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寒涼,甘媛被人從溫暖的屋裡捉了出來,連件外衣都沒披,凍得她直打哆嗦。
抱臂衝着張輔等人叫囂着,要讓吳有才治他們的罪。
張輔眉頭皺了皺,吳有才算什麼大官,四書五經看完了沒,就大官?
這些年,仗着他的勢在外頭橫行,他也不是不知道。但想着無傷大雅,而且勳臣有點瑕疵,對皇上來說,用着更放心,也就沒多管。
但若吳有才動到了他的人,他的孩子……
他絕不輕饒。
朝張謹使了個眼色。
張謹便朝甘媛膝蓋窩處踹了踹,令她跪到張輔面前,“我家老爺問話,需如實回答。”
甘媛左右望了望,她不認識英國公,但對方聽她報吳有才的名字,半點反應也沒有,形勢比人強,甘媛立刻屈服了。
等她交待完,張謹往她嘴裡彈了一粒丸藥,“半月後,解藥我會給你送來。若你把今日之日透露出去,就等着腸穿肚爛而亡吧。”
甘媛本來還想等見到吳有才,跟他好好說道說道的。聽對方這麼一說,腿立刻軟了,點頭如搗蒜。
如今的富貴日子,使奴喚婢,高牀軟枕,她這輩子都沒享受過,還沒享受夠,如何能忍受腸穿肚爛而死。
連連保證。張謹便讓兩個兒子把她送了進去。
轉身看見張輔貼着牆直往下滑,大驚失色:“老爺!”急忙衝過去攙住。
“老爺?”
張輔腿軟地站不住,半個身子靠在張謹身上。
虎目含淚:“這麼多年,柔兒從不往我夢中來,我年年給她燒紙,跟她絮絮叨叨,她就是不來看我……卻原來,是惱了我……”
“老爺……”
“她定是惱了我,我連她的兩個孩子都護不住……我的囡囡,我的兒,我甚至都不知道世上還有他的存在,我這是什麼父親……”
張輔滑坐到地上。
全身的力氣像被人卸了個乾淨。
張謹一時拉他不住,只能陪着他蹲坐着。
張輔埋頭嗚咽幾聲,惹得張謹都跟着落了淚。
“張謹,你是不是騙我的,是騙我的吧?”
張輔虎目含淚,望着張謹,他沒法接受這樣的事。他堂堂一個國公爺,竟連兩個孩子都護不住,讓他們流落市井。
張謹也希望這一切是假的。
“老爺,你還記得少爺寫的那本遊記嗎?他們姐弟爲何要萬里迢迢跑川蜀那地方去?到現在,小的才明白,兩個孩子是跑去看李大人的啊,跑去看他們外祖父母的啊。”
張輔愣了愣,埋頭,又落了淚。
“這些年,老爺你給上庸那邊寫的書信,寄的東西,李大人從來沒給老爺回過信,現在想來,要麼是家裡瞞了,要麼就是李大人對老爺有怨,根本不想回信。”
“岳父是知情的嗎?爲何不告訴我?爲何要瞞了我?”
張謹心裡也不是滋味。
“若大小姐和少爺跟那邊有聯繫,李大人定是知情的。”
李大人爲何要瞞着老爺,這麼信不過老爺嗎?還是擔心小姐和少爺?張謹心裡有些難受,不知是爲大小姐和少爺,還是心疼老爺。
等張樑張棟回來,父子三人把張輔攙起。
“莊子的莊頭和遣散的下人,繼續找。”張輔吩咐。
“是。”
“再派人去上庸……”
“老爺,我親自去。”張樑請纓。
張輔點頭:“多帶些人去。”
“是。”
幾人往巷子外走着,被冷風一吹,張輔又打了個寒顫,但腦袋越發清醒了。
吩咐駕車的張樑張棟:“去瓊花巷。”“是。”
瓊花巷霍宅,霍惜與一家人也在守歲。
楊福一家,連同秦家祖孫都在霍家裡一起過年。楊福的女兒囡囡,如今已半歲,正是好玩的時候,被衆人輪着抱,也不哭,拿大眼睛一個一個地瞅,像在認人。
霍念和安安,帶着冬生,初一,有慶,虎子和婁青瑤女兒婁瑞珠,幾人在院裡玩炮仗。
婁青瑤女兒原來只囡囡囡囡的叫,後楊福的女兒出生,有了更小的囡囡,霍惜就幫着改名叫瑞珠。
今年沒有回莊子過年,但好在霍家院子也不小,足夠幾個孩子玩得開了。
原本怕囡囡害怕,幾個孩子都不敢放炮仗。
哪想到,小丫頭膽子大的很,一聽外頭炮仗響,還歪着頭去聽,幾個孩子見狀,便在院裡放炮仗試探她的反應,沒想到這丫頭竟高興地手舞足蹈。
於是院裡此起彼伏,不斷響起炮仗聲。
“這孩子莫不是生錯了性別,瞧這膽子大的很。這小身子還往外歪,莫不是還想和幾個哥哥去放炮仗?”
楊福顛着手裡的小丫頭,在門檻邊來回試探。
見爹真的往廳裡走,小丫頭嘴巴一癟,哇地哭出聲來。
廳堂裡的大夥頓時哈哈大笑。
秦懷妤嗔怪地瞪了楊福一眼,想上前抱女兒,哪想到楊氏手更快:“來姑姑抱,咱不跟你爹玩了,你爹壞。咱們可是漂漂亮亮的小丫頭呢,是不是啊。”
】
抱着她坐回炕上,暖暖和和的,拿着一堆玩具哄她,小丫頭立刻忘了要往外跑了,坐在楊氏身前,拔拉着身前的玩偶。
見鄒阿爺阿奶眼熱地盯着小囡囡看,凝秀就笑着說道:“您老也別眼饞着,明年你們就娶孫媳了,快的話,年底也能抱上小曾孫了。”
“那可好,我可盼着呢。”鄒阿奶樂呵呵地看了孫子一眼,把鄒勝看得面紅耳熱。
大家見此又哈哈大笑。
鄒勝定了明年四月娶鬱芽,兩家知根知底,鄒阿爺阿奶都很滿意。
孫子如今靠着霍家也掙了不少,也在瓊花巷附近買了宅子,但他們老兩口還是喜歡來霍家,跟大夥一起熱熱鬧鬧的。
霍惜看着一屋子熱熱鬧鬧的,只覺心中歡喜。往凝秀那邊看了一眼,見她面上帶笑,悄悄鬆了口氣。
今年去南洋的船沒有回來,祝忠全路上是否順利,霍惜也不知道。
她母親身邊的人如今只剩奶孃和凝秀了,要是祝忠全有了什麼事,霍惜心裡也不好受。
霍家炮仗聲此起彼伏,張輔下了馬車,站在門口,側耳聽着,心中複雜難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