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夜的劍猶如毒蛇一般,陰險刁鑽,已經完全失去了正常劍法的路數。
姬嘉樹猛地側頭,臉頰邊火星四射,險之又險地才架住這一劍。淳于夜一個掃腿攻向他下三路,姬嘉樹猛地失去平衡,往後倒去。
他咬緊牙關單手撐地翻向後方,才踉蹌穩住身形。
鮮血順着他的腳踝流下來,只是一瞬間接觸,姬嘉樹卻覺得自己的腿剛剛彷彿碰到了一柄劍,而不是人的腿骨。
他瞪大眼睛望着不遠處那個隱藏在黑斗篷下的身軀,心中發冷。
眼前的這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除了面具下的那雙碧瞳還帶着淳于夜過去的模樣,剩下的部分卻都不像是人的身體。
姬嘉樹有種在和非人的東西戰鬥的錯覺。
銀甲騎士看見了姬嘉樹這邊的險象環生,卻無法去助他,就在姬嘉樹和淳于夜在城門下對劍的時候,箭雨已經向山海關城射來。
“射!”
銀甲騎士厲聲下令。
箭雨淹沒了整片城牆。
上千名重甲騎兵向城門處衝來,速度和氣勢都極爲駭人,一點都不像是在馳道上跑了許多天的模樣。
這一切都超乎了銀甲騎士的預料,他原本以爲對方遠道而來,全軍應該疲憊不堪,可沒想到對方卻做足了準備,上來就是衝鋒。
重甲騎士的武器鎧甲分別都由好幾名騎兵攜帶分擔重量,剛剛就在陣前的奔跑中每個人着裝完成,匯聚成一支鋼鐵的洪流。
這當年是由黑虎軍最先設計出的戰術,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本想推廣到邊關守軍之中,結果朝廷卻以軍費不足的理由,只給平素只用呆在都城內的禁軍配備了成套的重甲。
結果這支重甲軍此時卻用來攻打長城。
這一幕實在是太過諷刺。
銀甲騎士咬緊牙關,命令更多的人去守下方的城門。
對方沒有攜帶攻城車,但重甲騎士渾身上下的甲冑和武器重打達上百斤,本身就是一座座小型的戰車,真的前仆後繼撞上城門,效果比投石車更可怕。
銀甲騎士渾身發冷,這些可都是大秦的精兵啊!
可淳于夜卻不管他們會不會撞死在城牆上,把這羣人當砸城牆的石塊用!
他好不容易建起的軍隊要對大秦的騎兵舉起屠刀,互相殘殺。
設計出這一幕的人,簡直惡毒高明到了極點。
重甲騎兵的隊伍近了,有速度更快的輕騎兵也已經到了城下,開始嘗試向城牆上爬。
血花在龍鱗巖上綻開,伴隨着人肉被熱油灼燒的作嘔氣味。
城頭上的守軍開始血戰,銀甲騎士手中的劍也揮到痠麻,但最驚心動魄的戰鬥,還是發生在城下。
姬嘉樹和淳于夜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兩人的戰鬥掀起了巨大的風暴,只能隔着厚厚的狂風看到中心亮起的一道道劍光。
兩人對戰的風暴也影響了重甲兵的靠近。
當姬嘉樹戰敗的那一刻,重甲兵就會撞上城門。
可姬嘉樹能打敗淳于夜嗎?
銀甲騎士砍死麪前的三名對手,一隻腳踏上城牆。
“站住。”
一隻大手從後面拽住了他,持斧男人拎着血淋淋的巨斧嚴肅地望着他,“你是主將,你想去哪?”
銀甲騎士看了一眼城下,“得有人去幫他。”
他知道他不該去,這不是一般人能參與的戰鬥。
如果南楚的春華君死在這裡,不光城門很可能失守,南楚那邊也可能會和北魏決裂。
持斧男人目光冷峻,“那也不能你去冒險,那個黑袍子的氣息異常不祥。”
即便境界再高的修行者摻和進去,恐怕都沒有好下場。
“老大,我去!”“校尉,我去幫春華君!”
聽見兩人的對話,有不少同穿銀甲的兵士都嚷嚷起來。
“你的這些人對你還挺忠誠的,”持斧男人看了一眼道。
“你也不看是誰的兵,”銀甲騎士神情複雜,制止了手下人的報名,“守好你們自己的崗位。”
持斧男人砍死一個想爬上來的前秦士兵,吐出一口濁氣,“這羣人也挺忠誠的,誰有兵符就跟着走。”
男人的聲音無比諷刺,“真想知道若是白狼王拿到軍符,這羣人會不會也跟着去屠殺自己的同胞。”
“禁軍本就是如此,”銀甲騎士淡淡道,“只認兵符和皇帝本人。”
是太祖皇帝將一代代的禁軍訓練成這樣的。
結果如今他們只能互相殘殺,明知被人利用卻無可奈何。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血戰越來越激烈,整個城頭都被染紅。
城牆傳來一陣陣的顫抖,那是重甲騎兵撞在城牆上的震動。
與此同時城門邊傳來山海居弟子的尖叫聲,“春華君!”
銀甲騎士心中咯噔一聲,城牆下此時已經被黑騎兵淹沒,無法往下跳,他猛地轉身向城樓下飛奔。
沉重的城門此時已經被撞出一道縫隙,山海居弟子和幾名境界最高的修行者死死按住城門,雙手磨得鮮血淋漓。
隔着那道縫隙,銀甲騎士看見了姬嘉樹的身影。
原本兩人纏鬥產生的風暴已經散開,這並非是因爲戰鬥結束,而是姬嘉樹身邊環繞的天地元氣已經幾乎枯竭了。
他在淳于夜到來前就已經戰鬥了很久,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一個奇蹟。
淳于夜身上看不出有什麼傷口,鎧甲外的黑色斗篷被劃破了一些,也在風中飄蕩。
兩人激烈的交鋒一擊結束,一擊分開,姬嘉樹體力不支半跪在地。
淳于夜提着劍朝着半跪在地上的姬嘉樹走來,猶如黑色的死神。
姬嘉樹身上的鎧甲全部碎裂,銀甲騎士望着少年隨風飄蕩的白袍,眼中露出敬意和悲傷。
淳于夜的步伐看上去很慢,實際快的驚人,已經沒有人能阻擋他的這一擊。
姬嘉樹深深喘着氣,他依然緊緊握着劍柄,已經沒有力氣站起。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山海關的城門,隨後閉上雙眼。
“再見了,春華。”
淳于夜舉起劍,手起刀落,碧瞳裡沒有絲毫感情。
下一刻他的雙眼忽然如鬼火般閃爍了一下。
刀鋒揮下,殺氣沸騰,卻忽然凝固。
銀甲騎士伸出的手將在門縫中,呆呆地望着姬嘉樹身前的方向,停住了呼吸。
姬嘉樹睜開雙眼,擡起頭看向擋在他身前的那個纖細身影,也停住了呼吸。
在場中唯一能發出聲音的只有淳于夜。
“你……”
他的目光順着擋在自己劍前的那柄劍上移,落到來人的臉上。
女子身上還帶着大漠的風沙,唯一那雙眼睛,陌生又明亮。
咔嚓一聲,淳于夜的劍被從他手中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