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陳圖能這麼淡定,原來這一切果然都是他在幕後操作。
覺得自己的腦容量,越來越跟不上變換,我像癟了氣的氣球似的:“哦。”
“雖然陳圖這次的謀劃,害我平白無故損失了很多錢。但我還是應該謝謝他。”停頓了一下,吳一迪再一次正了正身體,他淡淡笑笑:“但是伍一,我跟陳圖之間的隔閡,很難再冰釋前嫌。我沒有辦法掩蓋住那些前嫌,去跟他道謝。總之你記得,就隨意跟他提一下,記不住,就算了。”
我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有千般話語梗在心口,最後只變成一句:“好,我會跟他說的。”
再度咧開嘴,扯出一個更大幅度的笑容,吳一迪再一次將目光的焦點落在我的臉上:“嗯,謝謝。”
我有點兒兜不住吳一迪這樣的目光,於是把臉微微側了側:“吳一迪,其實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不僅僅是指,你可以放下過去,去一個嶄新的地方。開始,也可以體現在你願意接納一段嶄新的感情。把目光放開一點,放遠一點,你就會發現,其實這個世界上,好姑娘有挺多的。”
也不反駁我,吳一迪點頭:“你是過來人,我聽你的。我以後多關注關注身邊單身的異性朋友,爭取早日脫離單身狗的行列。”
幾秒後,吳一迪滿臉的寂寥:“我得回去收拾東西,那我走了。”
說完,他已經站了起來。
我也趕緊的站起來。
邁開步子,吳一迪背對着我,他說:“你不用送了。我後面走到哪裡,看到有意思的明信片,我會給你寄的。”
我還想上前一步,吳一迪忽然轉過身來:“伍一,你能給我一個友情的擁抱嗎?”
我怔滯了幾秒,吳一迪隨即笑了:“你不用爲難,我逗你的,其實我不習慣跟人擁抱。”
沒等我接上他的話茬,他很快又轉過身去,大步流星地走到門邊,扶着手柄把門拉開。
我沒有料到的是,鄧關鳳竟然站在門口。
她的臉上,還掛着一絲淺淺的怒色。
吳一迪的身體微微挪了一下,他挪着站到了門中間,他回眸望我:“伍一,門外有一位女士,似乎有事找你。你見,還是不見呢?如果你不想見,那我直接幫你把門帶上了。”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下,鄧關鳳不知道哪裡來的底氣,她還以爲友漫是她家呢,她對吳一迪怒目而視:“我是她媽,你讓我進去!我們的家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呵呵噠,家事。我伍一何德何能,竟然和她成了一家人?
我用一個膝蓋也能想得到,鄧關鳳這次踩上門來,大概是爲了伍小菲的事。
對她已經心冷到了極點,此刻我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我淡淡應吳一迪:“不見。”
就在吳一迪想要幫我關上門時,我哥伍湛忽然出現,他用力推了吳一迪一下,然後他和鄧關鳳徹徹底底擠了進來。
就在這時,我越過門的縫隙,看到不斷有友漫的同事在走動着,我怕給那些人落下茶餘飯後的談資,於是我走過去,貼着門邊衝吳一迪說:“晚上你有空的話,我請你吃飯,現在你忙你的去吧。”
眉頭輕蹙了一下,吳一迪:“需要幫忙嗎?”
我揮了揮手,淡淡:“不用,你忙你的去。”
也不是那麼黏黏糊糊的人,吳一迪遲疑了幾秒,他很快走出去,給我帶上了門。
隨着偌大的空間裡面只剩下我們三個人,我還是剛剛那一副表情,將手抱在胸前,淡淡睥睨了鄧關鳳一眼:“有事?”
把包包遞給伍湛幫她拿着,鄧關鳳三步作兩步走到沙發邊,一屁股坐下來:“你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那長輩的款,也是擺得夠夠的。
站在原地不動,我再度睥睨她:“我很忙,你只有兩分鐘時間,你有事直接說事。”
我的話音剛落,伍湛忽然在身後狠狠推了我一把:“你別以爲你現在混出本事來了,就能這樣跟媽說話!伍一你好歹受過教育,你別連最基本的禮貌都要我教你!”
“媽讓你過去,你就過去!不然別怪我這個當哥的,教育教育你!”
一邊提高聲音聲討我,伍湛借用男女力量的懸殊,三兩下把我推到沙發那邊,將我整個人像按蘿蔔一樣按在了沙發上。
對於我來說,伍湛在我生命中,簡直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因爲他不像伍小菲那般,喜歡對我熱嘲冷諷,但他對我也從來不曾有一絲一毫的熱乎,他給予我的東西,除了冷漠就是冷漠。
此時此刻,他竟然自稱是我哥,我覺得簡直可笑到不行。
懶得跟他囉嗦太多,我用手肘支開他的手,用兩句話甩他一臉:“別跟我攀親戚。你有沒有把我當你妹你心裡清楚!”
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伍湛走過去在鄧關鳳的身邊坐下,他們兩個人四隻眼睛盯着我。
幾秒後,鄧關鳳微微壓了壓自己的怒氣:“伍一我知道你攀上陳圖這棵樹,現在牛氣了,沒把我這個當媽的放在眼裡。但是就算你再牛,我也是你媽。我今天過來就一個事,我不管小菲做了什麼事,反正她是我的女兒我就會護着她到底,她拿的那三萬塊錢我還給你,你讓你們友漫法務部那些同事,別再找小菲的麻煩,不然我…..”
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纔會有像鄧關鳳這種偏心偏到山溝溝裡,不惜一次又一次把我扎得體無完膚的媽。
從未有過的疲憊感涌上心頭。
我冷笑着打斷她:“不然怎麼樣,你要對我不客氣嗎?”
可能是鄧關鳳受不得我對她冷言冷語,也可能她爲了伍小菲的事心焦,她忽然失控似的騰一聲站起來,飛快地繞過茶几的阻撓來到我面前,她的手一下子擡起來似乎想要甩我一巴掌,可是因爲我閃了閃,她的手掌最終落在了我的肩膀上,就如同螞蟻爬過般,不痛不癢。
但是爲什麼,我覺得那麼痛呢?
原來我還是高估了我自己,我以爲我再面對着這個從我年幼就拋下我的女人平靜如水,我以爲我受夠了她對我的冷漠,她再也激不起我任何一絲的漣漪,可是我錯了。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再去管伍小菲那一件買咖啡機的破事,任由她被法務部的同事發函告她侵佔罪也好,告她栽贓嫁禍也罷,她怎麼樣都跟我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可是在這一刻,我忽然想要跟鄧關鳳一懟到底!
內心翻江倒海驚濤駭浪,我也有些按捺不住的站起來,直視着鄧關鳳,慢騰騰地開腔:“你以爲你把伍小菲私吞的那三萬塊還回來,伍小菲就能沒事了嗎?我直接告訴她,她不僅僅犯了侵佔罪,她還污衊我,試圖栽贓嫁禍給我。就算友漫不追究她侵佔這一項,我不管花多少錢,多少人力物力,我都要讓伍小菲爲她栽贓給我這事,付出代價。”
拼命壓制住不斷朝鼻子涌來的酸意,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慵懶漫不經心滿不在乎,來掩飾自己內心的瘡痍遍地:“對了,你可以趁着她現在還沒有被關進小黑屋裡,回去好好陪陪她,多給她煲煲湯買買小蛋糕,最好還要給她買點紅豆糕,好好哄着她,供着她,畢竟她從小到大就是一小公主,吃不得苦受不了難,你還是在她被關進去之前,死勁對她好,讓她被關進去小黑屋之後,至少留一個念想留一個希望!再不行,你也去犯點事啊,你去犯點事,你就可以陪着你的乖女兒,一起關進去了!你就可以陪着她了!”
果然跟我預料中的沒有多大詫異,鄧關鳳被我這番話氣得瑟瑟發抖,她的手又一次擡了起來,她作勢就要朝我的臉上摔過來。
這一次,我沒有躲開,反而是迎過去,提高聲音衝着她喝道:“你打啊,打過來!你最好能一巴掌扇死我!這樣你的寶貝女兒伍小菲就一毛錢事都沒有了!我勸你最好一巴掌扇死我!”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氣勢鎮住了,鄧關鳳的手一直舉在那裡,沒有落下來,而也跟着鄧關鳳站起來的伍湛,他也杵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這樣僵持的氣氛,持續了大概兩分鐘,鄧關鳳一張嘴,渾身都在發抖:“你別以爲我不敢打你!”
我再一次冷笑,可是眼淚已經奔騰了下來:“你都敢在我五歲的時候,在我什麼都不懂,連個自理的能力都沒有的年紀,把我給扔了,你又怎麼可能不敢打我。你一定要打我,你一定要打死我,因爲有你這樣的媽,是我一生最大的恥辱!”
這是我第一次,在鄧關鳳面前這麼肆無忌憚地掉眼淚,我壓根控制不住它們的肆意奔騰和洗刷,我就像是走在迷霧中一樣,隔着霧靄我看着鄧關鳳的臉,有淺淺的熟悉,卻又有着深深的陌生。
我想我應該也是最後一次,再鄧關鳳的面前奔騰自己的眼淚,於是我總算可以原諒自己的任性,任由它們繼續沖刷,把我在被鄧關鳳狠心拋棄之後那一段黑暗的記憶刷出來。
咧開嘴,不屑地笑了笑,我說:“鄧關鳳,我有的時候真的懷疑,是不是隻有伍小菲和伍湛,纔是你親生的,而我伍一,是你在路上撿的,還是在河裡撈的,再不濟,我應該不是從樹上摘來的吧?”
“如果我真的是你親生的,你又怎麼可能狠得下心,在我五歲的時候,把我扔給伍月梅和王大義。你又怎麼可能眉頭不皺一下,就把我當成垃圾一樣扔掉!盲目聽信那些狗屁算命人的瞎話,就把我當成垃圾一樣扔掉!’
換了換氣,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模糊不清:“你知道不知道,就在你把我扔給他們之後,我在五歲的年紀,就要站在小板凳上面給他們一家人弄飯,我還要從天井一勺水一勺水慢慢騰去洗手間幫他們洗衣服。冬天來的時候我的手凍裂開得跟開口棗一樣,我站得不穩的時候那些柴火把我的手臂燙得滿滿的血泡,可是沒有人會同情我,伍月梅和王大義還會因爲我做的飯菜鹹了淡了,地掃得不夠及時,一上來就是一巴掌兩巴掌,我沒少被打!我不怕被打!你想打,就趕緊抽過來,最好你打得比伍月梅王大義他們重,最好你能一巴掌扇死我!”
說完,我再上前一步,抓住鄧關鳳的手,瘋了似的用自己的力道,把她的手狠狠摔在我的臉上:“你不是想打我嗎,打啊,你打啊!估計打我,你覺得很爽對吧!畢竟你肯定不捨得打伍湛和伍小菲,只有在我這裡,你才能享受到打自己的子女,還不需要揹負心疼的快感!”天氣越來越冷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