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帳爲開端,巨大的寂靜籠罩了白狼王庭。
原本在肆意屠殺的騎兵停下了動作,正在往外逃命的奴隸們跑着跑着也停下腳步,因爲他們不知道爲什麼身後的人不追了。
王帳門口,站在白狼王附近的貴族們個個呆若木雞。
白狼王胸口插着刀,圓睜的碧瞳直直望着淳于翼。
他張了張口想用最後的力氣說些什麼,淳于翼眼疾手快拔出了匕首,涌到嘴裡的鮮血頓時堵住了老王的喉嚨。
鮮血如注。
撲通一聲,淳于瀚沉重的身軀倒在了地上,倒在了淳于翼的腳下。
這個聲音打破了王帳邊的沉默。
“啊!”
不知是誰發出了第一聲尖叫,“長生天啊!”
“大王死了!”
“大王死了!”
在外圍拼殺的騎兵聽見這個聲音頓時陷入了混亂,開始從外圍涌來。
“大王死了?”
“誰殺的?”
“是那個起義軍的首領?”
這時候王帳外的貴族們才發現百里策凌根本沒有被捉,還在與身邊的西戎騎兵拼殺。
“誰死了?”
百里策凌騎在馬上砍落一個身邊的西戎騎兵,愕然望向王帳的方向。他剛剛無暇自保,根本沒注意王帳附近發生了什麼,這時纔看見淳于瀚不知何時走出了王帳,還倒在血泊中。
“將軍,白狼王死了。”
圍在百里策凌身邊的騎兵紛紛往王帳那邊跑去,丁三終於得以靠近百里策凌身邊。
“阿三,剛剛發生了什麼?”
百里策凌猛地抓住丁三,他知道丁三剛剛在外圍,很可能看見了。
丁三呆呆望着他,魂不守舍道,“白狼王死了。”
“誰?”
白狼王?
百里策凌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個統治西戎幾十年之久,造成無數悲劇的惡魔,死了?
“你看清楚了?不是陷阱?”
“沒錯,將軍,”丁三倒吸一口涼氣,“是被大翟王一刀捅死的,死的透透的。”
百里策凌啞口無言。他從十幾年前就渴望能殺了此人,卻沒想到這個他心中的頭號敵人就這麼死了,還是這麼一個不光彩的死法,被自己親生兒子給當衆捅死。
“大翟王謊稱抓到了你,引得白狼王出帳來看,然後兩人擁抱的時候,大翟王趁機在白狼王胸前捅了一刀。”
聽着丁三的敘述,百里策凌愈發覺得魔幻,頓時明白周圍的西戎騎兵爲什麼都不知所措。
白狼王在衆目睽睽之下被謀殺,作爲白狼王的臣子,這些騎兵和貴族按理說要爲主君報仇。可偏偏殺人的是西戎的太子,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他就是下一任白狼王。
所以,西戎人要怎麼辦?
淳于翼沒有給周圍人反應的時間。
他粗暴地從父親的屍體上取下象徵白狼王的羽冠,戴到了自己頭上,轉過身,面對着下方無數懵然的騎兵和修行者。
“都跪下!”
淳于翼志得意滿地大聲宣告,“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白狼王!”
停下廝殺的西戎騎兵們面面相覷。淳于翼從領地帶來的兵馬倒是嘩啦啦跪下一大片,但白狼王庭的王軍卻都在觀望,從王帳中走出的貴族們更是神情微妙,站着沒動。他們在等,等看誰第一個向這位“新王”宣告臣服。
望着面前層次不齊的人羣,淳于翼興奮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陰霾。
他等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等到他那個偏心眼的父親將大翟王之位封給了他,但權力卻還是牢牢捏在父親的手裡。哪怕西戎各地都發生了動亂,他父親也完全沒有要交權的意思,兄弟們對他也不夠尊重。
白狼王庭內藏着那麼多精兵,他父親卻只叫翟王帶着人馬來平亂。自己的家底一點都不動,反叫他們翟王用自己養的兵馬和那羣奴隸們去拼,真是打的一把好算盤。
其他年紀小的兄弟都拖延着上路,偏偏他是長子,必須第一個前來,真打起來,到時候恐怕也是他的人馬受損最嚴重。
萬一等他的人馬打空了,淳于夜再來千里突襲幹掉對方首領,最後這功勞搞不好還得被淳于夜搶去。
淳于翼越想越氣,手下的國師和大巫也紛紛獻策,讓他不如取而代之,這才讓他下定了決心。
在淳于翼看來,反正他父親也是弒父上位,他如果當着衆人面捅死了父王,其他人也只能奉他爲白狼王。
他是西戎的大翟王,只要父親死了,這白狼王的位置就是他的!
一腔熱血和即將到手的王位讓淳于翼頭腦發燙,可當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了之後,淳于翼卻發現接下來的景象,似乎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他已經是名正言順的白狼王,可白狼王庭的王軍並沒有立即跪下向他宣誓效忠,那羣平素圍在他父親身邊阿諛諂媚的貴族,也沒有立即調轉過來奉承他。
怎麼回事?
沒腦子的騎兵先不管他,淳于翼看向身邊那羣眼神微妙的貴族,臉色難看起來。
在他看來這羣親戚平素最擅長攀高踩低,怎麼這時候反而沒動靜了?
王帳周圍的寂靜還在持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僵持感。
這時候終於有人撲通一聲跪下來,卻不是跪在淳于翼腳下。
淳于熊跪倒在淳于瀚的屍體邊,顫抖地伸出肥大的手掌去捂淳于瀚胸前的刀口。
然而淳于瀚的屍體已經逐漸冰冷。
“怎樣?”
一個年紀大些的貴族在一邊問,“大王……還活着嗎?”
淳于熊搖搖頭,呆坐在屍體邊,像是丟了魂一般。
周圍頓時一羣貴族擠過來察看淳于瀚的死活,察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仍然有人不死心。
淳于翼被晾在一遍,尷尬又惱怒,他扶住頭頂的羽冠,大喝一聲,“夠了!”
“都看着我!”
爲什麼?
明明父王都已經死了,這羣人還依然只關注他父親?
這時終於一個年紀大的貴族在周圍其他貴族的推搡下走了出來,淳于翼認得他,這是他父親的一個叔叔,他得喊叔公。
“大翟王,”老人神情複雜地望着淳于翼,“大汗的確是已經死了,但大汗臨死前並未說給誰接任。按照老規矩,下一任白狼王得由貴族和翟王們共同推選而出。”
“推選?”
淳于翼簡直氣笑了,“怎麼我父親那一代沒有聽說有這個規矩?”
“那是你年紀小,沒聽過也正常,”老者緩慢地說道。
“我年紀小?對了,老叔公呢?老祖宗他在哪?”
淳于翼終於發現平素總是跟在父親身邊的蘇曼不在這裡,急切地喊道。這羣人想靠輩分壓他,那他必須得找到蘇曼,只要蘇曼開口,他不信還有人敢不承認他就是白狼王!
然而就在這時,地面上再次傳來震動,這是大隊人馬前來的徵兆。
“還有誰?”
百里策凌愕然回頭。
居然又有人帶着人馬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