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煦握着手機，看着眼前亮着昏黃燈光的房子，頭皮一陣發麻。
他挺久沒回父親送他的房子了，這棟小別墅位置特殊，離學校挺近，交通也便利，只是離晏凌和岑月家很遠。
林煦不常坐公交，晏凌家和他家又剛好方向相反同一條線路，等他發現坐反車時已經來不及回去了，就乾脆將錯就錯打算在自己家將就一晚。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過，也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如何，本來已經打算好迎接一室冷清，卻在看到窗戶裡透出的光時懵了半天。
所以……家裡爲什麼會亮着燈？
林煦第一反應就是進了賊，下意識後退幾步掏出手機，按了半天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關了機。
他低頭緊緊捏着開機鍵，手機震動了一下，猛地亮起屏幕，僅剩的百分之幾的電量在開機片刻後嚥下最後一口氣，再次黑了屏。
只是這片刻，就足夠讓他看清屏幕上面顯示的日期和數字驚人的未接來電及短信。
林煦小小的心虛了一下，突然想起今天兩個父親旅遊休假會路過這裡，不久前和岑月表白那天，晏凌有託白瀟提醒他兩個父親的行程來着……但是他那時和岑月聊的不是很愉快，哪裡顧得上這些。
想到這裡，他又理直氣壯起來。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
正在林煦胡思亂想的時候，正門突然嘎吱一聲，緩緩從裡面推開。
他下意識擡頭，看到大門已經推開一半，他的Alpha父親林衍身着家居服，目光溫和，緩聲道：“怎麼不進來。”
“啊，”林煦有些尷尬地收起手機，走上臺階，問：“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我小爸呢？”
“你的消息提示音有點大。”林衍指了指他裝在兜裡的手機，說：“阿清去凌凌家了，我們來的時候沒帶鑰匙，只能被關在門外等凌凌送鑰匙。”
他的語氣很平靜，沒有絲毫指責的意思，但林煦還是慫了一下——晏清向來脾氣不好，估計這回氣的夠嗆。
“阿清心情還好，不用擔心。他走前還找人給你把房間清理了一下，也沒離開多久。本來我也想跟他一起走的，”林衍並沒有向以往一樣貼心的轉移話題，看着他時眼裡含了些說不清的笑意，輕聲道：“只是有些事想和你聊聊。進展如何了？”
林煦腳下一頓，明顯猜到了他想說什麼，當即就有轉身逃離的衝動——只是他剛進來的時候，門就已經被林衍關了，來不及了。
他回過頭看看父親，硬着頭皮心虛道：“我成年了，不算早戀。”
林衍失笑：“我有告訴你是抓早戀嗎？”
林煦懷着壯烈赴死的心情編了無數理由，卻沒想到只是他自作多情，尷尬的咳了一聲，訕訕道：“那你問這個幹嘛……”
林衍搖了搖頭，迎着昏黃的燈光，他端坐在沙發上，神色複雜難辨：“你那次讓我借你筆記，我就感覺到了，你對她很用心。你長大了，喜歡誰我都不會去管，可要是如晏凌所說，對方是個已經工作的成年人，那我就想問問你，阿煦，你喜歡她嗎？”
林煦怔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這兩者的因果關係：“當然喜歡……這和她比我大有關係嗎？”
林衍卻不答，反問道：“有多喜歡？”接着，他不等林煦回答，又輕聲說：“我不是質疑你的感情……可是阿煦，你要知道，社會和相對單純的校園是不同的。如果對方是你的同齡人，那麼我甚至不會過問，未來如何都要看你們自己，只要你不去刻意傷害別人，就都不是問題，緣分強求不得。可你說的那個Omega……她需要看顧孩子，需要擔起一個家庭，她生活的重心，平日裡所思所想，與你很難重合在一起——阿煦，你現在並沒有能力與資格去做某個人的丈夫和長輩。”
林煦啞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只能語氣艱澀地說：“她是個Alpha……與Omega也許不同。”
“……”林衍愣了一下，接着又無奈道：“你看，又多了一層。你還年輕，年輕人精力旺盛又不喜壓抑，你能抵得過信息素和欲/望的雙重控制嗎？”
林煦沒有回答。
他從沒遇到過發情期的Omega，也從沒有和一個Alpha長期親密接觸，現在下定論都還太早。
林衍見他不答，接着說：“我記得在你六七歲的時候，有次去同學家玩了一天，下午我和阿清接你回家時，你看上了路邊小攤上的一個遙控小汽車。其實那東西很普通，還不如你平時用的水杯精緻，可不知爲何你就是死活要買。阿清嫌劣質玩具不健康，但他又實在和你說不清，見你蹲在地上不肯走，脾氣上來轉頭就離開了。回家的路上，你哭了一路。”
他想到那時小孩子臉上掛着委屈的淚水，縮在一邊抽抽搭搭的哭，而晏清在一旁想關心又拉不下臉的樣子，微微笑了笑，說：“後來我找人給你定做了更精緻的小汽車，價格質量不知比路邊攤上的貴重多少，可你就是不要。前前後後鬧了一週多，我實在不忍心，就託人輾轉又找到那裡，買了輛同款的。你倒是開心了，可也沒新鮮多久，很快就開始嫌棄它聲音太大，馬力不足，遙控器不靈活，總之哪哪都不好。它還是半成新，就被你扔了——阿清說我太過縱容你，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很後悔。”
林煦腦海中混沌一片，聞言恍恍惚惚道：“我那時以爲……你心情不好是因爲你被小爸趕去書房睡了……”
林衍一頓，面不改色道：“怎麼會，胡說八道，我什麼時候被阿清趕去書房過。我們結婚以來一直沒有分開過，你那時太小，應該是記錯了。”
林煦沒有聽出他語氣裡的惱羞成怒，心情沉悶，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當然明白父親的意思——待褪下心情的不甘，少年情竇初開自以爲是的嚮往，最後那些感情能剩幾分？
林煦只在意這場感情能否有一個結果，而林衍站在成年人角度上更看重現實。
林衍看着他，微嘆道：“我和阿清從不逼你成才，就是因爲有我們做後盾，你的感情絕不會屈服於物質，能安安心心享受屬於你的生活，而不是整日爲柴米油鹽發愁。可我也更希望你能做一個好丈夫——雖然一切說起來都還早，但這次我並不支持你。愛是尊重理解，也需要剋制，你有爲她想過嗎？你的貓暫時留給凌凌，它不需要一個將它作爲戀愛工具的主人。”
林煦噎了一下，也沒想到有一天對他一向溫和寵溺的Alpha父親會這樣將他的想法全部否認，一時又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林衍說的都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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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已經叫了人來，就先回去了。”
林煦聞言怔了一下，拋開紛亂的思緒，疑惑反問：“這麼晚了你去哪？家裡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
林衍對着他露出一個絕對稱不上善意的微笑：“當然是去找阿清。結了婚的Alpha要少在外留宿。”
莫名被秀了一臉的林煦又懵又委屈，眼睜睜看着林衍瀟灑的背影在門口消失，大門啪的一聲關上，像是什麼在他心裡抽了一下。
林煦心情複雜難言，看了看冷清的四周，忍不住拿出手機，慢吞吞找到充電線插上。
他本意是想找個遊戲放鬆一下，可他累了一天，心裡又亂糟糟的，本就不高的水平更是慘不忍睹。
結束了一局毫無懸念滿屏芬芳的遊戲，正在充電的手機開始抗議，燙的林煦手都有些疼。他默默盯着屏幕，打開聊天軟件找到岑月。
想說什麼呢？
——他是真的喜歡岑月，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說不清原因，也不知如何證明。
他想和岑月聊聊天，像往常一樣抱怨遇到的不愉快，可一段話刪刪減減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糾糾纏纏連林煦自己也覺得頗爲可笑，又忍不住委屈失落。
少年人的心事敏感又直白，旁敲側擊明示暗示，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他心裡又懼怕對方知道，彷彿自己心裡也明白，開始即結束。
他只想要個結果，想要結束這條看似沒有盡頭的路，又忍不住奢望，去細想對方的一舉一動，彷彿這樣就能證明，她也是有同樣的心思的。
林煦最終還是將整段話全部刪除。
手機的電量已經足夠，自動關閉了省電模式。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林煦被刺得眼睛發疼，忍不住抹了一把眼角因爲刺激擠出來的淚。他也沒有關了屏幕，直接起身離開房間，轉去了隔壁打開電腦。
兩邊人的手機屏幕漸漸暗下去，同時逐漸熄滅化爲冰冷的深黑。
岑月默默看着，沒有再去將屏幕按亮。
她想起剛剛看到的，屏幕上方停留了許久的【對方正在輸入】，心情複雜難言。
……這又是何苦。
夜色漸深，初冬的夜晚明明已經不再縈繞着擋不住的鳥叫蟬鳴，卻彷彿比夏季任何一個夜晚都要喧囂難熬。
今晚註定是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