照得猶如白天一般。空氣裡還存着被燒焦的臭味,聞着讓人作嘔。
紀蘇晗跪了下來,漂亮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會的……不會的……”她不想相信眼前的這一切,她想要從這個噩夢裡醒過來。可是喉嚨裡的嗚咽聲卻始終止不住,終於還是匯成一道撕心裂肺的吼聲:“啊——”那聲音在山腰處一遍遍的迴盪,彷彿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一個人。
背後忽然傳來踉蹌的腳步聲,紀蘇晗驚喜地轉過身,看見了一臉木訥的蘇半夏和震驚的單鬱助。
“爹地,媽咪,太好了,你們沒事。”她眼中帶淚,感覺世界都豁然開朗一般。
蘇半夏卻好像沒有聽見似的,聲音空洞:“卡卡,初浩,還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