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圖這幾句話,讓我差點魂飛魄散,我遲緩幾秒才徹底反應過來,急急將目光投向小智,只見剛纔還活蹦亂跳滿臉堆着天真無邪的小小人兒,那張小小的臉皺成一團,通紅中透着讓人觸目驚心的鐵青。
像是被人在大腦裡面開了一槍,那些轟隆隆的悶響一陣接一陣侵蝕了我的理智和冷靜,我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肚子裡面懷着一個還不算是穩定下來的小小的生命,我就這樣撲過去,徑直跪在沙發邊緣,也是扶着小智的肩膀,連聲喚:“小智,小智?聽到伍一阿姨說話嗎小…”
我的話還沒說完,陳圖冷不丁推了我一把,他將我扶在小智肩膀上的手抓起狠狠丟開,他擡起眼簾,瞪着我,滿臉猙獰,提高聲音衝着我吼:“伍一你他媽的給小智吃了什麼!”
被他這麼一推,我整個屁股狠狠摔坐在地板上,冰冷夾着疼痛襲來,也讓我的理智暫時迴歸,我顧不上其他,急急說:“小智剛纔吃了花生醬餅乾。”
飛快地俯身過去,將小智抱在懷裡,陳圖不再看我,他就這樣朝門外奔走而去,背對着我,他也是用吼的:“還愣着做什麼,過來幫忙!”
我如夢初醒,忍着疼痛爬起來,一拐一拐地朝陳圖奔去。
在我開車的過程中,我的手一直在抖,而陳圖抱着小智,他不斷地用手扣着小智的喉嚨催吐,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在遇到一個將近兩分鐘的紅燈,陳圖的臉色已經暗成烏雲壓低,他冷冰冰地說:“避開行人,闖紅燈。”
我的手抖得更厲害,卻把油門一踩到底。
煎熬着去到醫院,當醫生護士一衆人急急將小智推進急救室,我整個人虛脫,癱軟,需要貼着冷冰冰的牆,纔算是徹底站穩。
而陳圖,他站在另外一頭,冷峻籠罩着他,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疏遠感和距離感,讓我連跟他說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氣氛在等待中,顯得越發焦躁和劍拔弩張,最後被陳圖的手機響鈴打破。
陳圖很快接起電話,很是簡潔,說:“小智花生過敏,導致休克,現在在福田醫院,你幫忙通知一下林思愛。”
他隨即掛斷電話。
我這才知道,小智有花生過敏症。
我沒有心思去分析研究樑建芳到底知道不知道小智花生過敏,而茶几上那一包花生醬餅乾是人爲的放在那裡,還是無心之失,此時此刻,我的內心洶涌着內疚的潮水,它們一波接一波涌上來,讓我即使腹部隱隱作痛,也抿着嘴忍耐着,靠着牆站在原地,煎熬地望着急救室的門。
突然,陳圖三步作兩步疾走到我面前,他暗着一張臉,沉聲低喝:“你一向不挺聰明,爲什麼要做這樣的蠢事,要給別人的孩子餵食?”
陳圖這麼一句突如其來的問責,讓我一僵,我覺得此時此刻就算我渾身張嘴,也無法把自己摘乾淨,畢竟還是我撕開了包裝袋,把導致小智過敏的餅乾送到了小智的手上。
貼着牆後退了一步,我抿着嘴沉寂一陣,緩緩低聲說:“我不知道小智花生過敏。”
卻更是兇狠地瞪了我一眼,陳圖語氣恨恨:“你知道個什麼!你這個女人知道個什麼!”
自覺理虧,也因爲還不知道在急救室裡面的小智是個什麼樣的情況,我心亂如麻,而腹部的隱痛越演越烈,我最終低下頭,挪動着坐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用手不動聲色地覆在肚子上,沉默。
似乎我的沉默激起了陳圖更深的怒意,他擡起腳,狠狠地朝着我坐着的椅子上踹了一腳。
顛簸的震動,讓我的身體往上拋了一下再落下,也讓我的心急劇墜落,無路可退,我猛然想起,陳圖他竟然不需要醫生告知,就知道小智有花生過敏症!他對小智的關注,似乎超越了一個叔叔對侄子的關注度!
更何況,是一個讓陳圖覺得彆扭的侄子。
小智,是陳圖的兒子吧?要不然他怎麼那麼關注小智是不是!
這個瘋狂的念頭冒出來之後,它一寸寸地侵蝕着我,將我的心徹底燃燒成灰,這些情緒與煎熬夾雜在一起,拉鋸撕扯,讓我渾然不知自己到底該作出哪種反應。
大概被我形同木頭的反應弄得興趣缺缺,陳圖收住腳,他轉而站到了我的對面去。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林思愛和樑建芳,還有老周,出現在我們面前。
蹬着十釐米的恨天高,林思愛疾步來到我的面前,她不知道從哪裡來了牛大的勁,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從椅子上面揪起,以不及掩耳的速度,手起手落,朝我的臉上狠狠摔了一巴掌。
又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林思愛的聲音尖銳得嚇人:“你這個毒婦!你不爽我,有本事你來跟我懟啊,你對我的孩子下手做什麼,你對我的孩子做了什麼!小智要有個三長兩短,我要你給他賠命!我肯定要你給他賠命!小智是無辜的,我的孩子是無辜的!你不爽我來對付我啊,你對我的孩子下手做什麼!你爲什麼要對我的孩子下手!”
措不及防,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巴掌抽的有一陣的恍惚,而眼角的餘光不經意地瞥見陳圖那張毫無情緒波動的臉,疲憊和崩潰襲來,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氣,辯白的話,哽咽在喉,無從開口。我踉踉蹌蹌連退幾步,又是一屁股摔坐回椅子上。
林思愛卻不打算就此放過我,她手上拎着的包包,作勢就要朝我的頭頂砸來。
我眼睜睜看着釘滿鋼釘的包包迎面而來,卻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然而,那些冰冷的鋼,最終沒有砸到我的身上。
但是,幫我擋下這些的人,不是被我寄與厚望的陳圖,而是不知道怎麼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吳一迪。
像一堵牆似的站在我和林思愛中間,他語氣淡淡,說:“林總監,你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撐的情況下,將所有的罪責遷怒在伍經理的身上,這樣的做法真的好?還是你內心對伍經理有着別樣的恨意,藉此來泄憤?”
循着吳一迪這番話,一直沉默在旁的樑建芳,她也淡淡開腔:“吳總說得對。思愛,你護犢的急躁心情我理解,小智也是我的乖孫兒,我也很擔心他,你要真的怪責,也要把我怪上,誰讓我帶個孩子,不把孩子帶在身邊,把他到處亂放。”
歇幾秒,樑建芳又是幾句:“更何況,小智還在裡面搶救,我們在外面揭瓦上房吵嚷嚷的,會有影響。聽阿姨的話,先安靜一會。剩下的事,我來安排。”
再停頓幾秒,樑建芳轉而衝老周說:“老周,你推我去上一層的vip休息室,幫我把副院長請過來。我有些事要交代給他。”
在樑建芳和老周走開後,吳一迪依然擋在我和林思愛中間。
他身材算是壯碩,被他這麼一擋,我只能窺見林思愛半張臉,她那半張臉依然美得觸目驚心,而順流而下的淚痕,非但沒有影響到她的美麗半分,反而讓她梨花帶雨我見猶憐,我目光的焦點不自覺地落在那些淚痕上,可能是因爲定睛太久,只覺得天旋地轉,身體忽然不受控制地朝左邊摔下去。
吳一迪飛快地轉過身來,他伸出手去,成功地阻止我倒下去,他很快將我扶正,還是散淡的語氣:“伍一,你沒事吧?”
我還沒來得及張嘴說點什麼,陳圖已經一個箭步上前,他狠狠地將吳一迪搭在我身上的手撥開,他的眼睛睜得老大,兇狠地瞪着我,滿嘴的冰渣子:“我們一天沒離婚,你就還是我陳圖的老婆,請你注意你的言行舉止!別整天跟這個男人那個男人勾搭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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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陳圖下了重勁撥開的吳一迪,他踉蹌兩步站穩腳跟後,緩緩張嘴,滿是嘲諷:“呵呵,你還記得你老婆是誰啊。我以爲你就只記得曾經愛得死去活來的前任呢。”
被吳一迪這麼不經意地勾了一把火,氣氛變得越發怪異,不過是幾秒間,已經變作了是陳圖與吳一迪目光對峙。
這兩個男人,輪個頭陳圖比吳一迪略勝一籌,但相差不算是特別大,他們杵在那裡四目相對,我似乎感覺到烈火在燃燒,那些火藥味一層一層地蔓延着。
直到陳圖緩緩開口,他語氣散漫:“作爲一個局外人,你不認爲自己太過多管閒事?”
眉頭輕蹙,吳一迪的語氣變得不穩,譏嘲的意味更濃,也模棱兩可,不能讓人一下琢磨得透:“到底誰是局外人,答案還爲時過早。我始終相信生活處處有驚喜,處處有轉彎。”
循着吳一迪這番話,陳圖突兀俯身下來,他的手冷不丁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臉擡起來,他旁若無人似的盯着我的眼睛,而他漆黑的眸子中,帶着讓我心驚肉跳的冷意,他的嘴角大幅度地抽搐了一下,他一張嘴就滿是冷冽:“怎麼的,你對你的魅力滿意麼?去到哪裡都有男人爲你爭風吃醋,你很得意吧?”
我的小腹,突兀的狠狠抽痛了一下。
瞳孔禁不住張開,想起腹中已經有了跳動的生命,寒意與慌亂並駕齊驅,我瞬間忘掉我和陳圖已然站在對立面,我禁不住反手抓住陳圖的手,一張嘴語調已經不穩:“陳圖,我肚子很痛,你快幫我喊醫生,我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