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三娘，年二十，唔，進。”
嬴抱月挎着籃子，拿着腰牌排在進宮的宮女隊伍裡。將自己的腰牌送上後，守門的衛兵按照腰牌上打量了一下她的身體特徵，點了點頭。
每個人的腰牌上都寫着各自明顯的身體特徵，比如身高多少，膚色如何，有沒有胎記和痣什麼的。
區區身體特徵以她的易容術進行僞裝並不困難，所以嬴抱月事先就爲她和李稷做好了準備。
“唔，陳及，年二十五，進。”
遠處傳來太監隊伍的聲響，嬴抱月低着頭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僞裝成太監的李稷跟在太監隊伍裡，恭順着低着頭排隊走入了黑洞洞的宮門之中。
嬴抱月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負責檢查的衛兵的脖子，目光深了深。
嬴珣等人奪位的時候宮人之所以還沒有被種蠱，恐怕是因爲培育蠱王需要時間，那時候還沒養成。
蠱毒自古以來，就有兩個重要的發源地，一是苗疆，二就是西域。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縮，“是禪院弟子。”
嬴抱月擡頭看向李稷，“蠱王就被種在嬴晗日身上。”
“也有人身上沒有的，”李稷深吸一口氣，“大都氣息內斂腳步深沉，恐怕……”
嬴抱月點點頭，她看了李稷一眼，欲言又止。
“果然，”嬴抱月目光垂下來，“門口那些衛兵的脖子上也有。”
嬴抱月以前就聽師父說過，蠱王的實力可以媲美高階的神獸，更強大者甚至可以比肩神靈。
但這樣還存在一個問題。
“總之，他對於禪院而言恐怕相當重要。”
李稷聽得心臟狂跳，“所以禪院纔會擄走嬴晗日？”
“你發現了嗎？那些人的脖子……”
李稷心中咯噔一聲，“怎麼了？”
嬴抱月咬了咬脣，“必須得見到他才行。”
一路上有其他宮女離開隊伍，前往各自當值的殿閣。
這麼大規模的種蠱，嬴抱月不管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都聞所未聞。
“大概是通過水源，”李稷沉下目光。他曾經在阿房宮中住過不短的時間，調查過這座宮殿的構成。這座宮殿裡雖然每人各司其職，地位尊卑貴賤，但唯有一樣東西用起來衆生平等。
嬴抱月一直往前走，不斷繞入更加偏僻的小道，彷彿她侍奉的主人是一位被遺忘在宮殿角落深處多年的不受寵的美人。
李稷已經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如果是這樣，只能通過蟲卵下蠱，”嬴抱月輕聲道。
蟲卵的存活時間遠遠短於幼蟲，幾乎脫離母體幾個時辰後不孵化就會死亡，同時想要順利孵化，蟲卵也不能離開母體太遠。
其實她之前一直沒明白，禪院想要弄廢嬴晗日，想要把他變成活人傀儡，有更加簡便的手段，光《毒典》上就有更加物美價廉的藥方記載，爲什麼要用那麼多名貴難得的香料？
可現在想來，那些香料大多來自西域。
那就是水源。除了秦王和王后用的水是從郊外玉泉山上運來的，其他人哪怕是侍衛統領，都是飲用從宮外引來的一條地下暗河的水。
這麼大範圍的種蠱，必然不可能是下蠱者一個個去下，哪怕禪院弟子每個人三頭六臂都完成不了。
嬴抱月按耐住擡頭打量四周的衝動，將腦袋埋得低低的，跟在宮女隊伍中小心謹慎地行走。
蠱毒下蠱是通過蟲子，分爲幼蟲和蟲卵兩種，幼蟲如果混在水源中很容易被發現，蟲卵卻能無聲無息地進入人體內。
一刻鐘後，她身後傳來腳步聲，
“可怎麼樣才能見到他？”
嬴抱月轉過身，看向身後掩映在樹叢中的皮膚黝黑的太監。
李稷輕聲道，“是蠱？”
禪院，雲中君，鬼胎，蠱王……
作爲一個下人，如果舉止不夠恭順膽怯，有任何異常的舉動都會被發現。
可是那麼多人身上在相近的位置上都有這樣的痕跡，就相當恐怖了。
嬴抱月原本還以爲他們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調查出其中蹊蹺，不曾想剛進宮，就發現了禪院控制整座阿房宮的方法。
“抱月，你的意思是說……”
就在嬴抱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牆角後，無人注意到那名太監也轉身離開了。
李稷並沒有那麼深入地瞭解過蠱毒的下蠱過程，此時聽完嬴抱月的敘述，後背竄上來一股寒意。
不再是修行者輕不可聞的腳步聲，而是尋常人的腳步聲。
她屏聲斂氣，跟在宮女隊伍裡，一步步踏入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宮殿。
“想要這麼大範圍的用蟲卵下蠱，必然需要蠱母就在附近，”嬴抱月閉了閉眼睛，“不，說蠱母並不準確，這位恐怕應該能稱之爲蠱王了。”
嬴抱月等隊伍中的人約莫走了一半後，不慌不忙地轉身，走向通過側面宮殿的小路。
李稷點點頭，走出樹叢，“太監那邊也是，大部分是在耳後三寸，也有在風池穴上的，都有個紅點，有的人是黑點。”
嬴抱月點點頭，“是大範圍的噬心蠱，能夠控制人的心神的同時還能保持其原本生活習慣，按理說很難一次性種到這麼多人身上。”
兩人在樹叢下默默對視，相對無言。
嬴抱月心臟因爲自己那個詭異的猜測而劇烈跳動。
只要將蠱毒的蟲卵下在暗河中，不過三日，就能讓全宮上下的所有人都被種上蠱。
李稷點點頭。
乍一看那些紅點和黑點極不起眼，就像是人尋常所生的痣一般，所以那些人即便出宮辦事也沒人能發現。
“阿稷，我懷疑……”
此時此刻這位蠱王，就藏在阿房宮中。
整個阿房宮上上下下幾千名宮人和衛兵，脖子上幾乎都已經被種上了噬心蠱。
“這裡，真的變成怪物的巢穴了。”
直到站在一處極爲偏僻的殿閣前時，她才停下腳步，擡起頭看那被蛛網厚厚蒙上的匾額。
“我有個猜測，”嬴抱月深吸一口氣，“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禪院有給嬴晗日長期吸食一種特殊的香料嗎？”
這麼大範圍的控制人心神的蠱，必然需要一個非常強大的蠱王。
“那接下來該怎麼辦？”李稷輕聲問道，“想要解這些宮人身上的蠱，是不是一定要找到那位蠱王？”
這條路上並非只有她一人，有幾名太監正擡着水桶在灑掃，嬴抱月低着頭快步走過他們身邊，不遠處有另外一名太監面向牆壁站着，嬴抱月目不轉睛地走過他的身後。
李稷皺緊眉頭，如果嬴晗日不僅是個傀儡，還是蠱王，那麼必然會被禪院藏在極爲隱秘的地方，被牢牢把守。
嬴抱月擡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奇異。
“等等，抱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