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漢人嗎?”霍惜再次對着那個拐她的黑衣婦人問道。
那婦人也只看了霍惜一眼,就低下了頭,沒有反應。
“我知道你雖不能言語,但你能聽懂我說的話。”
霍惜讓人給她端來一張椅子給她坐下,“在那處山澗,要不是你數次暗示,我應該沒那麼快做下逃跑的決定。”
那婦人手臂被綁着,頭低垂,並不與霍惜對視。
“我看了那三人的口供,你們是想把我送出邊境,賣到寮國那邊是吧?”
這婦人與她相處了幾天,可能最後關頭心生不忍了,一路上綁她都不那麼緊了。還數次暗示她逃跑。
“你若是有什麼苦衷,可以爲自己申辯,不然就要按掠賣人口的罪行,送去縣衙了。”
那婦人聽了腳縮了縮。
霍惜看到,嘆了口氣。
“我聽說掠賣人口,要受一百杖刑還要流放三千里。且不說你受不受得住一百杖刑,就算你受下來了沒死,但三千里流放路,你只怕也難活着走到流放地。”
婦人身體發起顫來。
“你不想死的吧?你若有什麼苦衷可以告訴我,我念着你提醒我的份上,會讓你活下來。”
等了半晌,她還是沒有反應。
“夫人,可能她真的聽不懂吧。”
“不會。她對夫人說的話有反應,她必是能聽懂夫人的話的。”馬嬤嬤最善察言觀色,在旁邊站了半天,她篤定這女人是能聽懂她家姑娘說的話的。
只不知爲何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見她沒有反應,霍惜嘆了口氣,“也罷,本來看在你良心未泯,暗示我逃跑的份上,我想幫你一把,減輕些你的刑罰,但你既然不願意,就算了吧。但因你的提示,我最後才逃跑成功被我夫君找到,我已命人通知你的家裡,讓他們來送你一程。”
說完,就要起身離開。
不想身後撲通一聲,那婦人從椅上滑落,衝着霍惜砰砰磕起頭來。
“她這是做何?”
“感謝夫人?”
“求,求夫人……”
“呀,你會說話啊!”香草等人很是驚訝,她不是啞的?跑過去想扶她,她卻不願意起,香草等人便蹲着看她,“原來你不是啞巴啊?”
“那我們夫人問你,你怎麼半點反應也沒有?”
“對啊,而且我們夫人一路上套你話,你不言不語,你這就不對了,不然我們夫人也不用受那麼多苦,可能早早就逃出來了。”
那婦人嘶啞的聲音一出喉,連她自己都嚇到了,待緩了緩,又再出聲:“求夫人,求求夫人……”連說了兩句,才順暢了些,沒那麼廝啞了。
“快,給她倒杯溫水來。”馬嬤嬤吩咐完,走過去看她,“你是不是很久沒說話了?”
那婦人含淚點頭:“二,二十年了……”
二十年沒說過話了?大夥又驚呆了。霍惜滿臉驚訝地看着她。二十年不曾開口說話?爲什麼呢?寧願把自己當成啞巴。
那夫人連喝了兩杯潤喉的溫水,說話雖慢,但也連貫了,“求夫人,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就當,我死了,吧。”當她死了,就好。
“爲什麼?我們問過那三個男人,他們雖不知你的來處,但通過他們提供的線索,我們查到了你家裡。你家裡有男人,有兒子有兒媳還有一個兩歲的孫兒,還有一個待嫁的女兒,你是有家人的。爲何卻不想見他們?”
那婦人一邊流淚一邊搖頭。女兒這會只怕是活不成了,她在這世上沒有什麼留戀的了。
“求夫人,求夫人,別,別告訴他們!”
溝通不成,衆人只好出了屋子。
回頭看去,見關押那婦人的房門又再緊緊關上,兩個護衛一左一右守在門口。不由得都嘆了一口氣。
“夫人,你說她爲什麼不想見到自己的家人呢?”
“做了這樣的事,怕家裡族裡容不下她吧。”
“可是都快死了,不想再看家裡人一眼嗎?一點牽掛都沒有嗎?”
“夫人,她不是羅羅人嗎,你爲什麼一直問她是不是漢人?”
霍惜嘆了一口氣:“查訪的人回來說都不知她孃家何處,她是被賣到她夫家的。她能聽懂我說的話,而且長得也有別於夷人,我是猜的。”
“那她一定是有什麼苦衷的,不然二十年都不開口說話,連自個男人和兒女都瞞了。”
“算了,她不願說便不說吧。”
“是啊,再有苦衷也助紂爲虐,跟着那三個男人要賣了夫人。實在可惡。就讓世子派人送他們去縣衙吧。做了錯事就要受罰。”
“世子?”“見過世子。”
“怎麼來了?事情辦完了?”霍惜朝他微笑地走過去。穆儼牽住了她的手。
兩人回到屋裡。早早用過晚膳,梳洗一番便準備上牀歇息。
“咱們今晚在客棧休息一晚,明早就回昆明城。”
霍惜點頭,想起那個叫阿吳的婦人,問他:“那個婦人,能給她減減刑嗎?”
穆儼眉頭皺了皺,他恨不得他們死,還減刑?滿臉不贊成。
“你看我不也沒事嗎?”“不成。”
“要不是她暗示,我也不會選擇跳崖。不然我現在都被賣到鄰國去了!”見穆儼無動於衷,下手去推他,跟他說了一番方纔她見到那婦人的情形。
“我總覺得她定是有什麼苦衷的,瞧着挺可憐的。再有,你爲什麼給他們定掠賣人口的罪?不應該是‘掠賣人口,賣與他人當妾當奴婢’嗎?”
若只定掠賣人口的罪,會杖刑一百加流三千里。若定掠賣人口,賣於他人當妾當奴的罪,則罪加一等,杖一百加三年徒刑。
如果那個婦人能承受得住一百杖刑,關在牢裡三年,她還是能出來的。可若讓她流放三千里,只怕路上就活不成了。
穆儼挑眉,如果按這個更重的罪來定,那豈不是讓他們活了下來?
“因爲不合理。”穆儼眉目淡淡。
一百杖多數人都受不住。就算那三個男人最後都受得住,無醫無藥的,三千里流放的路上也扛不過。即便命硬扛到流放地,他也不會讓他們活。
動他的心肝必須死。
不欲多說,“明早會把他們送到隔壁縣,自有知縣操心。睡吧,明早還要早起趕路。”這地方他不會再讓她過來了。
霍惜嘟着嘴不依,“不能留她一條性命嗎?把他們分開定罪也成啊。”
“分開定罪?三個男人的罪還比她輕?”
“而且怎的不留她性命?只流放三千里,又不像前朝那樣要實行絞刑。是生是死就看她命硬不硬了。”穆儼並不想多說,攬着霍惜就睡下。
不料睡到半夜,竟被外頭的哭嚎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