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真是陸啓琛的一個死穴,以後得多注意……
吃過晚飯,郝容和劉大嬸留在客廳看電視,陸啓琛進了書房,我則溜回自己的房間,開始折騰起新手機來。
仔細看看,手機膜居然都已經貼好了,只要把大卡修剪成小卡,裝進手機卡槽就ok了。
我以前擺過地攤貼手機膜,所以這些對我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幾下把卡弄好,又下載了十幾個常用軟件,一氣呵成,前後不到三十分鐘。
剛一打開微信,三人小羣裡便跳出無數條信息,不用翻都知道,饒修遠和戴媚又吵起來了。
我都懶得看,再一拉下面,有個陌生頭像的信息,點開一看,是發來的紅包,下面還有一句話:“我是袁傑,謝謝你的慷慨,不甚感激!”
說實話,心裡還蠻高興的,當然並不是因爲他還了我的錢,而是自己的這份好意沒有被辜負。
我沒有回覆他,本來跟他也不熟,沒必要寒暄,只是保留了這個微信號而已。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生命中的過客,以後會在我的事業裡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當然,這已是後話。
玩了一會兒手機,新鮮感也過去,趁着沒事,趕緊上網搜索咸陽鋼化的事件。
原來,這是一起典型的詐騙案件,這家上市公司早就到破產邊緣,卻在臨退市前從小道散播謠言,公司老闆昨天就已經卷款逃到國外,目前還沒有尋到蹤跡,老百姓的血汗錢鐵定是要不回來了……
手機網頁的框架一派喜氣,我突然反應過來,還有十幾天就要過年了,心不免有些惶然。
這意味着,我爸媽的案子,又翻過一年。
這些年來,我一直沒有放棄對案件的追蹤,可八年過去,卻一無所獲。
謝所長說過,那段缺失的記憶極有可能包含破案的關鍵線索,到底還是我不爭氣,直到現在都沒有回憶起一丁點的信息。
那一天,郝容去給同學補習功課,爸媽都出海捕魚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裡看電視,然後天氣預報說今晚有颱風,剛好家裡的狗兩天沒回來,我怕出事,便去後山尋狗。
我記得我走了很久,幾乎快到山頂,那裡有座破廟,很多貓啊狗的都喜歡躲那兒……
想到這兒,頭開始隱隱作痛,我咬牙撐住,試圖繼續回憶,可針刺般的疼痛卻如噩夢一般再次襲來,逼迫我暫停下來。
這樣的情況已經重複無數次,卻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
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右手毫無意識擡起,蓋住眼角。
除了化妝,臉上的那顆痣我幾乎不會碰,只有回憶失敗的時候,才莫名地想要摸兩下子。
沒錯,算命的韓半仙說我臉上這顆是兇痣,能剋死全家的那種大凶。
我爸雖然害怕,可也沒放棄我這個丫頭,花了大價錢讓先生給我破災。
那半百的老頭兒在我這顆痣上貼了張很小的紅紙,警告我爸這紅紙絕對不能擅自摘下來,每個月都得找他把吸收凶氣的紅紙毀滅,再貼一張新的,等到我十八歲之後,這個凶兆也就破了。
從此之後,我的臉上就貼着這紅紙,每個月十五號,我都會到韓半仙那兒去報道,他當然不會無償幫我換,每次我去找他的時候手裡都捏着三張百元大鈔。
其實我是不信這個的,特別是我大點兒之後,他幫我換完紅紙,總會順勢在我臉上捏上兩把,然後說什麼“我護佑的小姑娘終於長大啦,是不是該換點兒其他的來報答我”之類的話。
說實話,我很討厭他,可我爸卻很信他,所以這些苦楚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吞。
我一直固執地認定韓半仙是騙子,總有一天我會揭穿他的騙局,可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對我的預言卻成了真。
在我一家人遇害的時候,我臉上的紅紙也突然不翼而飛,據找到我的人說,當時我臉上什麼都沒有,而我爸媽和郝容就倒在離我兩三米遠的地方,血流成河。
這起兇案轟動整個漁村,可沒人同情我的不幸,只會覺得,是我不懂事,擅自撕下鎮邪的紅紙,才導致我全家的災難。
親戚鄰里沒人肯幫我,唯恐沾上我這個不祥之物,只有小蘭揹着她父母,悄悄過來幫忙,而小時候幫我算命的韓半仙,突然之間就聲名大噪,求他算命的人在他家門口排起百米長龍。
這真是大大的諷刺,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就連我爸媽出殯,也只有幾個膽大的小夥伴過來湊人數,世態炎涼至極,在我不滿十八歲的時候便深深地體會到。
其實當初我是不打算離開漁村的,因爲爸媽的案子完全沒有一絲線索,我得留下來,一邊照顧郝容,一邊留心案子的進展。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昔日淳樸的村民,此刻卻化成我的夢魘,即使我辦理退學,幾乎不在人前露面,可他們卻仍然不放過我,往我家院子投擲糞便,甚至把我家的小漁船砸了個稀爛。
那時候,我不敢回家,吃住都在市裡的醫院裡,生怕獨自回去的時候遇到個好歹。
雖然謝所長也幫了我很多,可畢竟沒辦法面面俱到,毫不誇張地說,人間的酸甜苦辣,在那兩個多月時間裡,我都嚐了個遍。
在這種煎熬裡,我終於年滿十八歲,鄉親們對我的迫害也慢慢減少,可我卻沒辦法在這兒再待下去,於是變賣家裡的財產,帶着傷愈的郝容離開了小漁村,這一走,就是八年時間……
“郝易,郝易!”
一聲輕喚,把我從回憶里拉出來,我猛然擡頭,水霧迷了眼睛,陸啓琛輪廓分明的臉龐略顯模糊。
我趕緊擦拭眼角,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哭了。
陸啓琛皺眉看着我,之後便一直沒有再說話,可是犀利的目光卻有如能看穿一切。
我有些尷尬,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那,那個……”
“郝容在找你!”說完這話,陸啓琛便轉身離開,似乎並不關心我爲何而哭。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自嘲地笑笑,看來自己的確想多了,說什麼喜歡我,也就是隨口說說而已。
我趕緊起身走到客廳,果然,郝容正在發脾氣,劉大嬸輕言細語地勸着,可一點兒也沒用,玩具扔得到處都是。
“郝容!”我用家鄉話,厲聲喊出他的名字。
果然,郝容立馬停下來,怯生生地望向我:“二,二丫……”
我輕嘆口氣,故意板着臉訓斥他一頓,郝容雖然聽不太明白,可熟悉的鄉音和嚴厲的語氣,還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做錯了,於是起身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是他認錯的方式,嘴裡說不出來,只能用行動來表示。
劉大嬸聽得一愣一愣的,隔了好久才笑着問道:“郝易呀,你這是哪個地兒的方言,怎麼一個字都聽不懂?”
我笑了笑,輕聲答:“客家話,還帶了點兒地方口音!”
“難怪呢!”劉大嬸恍然大悟地點點頭,“聽着跟外語似的!不過對你哥還挺管用!這樣吧,你空的時候教我兩句唄!”
“行!”我點點頭,心裡有些暖,看得出劉大嬸對郝容是真的很上心,有她照顧着,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解決了這個小麻煩,我想倒杯水喝,可剛一轉身,便望見陸啓琛站在拐角口,目光深沉地望着我。
我嚇了一跳,還以爲他跟我說完之後又回書房去了呢,沒想到居然一直在這兒窺視。
我以爲他會跟我說兩句話來着,於進衝他笑笑,可是陸啓琛卻什麼也沒說,就默默地轉身離開。
聽到書房輕微的關門聲,我不禁撇撇嘴,這個老男人,又在發神經了。
在劉大嬸眼中,我們算是和好如初,當然不能分房睡,於是洗完澡之後的陸啓琛,又光明正大地留宿在我的臥室。
熄燈之後,我有些忐忑,倒不是擔心他能拿我怎麼樣,而是怕他不把我怎麼樣。
撩起火源卻不燃透的滋味兒,簡直太難受了,我已經打定主意,若是他又想以那種方式來解決,倒不如我主動點兒,把彼此的需要都一塊兒解決掉。
只是不知道,我若這麼做了,他會怎麼迴應……
正胡思亂想着,席夢思突然輕微晃動起來,我屏住呼吸,意識到他已經翻了個身,正面朝着我的方向。
是要開始了麼……莫名地緊張起來,又覺得自己挺好笑的,又不是第一次了,亂個毛啊!
果然,陸啓琛的大手爬上我的肩膀,慢慢下滑到後背,而後一個猛力,將我摟進懷裡。
再之後,便沒了動靜。
心怦怦亂跳,等待許久,等來的,卻是他一如既往的輕鼾聲。
睡着了?我有些意外,試圖掙脫他的懷抱,可這傢伙卻把我鉗得很死,我越是掙扎,他摟得越是緊。
好吧,這次我認輸……默默地嘆口氣,我終於停下動作,閉上眼睛。
他的懷抱出人意料的溫暖和踏實,空虛壓抑什麼的,似乎都一消而散,腦子裡亂亂的思緒也被終結,這一夜,睡得格外舒暢。
二更晚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