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嫺熟流利自然,湯雯雯很快把那紅得炫目的車門拍上,然後手往後甩了甩頭髮,這才慢騰騰地朝我這邊的方向走來。
在離我大概有五米遠的地方,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她揚了揚手:“陳太太,真巧。”
看湯雯雯對這輛車的嫺熟程度,無疑的持有者就是她。
首先我要說明的是,我沒有任何輕視湯雯雯的意思,我也沒有覺得她的氣質般配不起那一臺張揚的市價差不多要300萬的卡宴,我只是忽然生出許多的迷惘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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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對友漫大部分的崗位起薪不算知道得透徹,但我大概知道像湯雯雯這種職稱凌駕在經理之上的總助,她的年薪在稅後大概是82萬左右,據我所知,她坐上總助的位置,也不過是一年有餘,所以說她不可能靠自己的薪水,買下這輛車。
所以只有兩個可能性。
第一個是,她有除了友漫的薪水之外的灰色收入。第二個是,她可能是某個隱藏起來的白富美,她的家境足夠支撐得起她擁有這些奢華的配置。
越來越覺得這個女人,神秘感蓬勃得跟火樹銀花似的。
竭力將所有的波瀾深壓在身體深處,我淡淡應了一句:“確實是巧。”
身姿搖曳着回望了一眼自己那一輛炫目的車,湯雯雯再將目光轉到我的臉上,她用開玩笑的語氣:“剛纔好像陳太太一直在盯着我的車看,怎麼,陳太太喜歡?”
即使湯雯雯把語氣拿捏得很恰當,可她夾在語氣中那些挑釁和不屑,依然像一根目的鮮明的刺,朝我直挺挺地刺過來。
倒沒有被她刺得人仰馬翻,我反而是笑了笑說:“我喜歡所有顏色鮮豔的東西。有時候我走在路上,看到那些顏色不錯的垃圾桶,我也會多望幾眼。我知道這習慣不好,但我改不了,讓湯總助賤笑了。”
兩邊的腮幫子鼓起來了一些,湯雯雯的眼眸裡面,似乎在演繹着一場好萊塢精彩打鬥戲,但她表面卻波瀾不驚。
哪怕她走得大步流星,也帶着一種風情萬種的韻味,她很快來到我的面前,跟我隔着不到半米的距離,用餘光在四處溜了一圈,在發現沒有任何人走動後,她壓低聲音:“陳太太,不如我給你講一個簡單的故事?”
湯雯雯身上的香水味,不斷地朝我的鼻子裡面鑽,讓我的鼻子一陣發癢,我抽了抽鼻子:“說來聽聽?”
再用手撩了撩自己的頭髮,湯雯雯含笑道:“從前,在一片生機勃勃充滿着無限可能的森林裡面,住着一隻白天鵝。在深林的另外一頭,住着一隻鷹。白天鵝和鷹,他們有着相同的熱忱,用共同的努力灌溉着那一片森林。後來,森林裡面來了一隻可悲的母猴子,這隻母猴子用上躥下跳成功引起了鷹的注意力,她迷惑着鷹的心智,鷹一時迷失,就跟母猴子走近了一些。那個母猴子,在接近鷹後,漸漸露出她貪婪的一面,她更用力迷惑着鷹的心智,想要把森林據爲己有。”
真的是奇葩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我這運氣,也是沒誰了。就今天不過幾個小時間,我先是被樑建芳那好到不能再好的自信驚了一下,現在又被湯雯雯弄得差點沒在心裡面笑岔氣。
她估計出門沒照鏡子,纔敢大言不慚地自詡白天鵝。我丫的活了二十幾年,我就沒遇到過這種牛逼的人!
覺得索然無味,我冷淡笑笑:“沒想到湯總助這麼有藝術細胞,童話故事張嘴就能來,我真的是佩服到五體投地。不過這個故事我只能聽到這裡了,我還趕時間。”
我按電梯時,湯雯雯跟了上來,她真把自己當回事,屹立着在那裡,繼續說:“白天鵝傷心不已,但她不捨得去責怪鷹,她只會責怪那個貪婪的母猴子,於是她找了個機會,衝那個母猴子發了一次難,殺了母猴子一個措手不及。母猴子這才緩過神來,她覺得不能任由白天鵝破壞她的生活,她就拼了命的想揪住白天鵝的缺點,可惜這個世界上,有缺點的永遠是被人當玩具的母猴子,而白天鵝永遠是360度無死角的完美。母猴子氣急敗壞,她妄圖去買個錄音筆,把白天鵝對她的抨擊錄下來,但天真善良寬容大度卻冰雪聰明的白天鵝,又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地落敗在愚蠢的母猴子手上?”
移動過來一些,湯雯雯滿臉帶着笑意:“陳太太,這是我最近以來特別喜歡的一個故事,特意跟你分享,你覺得怎麼樣?不如你說說你的看法,你認爲最後是白天鵝贏,還是母猴子贏?”
我曾經以爲林思愛那種演技完全可以問鼎演後,現在我覺得湯雯雯要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而湯雯雯的道行,絕對在林思愛之上。
因爲林思愛在跟我撕破臉皮後,她與我獨處時,從來不演。
但湯雯雯不一樣,她那一次撕破臉皮,是出於預謀,她會讓我知道她是我的敵人,但她不管在獨處還是公衆場合,都要戴起那僞善的面具,噁心我膈應我,對我進行極致的精神侵害。
比如現在,她用極其高明的方式來暗示我,別妄圖用錄音筆那種招數對付她,她覺得那招數幼稚,配不上她的段數。
我從來不是那種戀戰的人,可如果有敵軍來犯,我也不是那種把自己的臉伸過去任由別人掐打踐踏的人。
慨然不動,我的臉上也帶着笑意:“我覺得,那個白天鵝最終會被母猴子燉了喝湯。管它白鵝黑鵝,不好好待在自己的池塘裡面,非要跑去什麼森林刷存在感,早晚不是被燉清湯就是下油鍋。不過也有可能那所謂的白天鵝,其實就是一掉了毛的土鵝,它估計出門前沒照鏡子,一直活在自己特別美特別優秀的幻覺裡不能自拔。要不然你說那鷹爲啥沒能看上它,反而喜歡跟母猴子在一起是不是。土鵝嘛,被弄熟吃肉,也是它最好的結局了。”
那張好看的臉,稍稍起了一些皺意,也開始染上一陣紅一陣白,湯雯雯的嘴角連連抽搐了好幾下,她似乎想要有所發作,卻在看到不遠處有個友漫的同事朝這邊走來後,又掛上了滿臉的笑容。
經過這麼一嗆,我總算探到了湯雯雯的一些底,已經佔據上風的我,也懶得再跟她作無謂的口舌之爭,於是我站到了一旁,用靜默來武裝自己。
從電梯裡面出來,剛好大廳裡面有不少的同事來來往往,湯雯雯依然掛着璀璨的笑容,一副與我熱切熟絡的樣子,我噁心到不行,用虛僞的笑意來堆積着自己,我加快步伐走進了陳圖的辦公室裡,總算把她撇開了。
坐在辦公室裡面百無聊賴着,我的思緒不斷飛馳奔騰,我覺得就算我離開了友漫,湯雯雯的敵意依舊,我就算不主動去撩火,但我也不能什麼也不幹,乾坐着等她哪天來陰謀我,我或者應該更主動一些去收集她的信息,畢竟知己知彼,雖不能說百戰不殆,可至少不會過於被動。
思前想後,我覺得我有必要抽個空找個藉口去拜訪下楊榮孟,趁機跟李小蓮多作交談,從她嘴裡面套料。
我的思想正活躍得不可開交,陳圖回來了。
在開門的那一剎那,他臉上餘怒未消,在看到我之後,很快斂了起來,可我還是看到了。
忍不住直接問他:“出麻煩事了?你剛剛發脾氣了呢?”
大步流星地走到辦公桌前把文件放下,陳圖折返回來,臉色已經變作似的毫無波瀾的平靜,他用手將我攬住:“沒多大事,我能處理。跟我說說,你去見樑建芳的事?”
理了理思路,我用簡短的詞措,把我和樑建芳聊天的大意給陳圖說了一遍,說到最後,我的眉頭擰起:“老周跟樑建芳說,陳總又摔到了,你今天有見過他嗎?沒大礙吧?”
鼻子稍稍一動,陳圖的眉頭也跟着蹙起:“見到了,打了石膏,行動不太方便,不過精神狀態還不錯,剛剛開會時,他還給各個部門做了業績審批。”
我懸着的心並未全部落下:“陳總他是真的慢慢調整過來了,還是在壓抑自己?”
眉頭皺得更深,陳圖的聲音從濃變淡:“這種事只能靠他自己。”
斂了斂眉,我擰着手:“那你說,我該不該去向他傳達樑建芳想見他的事?”
沉思片刻,陳圖緩緩道:“我們沒有辦法去替代他作出決定。”
我點頭:“我明白了,我上去跟他說一下?”
站起來,陳圖拍了拍我的頭說:“那你去唄,我先處理手頭上的事。晚上我給你弄好吃的。”
嗯了一聲,我正要走開,陳圖突兀又湊過來,扣住我的頭,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了重重的一吻,他忽然笑嘻嘻地說:“你一場來到,我不吃點豆腐,我怕你覺得我不愛你。”
我那沉重的心情,被陳圖這一貧嘴一掃而光,我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你大爺,我閃了。”
從陳圖的辦公室出來,倒沒多輾轉,我就敲開了陳正辦公室的門。
破天荒的,陳正這一次沒有抽菸,一根也沒有。
讓助理給我送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後,他睥睨我一眼,淡淡開腔:“你還沒找到工作?這麼有空上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
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在用餘光觀察過陳正的表情無異後,我決定直奔主題:“我在籌備自己的工作室。我是有個事,想跟你溝通一下。”
給我投來更多的視線,陳正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好奇之色,但他的語氣,卻似乎摻雜着驚奇,他輕笑:“看來,是特別重要的事?”
迎着陳正的目光,我把語速放慢不少:“我今天去見過樑建芳。”
瞳孔明顯增大了不少,可陳正依然保持着剛剛的神態:“這事跟我有關係?”
我忽然有些緊張,禁不住捏緊手上的咖啡杯:“她想見你。”
身體稍微側了側,陳正歪着臉睥睨我,他毫無情緒地說:“你覺得我會去嗎?”
我突然有種自己正在讀小學,我剛好那麼不趕巧的被老師揪住拎起來,讓我去回答一個我根本沒有概念的問題。
有些尷尬地乾咳了一聲,我有些鬱悶說:“陳總,我只是一個信息傳遞者。如果我傳遞的這些信息造成了你的不適,那我很抱歉,是我冒昧了。”
咧開嘴,陳正沒有任何情緒渲染地笑了,他慢騰騰地從褲兜裡面掏了掏,掏了個煙盒出來,拿出一根叼在嘴上,他匆忙將它點燃,卻不急着吐出一個菸圈,他意味深長:“這根菸,一旦被點燃,如果中途沒有人把它掐熄,它就會一直往下燒,燒成灰燼爲止。把一根菸變成灰燼,是一件比較容易的事,但要把一堆灰燼再復原成一根菸,這事比上天還難。”
我徹底接不上陳正這些話,只得訕訕然地笑,和喝咖啡。
沉寂了大概兩分鐘後,陳正把那根剩下一截的煙丟進菸灰缸裡面,他再望向我,冷不丁地說:“你和小圖的助理湯雯雯,似乎在理念上有些分歧?”
陳正的跳躍,讓我愣了又愣,大概十幾秒才緩過神來。
眉宇被皺意覆蓋,我的內心明明全是波瀾,卻不動聲色淡淡地反問:“陳總爲什麼會這樣認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