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策凌轉身,看向城內密密麻麻的帳篷。
他們之所以選擇在此時舉事,最大的原因就是雲中君此時不在白狼王庭,甚至不在西戎。
這可是過去十年間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百里策凌還不敢相信。這麼多年來雲中君來去無蹤,即便距離很遠也能夠通過替身來操縱政事和禪院,誰也不會相信他會真的不在。
說不準他是隱藏在某個地方,來以此放長線釣大魚。
所以對待這個消息,百里策凌之前一直十分謹慎。
他之前帶人突襲禪院,除了救杜子卿外,就是抱着試探雲中君下落的目的。
這試探極爲兇險,他當時就已經做好一去不復返的準備。
雲中君是西戎的國師,可禪院纔是他的老巢,是他的底氣和最強力量。
正道人士入禪院向來是有去無回,院外之人提起禪院都將其當做龍潭虎穴。
事實也的確如此,以往從未有入侵者真的攻入過禪院,更別提活着出來。可結果他們居然真的偷襲成功了,不僅將杜子卿從刑堂最深處救了出來,還搗毀了對禪院而言極爲重要的羅漢堂。
在進攻的過程中,百里策凌親耳聽見有長老模樣的人在慌亂下想要聯繫雲中君,卻並未得到對方的迴應。
經此一役,百里策凌確認了雲中君居然真的不在西戎。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甚至無暇和自己手下聯繫。
恐怕有什麼事絆住了他。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雲中君連自己的老巢和弟子們都不顧。
百里策凌覺得有些不安,但他也沒本事顧及那麼多。總之雲中君不在,對於他和杜子卿要做的事,是大大的有利。
白狼王固然可怕,但他到底只是個肉體凡胎,可雲中君不一樣。
對修行者而言,西戎國師更可怕。
有時百里策凌都會懷疑那到底還是不是個人。
雲中君一人,就能抵得上千軍萬馬。
西戎國師不在西戎的這個好時機要是錯過了,也許他們就永遠錯過了攻破白狼王庭的機會。
和雲中君的重要性比起來,白狼王庭內無人接應一事都變得不重要起來。
杜子卿也明白這樣的機會千載難逢,長嘆一口氣,「我明白了,就這麼定了吧。」
「今晚再和謝六聯繫一下,不管他回不回信,三日後攻庭。」
肆虐的黃沙從兩人中間吹過,百里策凌望着杜子卿的眼睛,點了點頭。
時機不是最好的時機,可他們卻已經再也等不了了。
再等下去,有些仇恨就會被人忘記。
當年下西戎軍攻打永夜長城命令的人是白狼王,這是他們唯一能夠確定的仇人。
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哪怕違背林書白的意志也好,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死後下地獄也好,他們都要手刃仇人。
因爲他們是黑虎軍。
百里策凌靜靜望着杜子卿的雙眼。
他知道對方懂,他也懂。
一直沉在西戎草原水面之下的所有暗樁,會在這一戰裡全部浮起。
他們要用這一場大戰告訴世人。
黑虎軍沒死,林書白的意志,也沒死。
不管過了多少年,這世上都會有爲她報仇的人。
「那我去做準備了,你身體不好,別在這坐太久,」百里策凌望着杜子卿輕聲道,轉身下城樓下走去。
杜子卿點點頭,望着前方那個即將消失的背影,忽然叫道,「策凌!」
「嗯?」百里策凌站在臺階上回頭。
「你不會後悔嗎?」杜子卿望着上了年紀卻依然勇武的同伴,神情無比複雜,「如果你回不來,你就再也見不到你的外甥了。」
以前杜子卿以爲百里策凌和他一樣,能夠拋棄故鄉的家人跑到這裡,必然是冷情冷性無牽無掛的人,可他現在知道了,百里策凌心中有一直惦念的人。
百里策凌定定望着杜子卿的眼睛,沉默了一下,笑了。
「我不後悔。」
「也許如你所說,那孩子已經不在人世了,又也許……」
「也許什麼?」杜子卿忍不住追問。
「又也許,我已經見過他了。」
百里策凌閉上眼,眼前浮現出在丁零見到嬴抱月時她懷裡抱着的那把巨闕劍。
東吳國師的佩劍爲何會出現在一個小姑娘的手裡?
他當時心中震動異常,在沒搞清楚前,這個女孩不能死。他將狼頭交給嬴抱月,就是爲了保她安全,只要她身上有他的信物,那麼西戎所有的暗樁和奴隸都會幫助她。
嬴抱月沒有死,她在西戎活了下來,他也查清楚了她的身份和這把劍的由來。
巨闕劍已經不屬於東方儀,由東吳國師親手手交給了他的義子昭華君保管。
「昭華君嗎?」
百里策凌低聲都囔了一聲。
「你說什麼?」杜子卿問道。
「沒什麼,」百里策凌微笑着搖頭,「我只是覺得,昭這個字,真是個好名字。」
比寄放的「寄」這樣的字要好多了。
林書白的的徒弟,受封昭陽郡主,而東方儀的義子,封號爲昭華君。
這一切是巧合嗎?
百里策凌不知道。
但他希望這對少年少女都能如昭這個字一般,擁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子卿,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
百里策凌回頭望着杜子卿微笑道,「我們這些老傢伙,能做到就是爲他們打掃乾淨地方。」
杜子卿定定望着他,眼中涌動着深沉的光華。
真正應該獲得幸福的人,是你啊,策凌。
在黑暗中摸爬滾打十幾年,這個男人卻希望將光明帶給這片土地。
三日後的決戰,因爲雙腿受傷,杜子龍卿無法上戰場,所以會帶領衝鋒的人是百里策凌。
明雙璧已經不在了,一直藏在黑暗中的暗雙璧,將第一次走上前臺。
他將承受最大的關注,也將迎接最大的危險。
「我走了,」百里策凌大笑一聲,大步走下城樓,只留下一句話。
「子卿,如果我沒有回來,我希望你能替我找到巨闕劍的主人。」
……
……
起風了。
夜深了,李稷忽然驚醒。
巨闕劍在蜂鳴。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