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爺子今天本來是爲了阮琴的事情而來的,顧不得南城安也在,他坐下來之後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
聽明來意後,顧湛笑道:“賀老爺子,你說這話可真的是誤會我了。”
“誤會?”賀老爺子挑眉,看了旁邊狀似神遊天外的顧老爺子一眼,“當着你爺爺的面,你還要和我這老頭子撒謊不成?”
“不是撒謊。我的意思是喬衿的確是被阮琴綁去賀家的啊,我們當時去的時候阮琴還鬼鬼祟祟地隱瞞,這不是擔心她有事麼?”
“胡說八道!”
看着眼前這油嘴滑舌的小子賀老爺子就有氣,要是他孫女婿,早就一柺杖打上去了。
顧湛笑了笑,慢條斯理道:“真的沒有胡說,警察局也不是我開的,我要是胡說八道的話,人家能聽我的嗎?”
賀老爺子是被氣糊塗了,這麼一聽,他說的確實不錯。
真的是氣得不輕,今天來的目的不是主要讓喬衿那丫頭撤訴的嗎?又不是辯解阮琴到底有沒有做錯事的。
他將目光轉向顧老爺子這邊,剛想開口,神遊天外的顧老爺子瞬間回過神來:“啊,對了,明成,我想起來了!走,你趕緊陪我去看看後頭小菜園裡的那些菜,前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也不知道凍壞了沒有。”
一邊嘴裡嘟嘟囔囔,一邊動作利索地起身。
顧明成面上一抽,臉上嚴肅的表情差點就崩壞了
在溫室裡養着,怎麼可能會凍壞?
不過雖是如此,父子兩人還是有模有樣地在賀老爺子氣急敗壞的眼神下匆忙去了出了客廳。
賀老爺子氣得吹鬍子瞪眼
年輕時候“顧狐狸”這外號可真不是白叫的,一看情況尷尬立馬就腳底抹油先溜了。
都是同輩人,兩家也不是泛泛之交,還好說話一些,顧老頭總得給他幾分薄面。
可賀老爺子一生政績斐然,不說沒做過什麼虧心事,但明着拿身份欺壓一個小輩還不至於,否則昨天在警察局他大可以一個電話直接打上去讓他們施加壓力。
要做的隱蔽的話,賀家還是有這本事的。
他面色不悅地看着顧湛:“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現在阮琴被抓了,也受到懲罰了。你總該叫那什麼喬衿是吧,讓她撤訴吧?阮琴可沒對那丫頭做什麼過分的事情!”
顧湛聳了聳肩:“我是沒意見啊!要不這樣吧,回頭您呀,先留在我們家吃個午飯,然後我再陪您一起過去找喬衿?”
讓他親自去找喬衿?
這不是把他的老臉往地上打嗎?
賀老爺子不情願了:“吃什麼飯?多大點事?你去和那個喬衿說一聲不就行了?不是說她和槿西關係特別好嗎?”
“這可不成!您也知道,別說是關係好的朋友,就是親姐妹也不帶這樣三天兩頭插手別人家事的。喬衿想,我還不樂意我家西西成天被別人煩呢!阮琴之前做的那些事明眼人誰都知道過得不行,至於仗着自己的身份那麼欺負一個小丫頭麼?您想要讓自己兒媳婦出來,不得拿出點誠意來?”
賀老爺子面色微赧,說實話,阮琴做的事連他都不能理解,這人感覺一來茗江市就像被下了降頭似的?
越像他們這樣的人家越愛惜羽毛,生怕給對手抓到一點可趁之機。
阮琴平時哪像這樣連腦子都不帶的?
他面帶不解地看着顧湛:“你的意思是?”
顧湛道:“至少也得您這樣一個有分量的人親自去和喬衿保證下,讓她安心,至少是保證阮琴出來後別再去打擾人家了。”
這話說的,好像他們賀家的人都是欺男霸女的土匪一樣!
“那行吧!”賀老爺子老大不高興道,“你也別陪着我去了,好像我是帶着人去做什麼似的!把她家地址給我,我自己去吧!”
賀老爺子走後,一直沒說話的南城安才似笑非笑地說了句:“看來時間能改變人,這話還真是一點都不假。”
不知道是說給顧湛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但顯然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湛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爸,您和賀老爺子很熟?”
南城安起身:“不熟,只是西西出生前那會兒見過幾面而已。”
當時的賀老爺子可蠻橫了,要不是他在經歷了被人誣陷進而離職之後變得冷靜了不少,現在事情的發展到底怎麼樣還不好說呢!
南城安並不想多提這件事,他上前拍了拍顧湛的肩膀:“我上去看看西西和孩子們。”
顧湛努了努嘴,大步跟了上去:“爸,我和你一起。”
喬衿家當初買的房子在三環之外,也是運氣好,先頭的主人急着用錢,才讓喬家夫妻將這樁半新不舊的房子拿了下來。
到了她家門口,助理上前敲了門,開門的是喬昭昭。
門開了一條小縫,他探着腦袋出來仰頭看着賀老爺子:“你是誰啊?”
賀老爺子沒開口,是助理小張問的:“請問這是喬衿家嗎?”
喬昭昭眼珠子轉了轉,陡然看到了賀老爺子身後兩個戴着黑超的的保鏢,不由臉色一變
媽呀!不會是黑社會的人又上門了吧?
喬昭昭對喬清許夫妻當初因爲得罪了濱城地頭蛇離開的事情一直印象深刻,這羣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他快速把頭縮了回去,砰的一聲將門甩上了。
賀老爺子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呢!這孩子,簡直是豈有此理,懂不懂一點禮貌了?
老爺子看了小張一眼:“你再敲門!”
他就說阮琴不會好端端地對喬衿紅眉毛綠眼睛的,這喬家是怎麼教孩子的?
敲門聲響個不停,喬昭昭早就跑回自己房間躲起來了,王英只能從廚房裡抽身出來開門。
第一眼看到賀老爺子,她就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請問您是?”
“這是喬衿家?”賀老爺子勉強開了尊口。
王英點頭:“你們是來找衿衿的?”
“我是立峰的爺爺。”
王英一聽頓時喜上眉梢,趕緊將門徹底推開:“是立峰爺爺啊!快請,您趕快進來!”
王英陡然轉變的熱情讓賀老爺子嘴角冷冷一笑,不怪阮琴看不上喬衿。
先不說那小姑娘人怎麼樣,有這種拖後腿的家人想必是好不到哪去。
賀老爺子臉上的嫌棄根本就不加掩飾,王英請他坐下,他也並沒有任何動作,只等着喬衿出來。
只不過在看到喬衿之後,一直繃着的嘴角還是鬆了點。
官場上待了幾十年,不至於連做人都不會。
有求於人的時候,誰管你是誰,你是不是長輩,該放低姿態的時候就沒必要端着。
雖然人人都說賀家內部封建,但那也只是相對於賀家的兒孫而言。
喬衿出來後,賀老爺子並沒有急着挑明來意,而是將喬衿打量了一遍。
說句實話,以他的眼光來看,只能是“平平無奇”四字,不說
喬衿已經知道了賀老爺子的來歷,她也不在乎當着父母的面:“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希望您能做主,讓阮琴女士再也不要來打擾我的生活!”
“喬衿!”王英急得喊了聲她的名字。
這破孩子,腦子是不是被門擠了?
喬衿沒理會她,只是雙眼定定地看着賀老爺子,眼神無比堅定。
老爺子倒覺得有趣,他拄着柺杖坐了下來,就像個主人似的看了王英一眼:“你去忙你的,我和你閨女聊聊,中午就在這吃飯了。”
“哎,馬上去!”
賀老爺子指了指邊上的椅子:“你也坐下來吧!”
喬衿不明白這老爺子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她坐了下來,垂眸不看他。
“剛剛,爲什麼不提別的要求?”
喬衿猛然擡起頭,一臉的不明白:“提什麼要求?”
賀老爺子笑了笑:“比如說,如果你還喜歡立峰的話,你可以以此讓我來同意你們倆在一起的事情。要知道,在賀家最有發言權的人是我,立峰的婚事,我不點頭,阮琴定誰都沒用。相反的,如果我滿意,她就是鬧上了天也得聽我這個做爺爺的決定。又或者說,你對他已經沒什麼感情的話,也可以提其他的條件,比如說”
老爺子四下看了眼屋子裡頭:“比如說,換一幢更好更大的房子,或者給你們足夠的錢。”
喬衿冷笑,拿錢來衡量一個人的感情,是有錢人慣愛使的伎倆嗎?
她反問道:“那我也想問您一句,如果我提了後面的一個條件,您覺得賀立峰值多少錢?”
賀老爺子一噎,那種感覺,就像是喉嚨口裡突然堵了東西,上不來又下不去一樣。
這還真是極少的情況,有人把他給問到了,他對喬衿有些刮目相看。
喬衿又輕飄飄道:“其實,之前阮女士也給我相同的選擇,讓我拿錢走人。不過她只給了一百萬,原來她兒子在她眼裡那麼不值錢。”
喬衿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俏皮,可說出的話卻是字字珠璣,一字一句都砸到要害之處。要是這會兒阮琴在跟前,非氣得挑起來跟她算賬不可。
不過賀老爺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依舊噙着嘴角的笑:“聽你的語氣,你覺得我那不成器的孫子是無價之寶?”
喬衿的耳根悄悄一紅,她想了一會兒,抿着脣道:“我只是覺得,一段感情裡,不論貧富貴賤,都不是錢能夠衡量的。還有,您剛剛問我的第一個問題,我不會那樣做。”
“爲什麼?你難道不喜歡他了?”
賀立峰不走政途,再加上賀家對他多有虧欠,如果他堅持要和喬衿在一起的話,那他鬆口也未嘗不可。
賀老爺子不喜歡詭計多端的女人,更不喜歡軟弱愚蠢的女人。
有些人就是要講眼緣的,他對喬家的第一印象不好,但覺得喬衿還是可以的。她或許不夠聰明、不夠勇敢,可做賀立峰的媳婦兒絕對綽綽有餘。
“因爲這些日子以來,拜阮女士所賜,我明白了很多東西。一個不喜歡我的婆婆,我不可能融入這個家庭。而且”喬衿頓了下,嘴邊釋然一笑,“我去看賀立峰的時候,說對他失望不是假的。我說句逾矩的話,他如果能有西西姐的老公顧姐夫一半的責任感,事情也不會演變成這樣。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遇到了一點困難就想放棄。我不覺得,他有能爲了我戰鬥一切的決心。哪怕他真的和我一起離開賀家,總有一天我們的感情進入平淡期的時候,他就會後悔的。一開始讓我退縮的人是他的母親,但現在讓我下定決心不會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他自己。我說過,不會進賀家,但他,並不能爲了我離開賀家。”
喬衿說的話言語輕柔,但字字句句之通透連賀老爺子這種久經政治的人也不得不在心底道一聲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