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不哭了,樑若君鬆了口氣,好脾氣地說:“那我們走,可不能再哭了呀。”
“公主。”海珠趕上來,想要阻攔,卻被樑若君淡淡看了一眼,“不礙事的,你就別跟着了。”
爾珍看在眼裡,默不作聲,她一個宮女怎麼好阻攔貴妃,也想借此機會多看看這位樑國公主,便由着她帶走二皇子,自己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後。
海珠乾着急,見他們走遠了,便拉了方纔籠絡的宮女問:“二皇子是淑妃的兒子嗎?”
那宮女忙把安樂宮的情形說了,更道爾珍是淑妃身邊的掌事宮女,也是這宮裡有頭有臉的人物,比好些不得寵的妃嬪還體面。
“我說呢,好好地跑到玉明宮外來玩蟈蟈,一定是有目的來的。”海珠嘴裡嘀咕着,又不願在宮女面前多話,悻悻地把人打發走了,轉身時看到那隻蟈蟈的屍體還貼在地上,嫌惡地呵斥,“還不快打掃乾淨?”
這一邊,樑若君帶着二皇子已經逛到園子裡來了,其實她也正好有個機會,能看看這皇宮裡的景緻,只是冊封典禮尚未舉行,自己帶着宮女來不合適,現在一面幫着二皇子找蟈蟈,一面就環顧着宮裡的湖光山色,也看到了那屹立在太液池中央的上陽殿。
她早有聽聞,大齊皇后的,是建在水上的。
“貴妃娘娘,宮裡怕是難找這樣的蟈蟈,這蟲子太吵了,宮人們怕驚擾娘娘們休息,從來容不得它們的。”爾珍上前道,“淑妃娘娘若知道了,一定責怪奴婢給您添麻煩。”
樑若君卻道:“我很想看看宮裡是什麼樣子的,但是不好意思自己跑出來,跟着殿下出來倒是個藉口了,就讓我們再待一會兒,其實我也知道,宮裡是捉不到蟈蟈的。可是你看……”她指着興奮地在草叢裡撲騰的孩子說,“其他的蟲子,也會讓殿下高興的,小孩子嘛。”
爾珍愣了愣,這位公主還真是坦率極了,是因爲年輕無所顧忌,還是本性如此?她親切又溫和,比起那一位來,好相處得多了。而那一位,自然就是上陽殿的皇后了。
就這樣,堂堂貴妃,一國公主,竟然陪着小孩子在草地裡撲騰了半天,也不知身上有沒有被蚊蟲叮咬,倒是二皇子一到夏天,太醫院就會爲他配驅蚊的香包隨身攜帶,玩了半天也沒什麼事。
“娘娘,您沒事吧?”爾珍在邊上好幾次差點被蚊蟲叮咬,忍不住問貴妃,“草地裡都是蚊子呢。”
樑若君搖頭道:“我沒事,二殿下開心就好了,本該我親自送殿下去安樂宮,但眼下冊封典禮尚未舉行,我的身份曖昧不清的,過了明天我再去探望淑妃,你替我傳達一聲。”
“是。”
“二殿下若是悶了,讓他來找我玩好了,反正我閒着也是閒着。”樑若君和氣地說着,把灃兒交還給了爾珍,又蹲下來替孩子擦去額頭上的汗,“我的宮裡有樑國帶來的小玩意,回頭給殿下送去。”
“好。”灃兒大聲地回答了,便拉着爾珍要走,要去給母親看他捉的蟲子,他甚至把父親的事也給忘了,自從皇后娘娘有了身孕,自從母親生了弟弟,能陪他玩耍的人越來越少,他雖然還不懂這位樑國公主的存在是怎樣的意義,可他現在已經喜歡上人家。
然而貴妃帶着二皇子在園子裡捉蟲,這樣的動靜不會沒人看到,等他們散去時,話也傳到上陽殿了,珉兒正站在水榭臺餵魚,果然是夏天了,光這麼站着都出汗,難以想象他們在草地裡撲騰,上趕着送去給蚊蟲叮咬。
“娘娘,明日冊封典禮,淑妃娘娘怕是不能去了。”清雅手裡捧着改好的禮服,“您的禮服準備好了,娘娘要試一試嗎?”
珉兒灑了魚食,吩咐:“讓陳太醫準備一些薄荷膏之類的,送去給貴妃,她一定被蚊蟲咬壞了,又是樑國來的人,蚊蟲不是專欺外人麼?”
清雅道:“娘娘覺得貴妃這樣的舉動是另有目的嗎?”
“陪小孩子玩兒罷了,能有什麼目的。”珉兒對清雅道,“其實樑若君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對我和皇上而言不重要,我們只要把她當做我們想要的樣子來看待就好。不過……清雅,像當初看着王氏一樣,我需要你派人時時刻刻不分晝夜地盯着玉明宮。”
“奴婢明白了。”清雅又道,“明日秦文月也會進宮代表她的兄長賀喜貴妃,不知會不會在貴妃面前說些不該說的話。”
珉兒道:“貴妃若是聰明人,就不會理會秦文月,不然自掘墳墓,我也攔不住,這纔剛剛開始,樑若君是有目的而來,不會着急把一切都露在臉上。”
“可那秦小姐終究是個禍害,如今連太后都不待見了。”清雅憤憤然道,“當初必定就是她刺激了慧儀長公主,害得您失去一個孩子。”
珉兒拿過改好的禮服看了看,雲淡風輕地說:“禮尚往來,樑國送了公主給我們,皇上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啊。”
清雅驚訝地問:“難道要把秦文月嫁去樑國。”
珉兒搖頭,意味深長地說:“樑國那麼富饒,她這樣不屈不撓的人,該去贊西纔對。不僅僅是我大齊和樑國交好,要三國之間都和睦,想必秦文月一定願意爲國付出遠嫁和親。”
清雅輕聲道:“聽說貴妃的姐姐,在贊西國就死得不明不白的。”
珉兒顯然知道這個故事,雖然爲那位公主惋惜可憐,但輪到秦文月,她故意道:“是嗎,我還沒聽說過。”
清雅笑了,先爲皇后試穿禮服,而後吩咐人請陳太醫準備膏藥,她親自送去了玉明宮,貴妃也是親自出迎來收下。彼此客客氣氣地說了幾句話才散,樑若君更是站在宮門前相送,可見是對畢恭畢敬。
海珠在邊上憤憤不平,而公主卻拿着藥膏就回內殿去,她屏退了宮女們,自己掀起了裙襬,之間纖纖玉腿上,被蚊蟲叮咬了無數的大包,一塊一塊紅腫得嚇人。無法想象這是怎麼樣一種又疼又癢的折磨,可樑若君卻面不改色,平靜地自己抹上了藥膏。
海珠上前來要幫忙,樑若君看了她一眼:“你這麼浮躁,抓破我的肌膚怎麼辦?”
“公主,您說什麼呢?”
“進宮兩天來,你看什麼都不順眼,海珠啊,你在樑國時也不見得這麼傲的,你到底在驕傲什麼?”樑若君的語氣還是那麼平和,“該說的話,進宮前我都對你說過了,如果你還是要這樣子,我請皇上派人把你送回樑國去吧。”
“奴婢錯了。”海珠吃驚不小,委屈地說,“奴婢是怕您被人欺負,怕他們欺軟怕硬,並不敢驕傲,也不敢違背您的話。”
樑若君這才把膏藥遞給她:“不會有人欺負我,你不要胡思亂想,快替我抹藥膏,我的腿像是被火燒着。”
海珠小心翼翼地將清涼的膏藥抹在公主的腿上,摸着那些滾燙的大包她心裡都犯怵,忍不住說:“公主,明日冊封典禮之後,皇上和您圓房,若是看到您的腿……”
樑若君看着自己被叮咬的慘不忍睹的雙腿,搖頭道:“黑燈瞎火的皇上看不見,明天一定會消腫,我自己會小心。”
海珠又碎碎念:“怎麼連禮服都沒有呢。”
樑若君回想皇后昨天那番話,明擺着是睜眼說瞎話,明擺着是故意不給她做禮服,皇后卻說得那麼自然,皇后那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
對了,這宮裡還有那個淑妃,難道她和自己的娘一樣,是個有子嗣運,卻並不被皇帝喜歡的女人嗎?
此刻,皇帝終於散了朝,如約往安樂宮來,可鬧騰了半天的二皇子已經累得睡着了,淑妃剛剛醒來吃了藥,沒想到皇帝來了,一見項曄眼淚就沒控制住,可她也知道,哪有人樂意看到別人一見自己就哭的。
“大熱天的病了,幾時才能好,宮裡的事可離不開你。”項曄說道,“你要保重身體纔是。”
淑妃失望地看着皇帝,在他眼裡,自己就是個管家吧,連個女人都稱不上了。
但項曄又道:“貴妃的事,來得突然,最委屈的莫過於你,但人家是公主,來和親不做皇后也是委屈的。你先等一等,太后對朕提了你的事,朕心裡很愧疚,早該在幾年前就給你的尊貴,卻一拖再拖。待浩兒滿週歲,朕就冊封你爲貴妃,除了皇后,你纔是這宮裡最該體面尊貴的人。”
可是淑妃的心涼了一大截,這樣的話根本勾不起她的歡喜,她搖了搖頭:“臣妾什麼都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