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中霎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注視着姬嘉樹,一種無形的壓力在帳篷中瀰漫開來。
姬嘉樹早已有所覺悟,抿脣向姬清遠低下頭,“大哥,對不起。”
在場衆人中,最讓他覺得抱歉的是姬清遠。
他已經知道了嬴抱月是誰,也就知道了她對於姬清遠而言意味着什麼。
過去姬清遠看嬴抱月時的那些眼神,也就都有了結果。
望着對面深深彎下腰的弟弟,姬清遠瞳孔收縮,心情一時間極爲複雜。他一方面擔心嬴抱月,一方面又爲弟弟的舉動感到心痛。
原來,姬嘉樹什麼都知道了。
但姬嘉樹到底還是太年輕,姬清遠瞥了一眼帳篷裡其他人,苦笑一聲,“你對我道什麼歉,那是你的未婚妻。”
姬嘉樹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幹了件蠢事。
“罷了,昭華君不在數我年紀最大,和我說也沒什麼,你也是慌了神吧。”
姬清遠走過去摸了摸弟弟的頭,輕描淡寫將此事揭了過去,“我知道你很自責,但先別慌,告訴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姬嘉樹定了定神,瞥了一眼杜子卿和百里策凌。
杜子卿是能讓嬴抱月豁出性命去救的人,旁邊的陌生男人又是杜子卿願意託付性命的人,這個帳篷裡都是值得信任的人。
姬嘉樹將他們在禪院的見聞一一道來,包括嬴抱月跟着楚彥下了密室,在去見少司命神魂碎片的途中消失後再也沒出現的事。
“外界風雲變幻,我們三人一直呆在那間密室也不是個事,就都出來了。”
姬嘉樹深吸一口氣,拿出楚彥交給他們的玉佩,“禪院的楚長老說,如果之後抱月出現,他會用這信物立即通知我們。”
聽他講完,帳中其他人臉色都變了,杜子卿和百里策凌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下來。
大活人消失在一間密室裡,只因爲所謂的神魂碎片,若是換作其他人講述,恐怕都以爲姬嘉樹在編故事。
姬嘉樹在講述的過程中並沒有提到嬴抱月就是林抱月的真實身份,有意地隱去了這一點,但他觀察其他人的臉色,發現知道真相的人居然不在少數。
杜子卿和百里策凌這兩人來歷神秘就不提了,站在耶律華身邊的孟詩周身氣息波動巨大,顯然早就知道內情。
姬嘉樹回想起她的出身和經歷,瞬間就明白了。
原來搞了半天,也就是他猜到的最晚,周圍都是明白人和少司命的故人。
“神魂碎片麼?”
孟詩原本很擔心嬴抱月的安危,但聽見她是在找回神魂的途中失蹤,心卻定了下來。
當然這並不意味着嬴抱月現在處境安全。孟詩心裡明白,嬴抱月現在恐怕正身處他們誰都無法想象的巨大試煉之中,身心俱危。
但這場試煉,他們誰都幫不了她。
他們能做到的,唯有相信她。
“春華君。”
孟詩忽然走到姬嘉樹面前,“你不用自責,你們當時選擇離開,是正確的。”
這一路走來,還是有人第一次這麼和他說。
姬嘉樹擡起頭,看向這個帳篷中唯一的女子。
“抱月姐姐,不需要人一味地等待她。”
孟詩認真道,“她會自己走到我們面前,比上一次更加強大。”
她相信她。
當初她被困在寧古塔朝不保夕之時,是嬴抱月跨越萬難來到她的面前。
這一次,孟詩依舊相信。
相信那個寄託着無數人信念的女子,會戰勝過去的自己。再一次,回到所有人身邊。
姬嘉樹心中一震,定定望着眼前的女子。
一瞬間,孟詩的身影彷彿和嬴抱月有所重疊。
坐在桌邊杜子卿和百里策凌也都看向孟詩,有些吃驚。
百里策凌微微垂下視線,眼前浮現出那個他忘記不了的畫面,那是林書白打馬路過街邊,向地上的少年伸出手的瞬間。
他意識到這名少女恐怕和林書白和林抱月都淵源匪淺。
“小姑娘。”
百里策凌欣賞地望着孟詩,忽然開口,“我之前並未限制你們行動,但我現在有個請求,不知你可願意?”
孟詩感到意外,“什麼請求?”
百里策凌深深望着孟詩,“你可願留在我的軍中,掌管一支千人以上的隊伍?”
“千人?”
孟詩還未迴應,周圍其他少年先吃了一驚。
受到嬴抱月的影響,姬嘉樹等人早已不敢輕視女修。但讓女子掌兵,這可不是一般山海大陸上的男人能接受的。
百里策凌雖然沒有挑明,但他們都看見過這座城中情況,千人在起義軍中可不算個小數目。百里策凌只一句話就願意分給孟詩這麼多人,這魄力着實驚人。
孟詩也很驚訝,“百里將軍,我……”
她有些猶豫,但並非不想掌兵。嬴抱月正在直面自己的挑戰,如果她什麼都不做,沒資格站在嬴抱月身邊。
“等等。”
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孟詩身邊的耶律華忽然開口。
“百里將軍,請問你們屯兵在此,到底準備做什麼?”
百里策凌挑眉,有些意外。
他早就看出來耶律華和孟詩是一對璧人。一般而言,即便是少年英雄,也會將自己的戀人看做自己的私有物,不願讓其拋頭露面。
百里策凌早就做好了耶律華反對的準備,卻沒想到這小少年一張口,卻只問他們出兵的方向。
“事到如今,告訴你們也無妨,”百里策凌沉聲道,“後日天明,我們就會出兵,攻打白狼王庭。”
“什麼?”
帳中的少年們大吃一驚。
沙城中起義軍勢力不小,但進攻白狼王庭可不是一般的任務,茲事體大,擊之有如以卵擊石,步子跨得太大。
耶律華緊皺雙眉,“請問,可有內應?”
如果沒有內應,他實在想不出百里策凌等人哪裡來的膽量。
百里策凌對這名少年頓時也生出了賞識之心。能一眼看出他們本有內應,這耶律華也算是心思縝密。
“原本有,但現在情況不確定。”
百里策凌目光沉下來。
他和杜子卿再次聯繫埋伏在白狼王庭的暗樁相見,卻依舊沒能等到人。他迫不得已將出兵的日期又延後了三天,對方卻依舊沒有迴應的跡象。
他已經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