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迪?
他不是應該在湯峪小鎮享受着他最喜歡的湯峪小鎮擼串,他怎麼來了?
茫然無措伴隨着好一些複雜不已的情緒在我的心頭翻涌着,我的大腦在混沌了好一陣後,最終發出讓我繼續裝睡的指令。
因爲我怕,我怕我一睜開眼睛,我就必須面對着吳一迪對我的問候,然後再去面對着宋小希的落寞暗生尷尬。
於是,我故作睡意濃濃地再次側了側身,徹徹底底把臉埋在醫院帶着濃濃消毒水味的被單裡面,發出類似睡意朦朧的呼吸聲,意識卻清晰地感知着背後發生的一切。
用靈巧的手指給我掖了掖被子,宋小希的手明顯有些顫抖,她似乎在拼命按捺自己的情緒翻涌,她最終用還算平靜的語調,她的語調稍微放輕:“我有休息了幾個小時,不算累。倒是你,這麼拼命趕回來深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不如你先回去換一身衣服,收拾收拾,再過來看看。伍一她剛剛睡下沒多久,她應該沒有那麼快醒來。”
循着宋小希的話尾音,應該是揹包被重重地頓在了地板上,一陣悶響傳來,吳一迪的聲音混雜在其中,他似乎是怕吵醒我,聲音壓得挺低:“反正我又沒有外國首相要接見我,換不換衣服沒多大所謂。你吃過飯了沒,沒有的話,我出去給你買一點。”
哪怕吳一迪似乎在拼命地緩和他與宋小希之間的氣氛,可是他言辭間的疏遠和恪守着的界線,卻有着清晰的脈絡,讓人一聽,就聽得出那些禮貌的客氣。
宋小希拉拽着被子的手,顯得更是顫抖,但她很快故作輕鬆,也算是分外跳躍:“吳一迪,你不用那麼小心翼翼對着我,就連出於紳士風度也好,普通朋友之間的禮貌客氣也罷,都要拿捏準尺度,一副生怕我誤會的樣子,這樣非但不會讓我們都好受一些,反而會徒增尷尬。”
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宋小希的聲音顯得更是平靜如常:“就上次在寶雞塘口,你再一次拒絕了我之後,我就知道我跟你沒有可能,你不可能會喜歡我。我宋小希再不濟,還不至於沒有這樣的眼力價,我更不是那種拿得起放不下的女人。我這個人心大,很多事情發生之後,只要超過三天,在我這裡就算失去時效性。事情一旦過去,我能飛快忘掉曾經發生過的那些對我而言不太好的事。“
越說語氣越是順暢,宋小希像是找到了感覺般,如同從勺子裡面倒豆子般乾脆利落:“你也不必覺得愧對我,更別擔心我會因此妄自菲薄。我宋小希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只要我樂意,追我的男人也能排個長龍,我沒有那麼傻,不會做那種在一棵樹上吊死的蠢事。如果你認爲我們還能退居到朋友的位置,那我沒什麼問題,畢竟多個朋友多條路。如果你認爲這樣會造成你的尷尬困頓,那後面咱們能不聯繫就絕不多說半句,能不碰面就絕不碰面,真的不巧碰了面,就當是生疏到不能再生疏的熟人那般禮貌點頭客套招呼,一笑而過即可。”
宋小希這幾番話徹底落地後,氣氛有過短暫的靜滯,吳一迪沉斂的聲音緩緩鋪排開來,帶着小心翼翼的愧意,卻有着一種分外清晰的坦蕩:“你可以選擇一種讓你最舒服的方式,我尊重你的選擇。”
“吳一迪,你知道你有一個讓我特別無言以對的特質嗎?”
拉扯着被子的手徹底停滯住,過了半響,宋小希的聲音再度響起來,像是被梗住,卻又很快變得順暢:“你溫和,成熟,穩重,內斂,風度翩翩,長得好看,身材也好,總之你看着真的挺完美的。可是你似乎每時每刻都溫良恭謙遊刃有餘,這些東西曾經讓我迷醉不已,但往深裡面想一想,這也是讓我畏懼的地方。”
可是這種拼命扮演出來的順暢並未持續多久,宋小希越說,聲音越發的顫抖:“我跟你認識這麼久以來,除了我翻找林思琪的資料那一次,你能被我窺見的情緒波動幾乎沒有,你總能保持一副平靜如水的樣子,你其實一直在用我壓根無法攻破的銅牆鐵壁面對着我。你想讓她進入你世界的人,你會主動打開門讓她走進去,而你不想讓我進去,就算我爲此削尖腦袋,就算我爲此拋頭顱灑熱血,也得不到哪怕一絲的憐憫。你對我,只有那些對我來說毫無用處的愧疚,你連多一絲的別樣情緒都不會給。可是我其實真的真的特別想問一句,吳一迪,在你的心裡面,你有沒有曾經,哪怕只有一秒鐘,或者是半秒鐘的時間,想着要考慮考慮我?你有沒有哪怕0.1秒想過,要考慮考慮過我這個在你看來微不足道又廉價,不足以勾起你內心一絲小小波瀾的傻女人?”
迴應宋小希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這樣的寂靜,持續了將近半分鐘,而這半分鐘,對我而言,是煎熬伴隨着心酸,我真的恨不得蹦躂起來,哪怕只是拍一拍宋小希的肩膀,給她一點兒的支撐和力量。可是我又必須要繼續裝睡。
在這一刻,我怕的,不僅僅是我面對着這個局面的尷尬,我是不忍自己破壞掉這一刻宋小希和吳一迪的對峙。
宋小希她確實需要一個答案,她需要一個可以解開她心結讓她不再把自己捆綁的答案。
而這個答案,不是我那些蒼白無力微不足道的安慰能給到她,真正能給她這個答案的人應該是吳一迪,我無權干涉其中。
於是我再次把臉深埋,屏住呼吸,等待着吳一迪的再次發聲。
又過了十幾秒,吳一迪才緩緩開口:“小希…”
可是就在這時,一陣急促到將近雜亂無章的腳步聲響起,徹底破壞了吳一迪和宋小希之間的氛圍,而吳一迪即將要說的話,就此被打斷,成爲斷章。
我的眉頭蹙起,心皺成一團,暗暗不忿地忖度,這又是誰來了?就算要湊一桌麻將,能不能挑個時間,偏偏選擇這個時候來破壞氣氛?
我正揣度間,劉承宇的聲音突兀傳入耳際。
帶着一絲散漫的漫不經心,劉承宇不鹹不淡:“我似乎來得很不是時候?”
剛剛的氣氛徹底被割破,空氣中徒然彌散着一種我捉摸不透的微妙,這樣的微妙似乎在醞釀發酵,卻還不足以拯救吳一迪和宋小希之間那點彆扭的尷尬。
痞裡痞氣地冷哼一聲,劉承宇在十幾秒後,再度開腔:“小希,你昨晚打給我,死活央求我,讓我給伍一幫忙的時候,你不是說只要我要肯幫忙,不管結果如何,你都接受我的追求,給我當女朋友的麼?如果我沒有記錯,你還答應對我以身相許。我昨晚有多盡心盡力去幫忙,你有親眼目睹,按理說你現在就是我劉承宇的女朋友了,我的運氣再好一點,你說不定能成爲我老婆,你現在對着一個榆木疙瘩扯上這麼一番有的沒有的廢話,好像不太厚道?你真的不用顧忌一下我這個男朋友的感受?”
我徹底愣住。
原來劉承宇會率先出現在那個鬼地方,是宋小希求他來的?
可新的疑惑又來了。
我能肯定的是,劉承宇這個人確實有點兒不爲人知的本事,可是整個壩光村那麼大,他到底是怎麼精準快速地找到事發地點的?
可是很快,那些酸楚把疑惑吹散,想想我伍一,到底何德何能,才能先是讓小段爲我深陷險境,又到宋小希爲了幫忙我,而開口懇求劉承宇幫忙,甚至不惜承諾給劉承宇當女朋友?
熱意在我的眼眶裡面涌動着,我抿着的嘴連連抽了幾下,在我還沒有想好我到底該不該就此醒來,打破這三個人對立的梏桎,劉承宇已經繼續說:“宋小希,你就好好祝賀一下你自己吧,你運氣不錯,你攤上我這麼個不算小心眼的男人,我能原諒你前一刻特別愚蠢的行爲。不過現在,你得把當下這個爛攤子丟給吳一迪這個榆木疙瘩,讓他在醫院這裡陪護躺在牀上那個愚蠢到自以爲是女超人的傻逼。而你,陪我去看電影溜公園,我迫不及待想試試,跟你這種蠢貨約會,是個什麼滋味。”
跟劉承宇的話尾音緊緊咬合的,是宋小希一聲明顯收到了突如其來驚嚇而無法控制自己發出來的尖叫,她拉着被子的手,像是被外力拖動着一般,在用力拽扯了一下後,徹底鬆開了我的被子,那些不算厚重的布料被揚起來再摔下,帶來一陣微涼的風。
我在瞬間明白過來,應該是劉承宇這個不太喜歡按理出牌的人,他在說話間抓起了宋小希的手。
雖然在不久前和樑建芳的對抗中,劉承宇的表現讓我知道他的三觀挺正,他其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麼執拗和愚不可及,他的人品算是不錯,他也風度翩翩,和宋小希站立在一起,確實郎才女貌般配到不要不要的,可是我還是不能確定,他黏上宋小希,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
宋小希跟小段一樣,都是一個值得獲得好的感情好的生活的好姑娘。她必須空着自己的手,等待那個真正欣賞她,忍不住被她吸引,忍不住朝她靠近,能把她捧成一個女王或者是公主的真正能給她一場歸屬的男人。
我不願意看到她在吳一迪給予的那一場卑微乞求得不到一絲迴應的漩渦裡,更不願意她接下來得到的擁抱也好牽手也罷,都是一場居心不明的交易。
脊樑骨一涼,我冒出一個特別強烈的念頭,我絕對不能讓宋小希,因爲我而被迫與劉承宇去約會。
一個下意識,我想要蹦起來,妄圖去阻止宋小希向劉承宇兌現她在危急時刻許下的承諾。
可是我的身體,剛剛微動了一下,宋小希就開口了。
她的聲音裡面,滿滿的落寞堆砌,這些落寞,甚至比她來找我喝酒,喝醉的時候,跟我說起她追着吳一迪追到了寶雞塘口時,來得更爲濃烈,淺淺淡淡,又顯得無力:“劉承宇,你先放開我,我還需要吳一迪給我一個答案。他還沒把話說完,我想先聽他把話說完。等他說完了,我可以跟你走,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你別以爲我傻,我其實都清清楚楚。你和吳一迪,都不喜歡我這種看起來傻乎乎的,似乎很容易被人玩轉在鼓掌內的女人,我懂。但是,我還是需要吳一迪一個答案。他不親口告訴我,我沒有辦法徹底死心,沒有辦法徹底放過我自己。”
“吳一迪,我相信你沒有健忘症,你肯定沒有忘記幾分鐘前我的問題,我不想再重複,你能不能回答我?我知道我是在強人所能,我知道我讓你爲難了,你能不能看在我曾經爲你傻過一場的份上,給我一個答案?”
即使我背對着宋小希,即使我閉着眼睛,即使我沒能看到她的臉,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也能從她的言語間聽到了那些風吹柳絮般的脆弱。
我不得不再一次把自己按捺了下去。
再度屏住呼吸,我靜默地再次煎熬地等待着吳一迪的迴應。
而吳一迪,在沉寂了幾秒後,他緩緩開口,他吐字清晰,語帶艱澀,卻難得的說了挺多:“有。而且不止一秒,不止一次。有好幾次,我在面對着你的時候,我有過恍惚。你和伍一,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你活潑,簡單,漂亮,大方,你總是帶着一種坦然的炙熱。我也差點被你灼傷過,我也差點衝動,不如就此停下吧,找一個這麼敬仰着我的姑娘,不挺好麼。可是我最後總能控制住自己的衝動,因爲我怕我選擇了你,我後面在日日夜夜的相對中,無法回饋你同樣的炙熱,我會讓你深陷在痛苦的漩渦中。我並不是有多偉大,只是那些在感情中求而不得的痛苦,我承受過。我自己都不喜歡的東西,我不能贈予你。”
稍微停頓了一下,換了一口氣,吳一迪的聲音像是被水洗過了一般,變得更是清晰:“小希,我其實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我其實是一個無比普通的男人,你不過是用自己的喜歡,爲我鍍了一層金粉,哪天你真正放下,你就會對我不屑一顧,我所有的魅力,都會消失殆盡,你說不定會吐槽,臥槽吳一迪怎麼長的那麼醜,我當初到底是眼睛有多瞎,才能看上他。還有,我可能要糾正你一個想法。在我吳一迪的心裡面,我一點都不覺得你廉價,或者是微不足道。你的主動進擊,也不是不自愛的表現,我也不認爲那是犯賤。你只是比一些膽小懦弱的人,多了很多勇氣。我佩服你,欣賞你,希望你早一天放下對自己的禁錮,有一個嶄新的開始。”
空氣,像是被徹底凝固住了一樣。
過了大概兩分鐘,劉承宇忽然很不屑地嗤笑了一聲,他突兀就將箭頭轉到了我的身上,帶着一些鄙夷,他散淡地說:“伍總,如果你沒有吃安眠藥的話,你應該早醒了吧?你覺得這樣背對着我們躺着看熱鬧,比較有意思?”
劉承宇這番點名和直接戳穿,讓我在措不及防中,尷尬不已。
身體微微僵了僵,我硬着頭皮睜開眼睛,翻了翻身,作勢想要坐起來,可是我的骨架,依然沒有修復回來,動一動,依然是扯着痛。
挪了挪身體,我最終靠着牀頭的擋板半倚着,有些訕訕然地乾笑着,爲了舒緩尷尬,我厚着臉皮掩飾:“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特別累,睡得沉,我其實也是剛剛醒過來。”
咧開嘴,劉承宇又是嗤笑了一聲,他突兀朝我的病牀靠近,說時遲那時快,他做了一件讓我無比驚詫的事!來個肥章吧,摸摸頭,?(^∇^*)
來個肥章吧,摸摸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