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辰跟着穆七進去的時候,穆由正抱着許文寧在下棋。
半年不見,這個嬴抱月當初在歸家村救下的小女孩居然已經長大了一圈。
看見他們進來,許文寧瞪大眼睛,劇烈地在穆由懷中掙扎起來,“歸哥哥!月姐姐呢?”
後面那個名字纔是她關心的吧?歸辰苦笑,“抱月沒和我一起過來。”
“噢,”許文寧頓時變成了泄了氣的皮球。
“你這丫頭,把外公的棋局都攪亂了,”穆由拍拍許文寧的腦袋,“好了,去找你娘吧。”
許文寧脆生生應了,從他膝頭跳下,一溜煙跑了出去。將將跑到門口時,一把拽住了歸離的手。
“姐姐,娘一直在等你,和我一起去見娘吧?”
歸離本能地看向歸辰。
歸辰點頭。他沒想到自己母親收養的這個義妹居然如此聰明,才五歲就會揣摩穆由的意思。
歸離跟着小妹妹走了,穆七也跟着離開,關上了書房的門。
屋裡只剩下歸辰一人。
歸辰躬身向棋盤邊的老人行禮,“外祖父。”
“唔,來了啊,”穆由轉過身來,目光在歸辰的右臂上停留了一下,“來的挺快。”
“表哥說您在等我,”歸辰目光復雜,“您早就知道我會來?”
“等你想通了,自然會來,”穆由放下棋子,“你雖然姓歸,但歸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歸昌那樣目光短淺的子孫,不配當前秦的大司馬,也撐不起開國三雄之一的基業。
“從你離開歸家的時候,我就在等你回來,不過沒想到你回來的如此之快。”穆由凝視着外孫被曬黑許多的臉,“聽說你去了西戎?”
果然。
穆家對於他們一行人的行蹤一直了如指掌。
歸辰點頭,“您都知道了。”
“不是都知道,”穆由目光深沉,“你們越過永夜長城後的事,老夫就不知道了。”
對於中原修行者而言,永夜長城就是一道越不過的天塹。不管是再厲害的情報網,只要一過長城,就會立即失效。
迄今爲止能將西戎草原上的情報傳回來的情報網,就只有大司命的黑虎軍。
對於那位能將暗樁埋到西戎草原的國師大人,穆由只能由衷欽佩。
“過了長城後,發生了什麼?”老人敲着棋子問道。
歸辰整理了一下思緒,將他們僞裝成使團和商隊,在白狼王庭找回了嬴抱月,又一路上了狼背山,擊退禪院弟子,最後在天坑處遇到神秘力量,人員隨後四散的經歷簡單地敘述了一遍。
“遇到了這麼多事麼?”
哪怕穆由人老成精,聽完歸辰所敘述的經歷都不由得暗暗心驚。
望着面前這個氣息沉穩了許多的外孫,老人神情有些複雜。
他一直都很重視對子孫的培養,即便家族歸隱了,他也一直全力給子孫創造機會來開闊眼界。
可像歸辰這樣的經歷,卻是可遇不可求的。他當初在嬴抱月離開時雖然也派了優秀的子孫跟隨,但穆由心裡清楚,穆家人來得太晚了,最多隻能在嬴抱月身邊混個臉熟。那些真正的險境,嬴抱月只會帶身邊最親密信任的人去。
他這個外孫雖然沒什麼修行的天賦,可這機遇不可謂不強大。
穆由望着歸辰的臉,長長出了口氣。
他當初做主將女兒嫁給歸老頭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固然有給家族留一條後路的打算,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收穫。
“公主殿下現在人在何方?”穆由摸了摸鬍子,“她應該沒死吧?”
“自從在狼背山上公主殿下下了天坑,我就再也沒見過她,”歸辰放在膝上的拳頭緊緊握起,痛苦地說道。
“你不用太擔心,她那樣的人是沒那麼容易死的,”穆由若有所思,“北魏邊關傳來消息,說西戎草原上正在鬧叛亂,不知道和她有沒有關係。”
按照歸辰所說的和嬴抱月等人分開的時間,時間上近乎吻合。
“西戎在鬧叛亂?”歸辰瞪大眼睛,“那其他人……”
他是回到了中原,可其他人如何了呢?如果他們還留在西戎,豈不是很危險?
“你不用操心其他人了,”穆由深深望了外孫一眼,“騰蛇神既然把你送到這裡,必然有祂的用意。你要做的事,就在這裡。”
“是騰蛇神把我送來的?”歸辰一怔。
他原本以爲是他藏在心底的慾念被神靈察覺到了纔會被丟到這裡,可穆由的意思卻是騰蛇神特地送他來的?
“你以爲你是想到哪就會被送到哪?”穆由捋起歸辰的袖子,呵呵笑了一聲。
“你以爲你是誰麼?你能讓神靈如此大費周章?”
歸辰滿臉呆滯,咬牙低頭,“請祖父賜教。”
“你手臂上的血線是一種詛咒,”穆由嘆了口氣,“這說明騰蛇神在你們這些接觸到祂的人身上都下了標記。”
靠這個詛咒,騰蛇神能做到遠距離操縱這些人。
只是穆由現在一眼看不出這詛咒到底種的有多深,也不知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騰蛇神能夠控制歸辰等人到什麼程度。
只能說希望在西戎的那位騰蛇神還未完全邪化,否則單靠祂操縱的那些人,就足以對中原修行界造成巨大危害。
“詛咒……”
歸辰呆呆道,“騰蛇神爲什麼要給我下詛咒?”
他還記得穆由剛剛的那句“你以爲你是誰”。歸辰咬着脣低下頭,“我就是個無足輕重的普通人。”
之前跟着嬴抱月上狼背山的修行者裡,只有他的境界最低。
歸辰心裡清楚,他之所以能跟着嬴抱月走到最後,一是佔着鐵衛的名頭,二就是他臉皮厚,硬是跟着嬴抱月不放。
“是老頭子我話說重了,”穆由知道自己的話打擊到了歸辰,但他不打算多哄孫子,淡淡開口,“如果你只覺得自己是個無名小卒,那對不起把你帶出來的公主殿下。”
“擡起你的頭來。”
歸辰愣愣擡起頭。
“你既然來找我,那證明你還是知道你的優勢在哪裡,”穆由凝望着少年的眉眼道。他不缺孫子,如果歸辰真是個傻子,他沒必要在此子身上浪費時間。
“你境界的確不高,卻同時是歸家和穆家的血脈,”穆由握住椅邊的柺杖,蹣跚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