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月回醫院交接任務那天，天氣不算晴朗，冷風粘膩陰寒，死命扒着人衣領往裡鑽，冷的滲人。
雖說葉瑾爲岑月請了假，但Omega科醫生本就不多，每人都有各自的工作，她一走就勢必要有同事分擔，因此交接工作的時候也需要耗費不少時間。
岑月去的早，本想早去早回，卻被晾在休息室等了一早上。
她以爲是葉瑾見她不遵醫囑生氣了，剛下定決心想出門哄幾句，門就被人推開了。岑月下意識後退幾步躲開撞過來的門，緩了緩神看清了一臉疲憊的葉瑾。
岑月愣了一下，問：“今早不是沒安排嗎？怎麼？”
葉瑾在她旁邊坐下，聞言嘆了口氣，表情像是厭惡又像是憐憫：“有個Omega長期被家暴，虐待，流產後總算下定決心離婚，但她的前夫不同意摘除標記，根本就不講理，報警也沒什麼用，只能在今天瞞着他提前摘除了。”
Alpha對Omega的佔有慾是天生的，雖然不是沒有和平離婚的AO夫妻，但大多數人還是會鬧的雙方都身心疲憊。
Alpha就彷彿瞄準獵物的野獸，獵物已到嘴邊，怎麼可能放開，最輕也要撕下他一塊肉。
岑月聽的噁心，厭惡道：“他倒是敢來鬧。”
葉瑾笑了：“別人都說你性格好，怎麼在我面前就這麼暴躁？收收你那脾氣，我們盡到職責就行了。能讓一個Omega冒着下半生體弱的風險摘除標記，還有臉來醫院鬧的人，不會有多大本事，我們也不怕。”
她輕敲了敲桌子，溫聲道：“我知道你還是放不下，但徐承一個人並不能代表所有Alpha，有像他這樣卑劣的，但更多的還是善良優秀的Alpha。”
岑月茫然的看了她一眼，勾起一個幾乎是有些虛假的笑：“怎麼會，我……我的父親也是Alpha。”
葉瑾聽出她的敷衍，還想再說幾句，就聽岑月笑吟吟道：“行了，你別這麼掃興，快到午飯時間了，你在這歇會，想吃什麼我出去給你帶。”
葉瑾啞然，半響才無奈道：“我不挑的，你吃什麼就給我帶什麼吧。”
岑月含糊應了一聲，道：“那你好好休息，拜。”
從暖融融的空調房裡走出去無疑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岑月還沒有幾步就覺得渾身已經涼透了，捂了一早上的手腳迅速降溫。
她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冰涼的手指，觀望着四周有沒有足夠溫暖的店面，一擡眼就看到對面林煦衝着她揮手。
岑月年少時輕狂不知事，整天全靠手機電腦續命，十幾年折騰下來視力並不是很好，但此時竟然能從林煦略顯模糊的五官上看出幾分興奮來。
她幾乎是有些詫異的。
岑月一直以爲像這樣年輕氣盛又有些高傲的孩子，第一次表白被拒絕後就不會再試圖撞南牆，太久不見後，慢慢的就淡忘了。
但不曾想眼前這個少年依舊如以往一般熱情陽光，看着她時眼裡彷彿點綴着細碎明亮的星子，從前還小心掩飾的欣喜幾乎在瞬間溢了出來。
岑月面無表情，下意識後退一步，心裡盤算着如果現在掉頭就跑，事後可以用的理由有幾個。
林煦沒有看出她的猶豫，小心翼翼湊近她，問：“喝咖啡？今天天氣超級適合喝點咖啡。”
岑月一眼就能看出他的想法，平時這個天氣他會連哄帶騙各種撒嬌將朋友都拉出去吃火鍋，他根本就不喜歡苦。
她有些無奈道：“我現在就能去隔壁奶茶店給你提回來一杯咖啡，不加糖不加奶，你確定要喝？”
林煦瞬間就蔫了，小聲反駁道：“奶茶店哪有咖啡廳正式……”
岑月嘆了口氣，道：“就火鍋吧，暖身。”
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也總得給人家說清楚的機會。
這個時候火鍋店裡人並不多，但空調加辣椒也足夠讓人暖和起來，剛點了單，林煦就認認真真看着她問：“你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岑月也年少過，哪能看不出來，說真的林煦的手段還不如她，但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麼？只能嘆一口氣笑道：“那可多了。”
林煦：“你慢慢說。”
岑月：“……”
槽多無口。
這孩子一看就沒什麼經驗，也過於刻板，估計就是走網絡上的教程形式，下一步可能就是送禮物了。
果然，還不等她在心裡吐槽完，林煦就掏出手機，默默折騰了一會，遞到她眼前小聲道：“這是我撿的貓，我記得你喜歡貓，你要嗎？”
林煦一直略帶緊張的看着她，清晰的看到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陰沉。
岑月頓了頓，隨即笑了起來，彷彿他剛纔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她道：“阿煦，我是成年人了，平時工作也不算忙，也沒有家徒四壁到養不起一隻貓的地步，我姐姐和岑陽也沒有討厭貓或者對貓毛過敏，你覺得我爲什麼自己不養一隻呢？”
林煦僵了一下，一時有些手足無措。
岑月將手機關了，放到一邊，笑道：“好了，別糾結了，就這麼過去吧，等你以後見的人多了，就慢慢忘了。”
“對不起。”他悶聲道：“可我是真的喜歡你。”
見岑月笑了起來，林煦氣急敗壞道：“你別不信！”
“我信，”她道：“但我也有拒絕的權利。”
正說着，點的東西都一一上來了，林煦也不知道說什麼，悶悶的戳着碗。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林煦都有些後悔了，生怕自己吃出心理陰影。
兩人都沒什麼興致，很快應付了一下就去結了賬。岑月覺得自己總不能給葉瑾打包火鍋回去，就乾脆找了家早餐店買了點粥和包子。
兩人在店門口分開，岑月還沒走幾步，她就聽見林煦突然道：“誒岑月你等下。”
岑月茫然回頭看他。
林煦深吸一口氣，提高音調道：“我就是喜歡你，你有本事打……”他突然想到岑月是真的能將他打趴下，及時剎了車：“你咬我啊！略略略——”
語畢不等岑月有什麼反應，轉身就溜。他身高腿長，又走得快，很快就消失在了岑月視野內。
岑月半響纔回過神，一時又氣又好笑，恨不得真的如他所說一口咬死他得了。
但不知爲何，因各種陳年舊事積壓心裡的鬱氣，在此刻竟消散了些。
店鋪離醫院不遠，過了馬路就能到，岑月一邊小心翼翼將手縮回袖子裡，一邊躲開過往的行人。
袖子護住一部分皮膚後，手心漸漸熱了起來，手指卻依舊冰涼到發疼，岑月實在有些忍不住，便低下頭換了個手。
只停頓了片刻，就有路人風風火火從她身後走來，也不知有沒有看路，正好撞到岑月提着袋子的手。
岑月眉頭緊蹙，雖然有些不適，但也知道是因爲自己先毫無預兆的停下腳步，便側了側身子讓出一個位置。
那人卻不走，若有所思的打量她片刻，突然開口道：“你是Omega科的醫生？”
岑月愣了一下，茫然地應了一聲：“啊，是的。”
他便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挺好的，年輕有爲。我姓鞏，我夫人今天剛做完手術。”
這話本是一句很正常的寒暄，語調卻陰陽怪氣似乎夾雜着惡意，莫名讓人極不舒服。岑月不想多談，只笑道：“祝您夫人早日康復。”
此時正是人多的時候，也實在不方便說什麼，那人收回視線，只道：“會再見的。”便慢悠悠踏上旁邊的電梯，此時電梯已經圍了不少人，岑月不喜歡擁擠，乾脆放棄電梯選擇了邊上的樓梯。
再次擦肩而過，岑月終於反應過來方纔的不適感源於哪裡：那人身上的味道與葉瑾今早夾雜的Omega的信息素味道極爲相似！
AO信息素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另一種指紋，每個人的信息素都是獨一無二的，哪怕是大蒜味的信息素，也到底不是真的大蒜，頂多只是一種類似，只要有心依舊是能分辨出來的。
葉瑾是Beta，身上沾染的信息素只可能是早上做的手術，那位患者的丈夫並不願意她摘除標記，如果真的剛纔那人是他，他是什麼意思？
他在說着“再見”時，又是怎麼想的呢？
岑月不由自主加快腳步，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她自己過去被當做Alpha養了十幾年，並不會因爲一個人渣就否認掉整體，但她太清楚Alpha對Omega的佔有慾了。
在他還沒有同意的時候，Omega就已經擅作主張摘除了標記，脫離了他的掌控，一般人能平靜接受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何況聽他剛纔的語氣，怎麼說也不像是接受了事實。
她越想越不安，手心裡滿是冰涼的汗，正要順手在衣服上擦一下的時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岑月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抓住對方的手，大腦卻很快反應過來，緩緩將手放下，嘆了口氣道：“你想幹什麼？”
林煦被她突如其來的殺氣嚇得一個戰術後仰，飛快扶住扶梯纔沒有就這樣摔下去，茫然道：“沒怎麼啊……我想等你送完飯一起回去。”
他頓了頓，忍不住道：“我追了你半天了你都沒發現我……話說你手怎麼這麼涼，穿的衣服少了嗎？”
岑月飛快掃他一眼，回過頭加快腳步繼續上樓梯，隨口道：“我現在有事，先不說了。”
林煦聽出她是真的急，也沒有再皮，乖乖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