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雖然慕強,霍唸對那個親爹也很有好感,但這種感情跟他在面對楊氏和霍二淮時,是不同的。
雖然霍二淮和楊氏不是親爹孃,但他從小到大,在他們的懷裡長大,被他們一直護着,疼着。
充當爹孃的角色一直是霍二淮和楊氏扮演的。
霍念從沒想過要離開他們。
他不捨得離開他們。
“捨不得爹孃?”霍惜問他。
霍念紅了眼眶,嗡聲點頭:“那個家裡,我們只認識他,旁的人都不認識。他可以像現在這樣,來看我們的。”
他不捨得爹孃,安安,舅舅一家,還有這瓊花巷的一切。
又不捨得,又害怕。
“姐姐,我們不能還住在家裡嗎?”抿着嘴看霍惜。
“哪個世子離開本家的?而且你還沒到開府的年紀。再說,就算開府,也不是你搬出府坻。”
“那,能讓爹孃和我們一起不?”
“你覺得呢?”
霍念眼眶泛了紅,揪起手指。
霍二淮和楊氏正來找姐弟倆,聽到這番話,難過得不行。
“我的兒!”楊氏進屋,抱住念兒就哭了起來。
那麼小的一個人,包在襁褓裡,軟軟的,他們都不敢抱緊。
生怕跟着他們在船上養不活,和霍二淮夜裡都不敢睡實,夫妻倆輪流盯着他照顧。好不容易纔養到這麼大……
“娘!”
“孃的兒!”
霍二淮也過來抱着娘倆掉眼淚。
騎在他肩頭的孩子長大了,跟着他在水裡撲騰,在船上打漁,說長大了要打漁賣錢給他養老的孩子,長大了,要飛走了。
心裡跟刀割一般。
霍惜也看得難受,不知道如何安慰。
霍二淮擦了眼淚,安慰娘倆:“好了不哭了,惜兒念兒只是換個地方住而已,還在京城。爹孃也能常常去看你們啊。”
在臉上抹了一把,看向霍惜:“我和你娘商量了,等你們住到張家去,我們一家就搬到內城的房子住去。離得不遠,想爹孃就來看我們,爹孃也會去看你們。”
霍惜點頭:“這般甚好。爹孃住得離我們近,也能互相照應。”
霍二淮應道:“正是正是。”看不到倆個孩子,他和孩他娘一顆心也放不下。
夫妻倆安慰了霍念半晌,這纔好了。
當天晚上,穆儼過來。
“你給我安排個院子,我晚上住在這。”
霍惜一驚:“爲何?”
“我怕吳氏狗急跳牆,把人都帶來了。直到你們回到英國公府,他們都會守在你們身邊。”
“我們現在人手也算足夠。”
“多備些也沒壞處。”
霍惜便讓香草夏茶去收拾院子,安排穆儼的人手。
穆儼等她吩咐完,見她眉頭不展,寬慰道:“莫怕,英國公府也不是龍潭虎穴。我會安排人跟你們進去,暗處也有。莫要擔心。”
霍惜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
穆儼偏了偏頭:“衣裳做好沒有?”
“沒有。”霍惜老實回答。
穆儼往她一雙手上看去,悠悠嘆了口氣:“看來我要等衣裳穿,還真指望不上你。”
“我說了我針線不好,你非指着我。”瞪他。
穆儼摸了摸鼻子,“那你動作可要快些了。進了英國公府,你可不能做這些了。”
霍惜一聽,甚是惆悵。
幾乎可以預見回了張府後,要守這個規矩那個規矩。就很是心煩。
穆儼看她,“等以後……就好了,我不會約束你,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霍惜哪不知他說的什麼。抄起桌上一個茶墊子就扔他。
穆儼眼疾手快接到手裡,心情甚好,把茶墊子拿在手裡把玩。
聽到霍念不捨得爹孃,下午哭了好長時間的鼻子,安慰道:“進了張府,就讓念兒和玠兒去國子監吧,他在外頭讀書,也自在些。也有時間去看看你爹孃,也便於他適應一段時間。”
“念兒怕是進不去國子監吧?不是一個府坻只有一個名額?”
“他一個國公府世子,進國子監還拿不到特例?再說不還有玠兒嗎?皇上看在玠兒的面上,也會讓他陪着玠兒進國子監的。”
若是能讓念兒進國子監就最好了。
除了名師雲集,主要還是讓他融入世家子的圈子,多交些朋友,對他來說也有很大幫助。
“英國公有說什麼時候來接你們回府嗎?”
“他派人送口信來問過我們了。我說等把事情安排妥了,再通知他。”
“那這兩天就把事情安排妥當吧。現在消息已傳開,你們還住在這裡不太合適,到時還會引起騷動,沒得再惹上一些麻煩。”
想了想,“最好讓你爹孃和你舅舅一家,再加上秦先生祖孫也住到內城去。”
“我舅舅和秦先生也住到內城去?”外城還有鋪子和作坊呢。
穆儼點頭:“之後你們的消息傳開,你舅舅那邊巴結的人怕是不少。還是低調不引人注意爲好。”
霍惜想了想,點頭應了。
以爲夜裡會掀起一場大風暴,府裡處處警戒,沒想到卻風平浪靜,外頭的野狗都不叫了。
讓一家人睡了個好覺。
霍惜想着吳氏怕不是想在英國公府對他們下手?
一覺醒來,霍惜開始佈置各項事情,各安排各處人手。
沈千重望着霍惜,久久沒回神。
數年前,他一身落魄,帶着兒子到京城討生活,生了病都沒錢醫治,還害得兒子要自賣自身差點被抓去當太監。
而眼前這個姑娘,當時不到七歲,就拿出全部身家,託付給他,不帶半分掩飾地說着自己的野心。
還說要把鋪子在運河沿線城池開遍。
當時他一是走投無路,二是也想賭賭看。想看這個小姑娘能走多遠。
沒想到這些年他從每月五兩的月銀,到年底幾十兩數百兩,到數千兩數萬兩銀子的分紅……
他跟着她賭對了。
他一直覺得這小姑娘不容小覷,沒想到,她竟隱藏着這樣的身份!
國公府嫡長女!
老天爺這也太眷顧他了,他父子二人竟攀上了國公府!
“東家儘管放心,有我在,必會把廣豐水看好,讓它越做越大!”東家身份越高,他們的商號越發穩當。
霍惜笑笑,“咱們還是稟持一慣的風格,低調行事就好。京都世家勳貴林立,不出頭不冒尖,悄咪咪賺咱們的錢就好。”
沈千重很是佩服。
點頭:“明白。就像東家說的,門臉小,肚子大。我也會跟下面的掌櫃管事們交待的,咱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就好。也告誡知情的,守住自己的嘴,別仗着姑娘的身份橫行霸道。”
霍惜點頭:“正是,咱們還是本份做生意就好。不求多拔尖,只求安穩。如今咱們鋪子開得多,人手也越來越多,很多人靠着咱們廣豐水生活,莫害得大家都沒了生計。”
“是。東家放心。我必會告誡他們小心行事。”
楊福跟着點頭:“惜兒放心,我聽你的,跟你們搬到內城住去,鋪子有我和沈掌櫃盯着,你只照顧好自己和念兒就行,鋪子的事別操心。”
“好。有你們我放心。”
沈千重想了想:“那我家也搬到內城吧。跟你們住得近,有事也好商量。萬一宵禁,內城外城來回跑也不方便。再說沈絡也要繼續進學,在內城多認識些人,也有好處。”
霍惜點頭,“甚好。這樣大家住得近,商量事情方便,也能互相照應。”
她要找個人手,也能隨叫隨到。
沈千重這些年也攢了好些銀子,內城的房子也買得起。再說沈洛已經是秀才了,他要繼續往上考,在內城認識些人,也有好處。
說完生意上的事,就是各處人手的安排。
瓊花巷兩個作坊有沈千重的岳母,凝秀,鄒勝管理,莊子上的作坊有鮑夏夫婦,船隊那邊有她爹和鬱江。
鋪子也有掌櫃管事。生意上的人手,有楊福和沈千重統管,即便她沒法出府,各處也會照常運作。
再來就是她和念兒要帶入府中的人手。
“姑娘,香草夏荷,還有侍畫,四月就要發嫁了,再讓她們貼身侍候你,就有些不合適了。還是要另找人。”馬嬤嬤說道。
“我們不能跟着姑娘了嗎?那我們不嫁了。”兩個丫頭立刻表態。
“不是說不能跟着姑娘,是你們有了家室,就只能給姑娘當嬤嬤了,當不得貼身丫環了。”
“能跟着姑娘就行。”鬆了口氣。
“姑娘,明天讓人從莊子上接幾個年紀小的丫頭過來吧。”
用自己的人,總比用國公府的人順手。
霍惜點頭:“好,嬤嬤看着安排。我這邊還好說,念兒那邊好像還缺個教養嬤嬤啊。”
“姑娘,我跟着少爺吧。”凝秀忽然開口。
霍惜看了她一眼,權衡了一番,搖頭:“秀姨你還是在外頭幫我管作坊吧,那府裡怕是有些人還記得你,我怕她們給你找麻煩。”
凝秀只好點頭:“那就讓秋霜跟着姑娘吧。”
“也好,等夏荷再跟我段日子,到時我把她放出來換秋霜。”
“姑娘,你不要我了?”才鬆了口氣,能跟着姑娘,怎麼轉眼姑娘就不要她了?
“你都要跟奶兄成親了,我哪能讓你們一個在府裡,一個在外頭。”
奶孃忽然哦哦出聲,霍惜安撫她:“就讓奶兄在外頭幫我照顧你吧。外頭的鋪子還要他幫着管。”
奶孃見霍惜不同意,也只好做罷。
很快便商議妥當。
霍惜這邊,馬嬤嬤當她的教養嬤嬤,再帶上香草夏荷,再從莊子上補幾個。
念兒這邊,教養嬤嬤還要再找人,再讓侍畫給他管理內務。
侍畫一直在大戶人家當差,規矩什麼的都不用教,她爲人又潑辣,應該能管好念兒的院子。
讓有慶,初一,給念兒當隨侍,竇懷恩當他的外院管事。逐風,聽雷,沐雨,鮑康當他的隨護。這般也勉強夠用。
安排妥當,馬嬤嬤便說念兒的教養嬤嬤,要不要她去聯繫幾個她過去的舊友看看。
只還沒等她動作,離一和坎二就帶了好幾個人過來。
“霍姑娘,少爺讓我們給你送幾個人過來。”
穆儼回府後,琢磨着霍惜身邊那些人,除了一個馬嬤嬤,其餘人皆是沒進過大宅當過差的,只怕不知道規矩,出了錯,怕會給霍惜姐弟帶來麻煩。
便回府跟生母程氏和顏太夫人說了這事。
二人一聽,很是掬了一把淚。
就說玠兒寄養的這戶人家是戶好人,若沒有他們,兩個可憐的孩子,只怕早早就沒了。
聽穆儼說要人,立刻拔拉了一通,把人給送了過來。
“這位安嬤嬤,原是侍候在玠少爺親祖母顏太夫人身邊的,太夫人院裡和四老爺院裡的下人都是她幫着調交的。”
霍惜便看向那個安嬤嬤。
瞧着年紀也不大,三十大幾這樣。面容嚴肅,這樣的人,又是這樣的身份,放在念兒身邊當個教養嬤嬤,應該能鎮住人。
給她行了個福禮。
安嬤嬤忙避了避,“霍姑娘客氣了。若是看得上小的,小的就爲姑娘和少爺出份力。”
“那就倚仗安嬤嬤了。我弟弟還小,還要安嬤嬤多費些心,不容有失。”
“姑娘放心,有奴婢在,定給少爺看好院子。”
然後安嬤嬤又爲她介紹跟着來的兩個丫頭和一個小子。
“這小子叫吉祥,十一歲,爲人機靈,是幾年前大少爺從外頭救回來的,家中人都沒了,無牽無掛,放在少爺身邊,給少爺跑跑腿。”
“見過姑娘。給姑娘和老爺夫人行禮了。”砰砰砰給霍惜等人行禮。
霍惜看了吉祥一眼,見他給自己行禮,連楊氏和霍二淮都不落,規矩禮儀讓人挑不出錯,很是滿意。
另兩個丫頭一個叫琥珀,一個叫琉璃,原是國公夫人程氏身邊伺候的。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看着很是機靈。也都是無牽無掛的。
霍惜直呼妙。
黔國公府,顏太夫人、國公夫人、穆儼身邊的人,英國公府想挑他們姐弟身邊丫環小子的錯,只怕也得惦量一下。
甚好。很是滿意。
接過他們的身契,也沒改他們的名字,四個人都留下了。
“多謝姑娘信重,那奴婢先帶他們回府稟告太夫人和夫人一聲,再收拾一番,就過來侍候。”
“好。”霍惜朝離一坎二道了謝,仍讓他們把人送了回去。
安排好人手的事,霍惜便在家裡設了宴,請了幾家交好的人家,來家吃飯,感謝他們過去的照顧。
鬱江一家驚得沒回神。
就說這個姑娘與衆不同,可能有來歷。沒想到竟是這麼大的來歷。
天爺,他們竟然跟國公府的姑娘世子攀上關係了?
莫不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