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抱月望着林書白的表情變化,頓時後悔了。
姬墨和林書白之間的分分合合帶給林書白很多痛苦,她明明待在最近的地方目睹了一切,卻還是抑制不住好奇心要戳林書白的心窩,實在是可惡。
“師父,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嬴抱月緩緩垂下腦袋。
“無妨,”林書白微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其實早就想問了吧?虧得你能忍到現在。”
當初得知她再次懷孕的時候,抱月那副彷彿被天打雷噼的神情她到現在還記得。
林書白心裡清楚,林抱月並非討厭姬安歌。之前林抱月不惜一夜突破天階就是爲了救自己的孩子,她比誰都疼那兩個孩子。
當年,對於姬清遠的誕生,林抱月並不意外。畢竟懷上清遠的時候,她和姬墨正是情濃的時候。
但安歌出生的時候,她和姬墨已經分開好幾年了。
“安歌啊……”
林書白沉吟了片刻,苦笑一聲,“倒也不能完全算是意外吧。”
雖然她也沒料到一次就會中招,但也不能算是意外懷孕。
畢竟,那一晚是她主動去找的姬墨。
那是大秦立國之戰決戰前一夜發生的事。
林書白輕輕笑了笑,“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第二天可能會死,就去和他告了別。”
一開始真的只是打算告個別而已。
至於最後怎麼走到了那一步,她也不太明白,只能說是水到渠成吧。
嬴抱月聽着林書白的敘述,神情有些複雜,“那安歌的出生是……”
“沒有人強迫我,”林書白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是我自己選擇懷上這個孩子的。”
“可是……”嬴抱月咬脣,欲言又止。
林書白卻已經明白了她爲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抱月,你其實是想問,我爲什麼會給阿墨生下第二個孩子吧?”
嬴抱月的心思被擊中,艱難地點了點頭。
“一個女人會選擇生下一個男人的孩子,只有一個理由。”
林書白注視着天邊的晨曦,澹澹道,“因爲我愛他。”
或者說,愛過。
嬴抱月如遭雷擊。
“可……”
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雲首峰上慕容音的臉從她眼前閃過,多種情緒交織,嬴抱月腦子裡一時間亂糟糟的。
但片刻後,她終究是冷靜了下來。
“師父,”嬴抱月深吸一口氣,輕聲問道,“你還愛他嗎?”
林書白沉默了片刻,笑了,“現在不能說很愛了。”
她詼諧地說道,“至少我不會給他生下第三個孩子。”
嬴抱月鬆了口氣,不知是爲山鬼,還是爲自己。
“那師父,你現在愛的人,是後遼的山鬼大人嗎?”
林書白摸着嬴抱月腦袋的手一頓有,些意外嬴抱月會主動提到山鬼。
林書白沉默了很久,就在嬴抱月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林書白擡起頭,淺淺一笑。
“沒錯。”
嬴抱月心跳停跳了一拍,她失神地望着林書白的臉龐,“師父,你……”
“怎麼?驚訝於我移情別戀了嗎?”林書白微笑地望着她,“還是覺得師父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不!這怎麼可能!”嬴抱月霍然從屋頂上站起,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哈哈哈,你小心點,”林書白抱住她,“至於這麼激動麼?”
嬴抱月平復了一下心情,不好意思地坐下,“師父,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當然知道,”林書白笑道,“不過就算你這麼想也沒什麼,畢竟是事實。我既然選擇做了這樣的事,對於世人的評價,我也早就有了心理準備。”
“不,師父,你別這麼說,這對你不公平!”
嬴抱月咬牙,“既然姬墨能另娶其他人,你愛上別人又怎麼了?誰說女子不能愛上另一個人?難道非要從一而終不成!”
嬴抱月激動地說了一長串話,林書白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嗯,你說的沒錯,”林書白注視着嬴抱月的眼睛,“所以,月兒,一個人不是一輩子只能愛上一個人。”
“你說,我說的對嗎?”
嬴抱月勐地僵住,整個人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坐在屋頂上一動不動。
林書白深深嘆了口氣,望着嬴抱月的目光中有着無奈,有着不忍,更多的則是憐愛。
“月兒,你不必對自己那麼苛責,”林書白輕輕撫摸着嬴抱月柔軟的長髮,將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抱進懷裡。
“這世上你想要什麼東西,就去拿到手裡,師父無論如何都會支持你。”
“不管是多麼大逆不道,不管是多麼的天理難容,我都會支持你。”
況且,恐怕根本不是那麼大的事。
林書白低下頭,看着懷中少女這一年來一直穿在身上的孝服,在心中喟嘆了一聲。
她的徒弟,只是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
嬴抱月抓緊林書白的衣襟,莫名有些想哭。
“師父,你不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林書白搖搖頭,“你要是想說,我願意聽。若是不想說,不說也罷。反正不管發生什麼,我徒弟都是對的。”
嬴抱月終於忍不住溼了眼眶。
這就是這世上永遠會無條件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她心中已經沒有那麼猶豫了,只是林書白懷抱的溫暖讓她捨不得起來。
嬴抱月伏在林書白懷中擡起頭,半開玩笑地開口,“師父,我若是說,其實沒發生什麼大事,你會不會想揍我?”
“不,”林書白搖頭,注視着嬴抱月的眼睛,她輕聲道,“你的一切對我而言都是大事。”
況且,還真是發生大事了。
林書白長長吐出一口氣,眼前浮現出嬴抱月當初手執帶血的長劍站在嬴蘇屍體邊的模樣。
今晚的包抱月給她同樣的感覺。
在那天之前,林書白一直以爲自己的徒弟並未開情竇,直到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人非草木。
她的徒弟並非鐵石心腸之人,而是把自己的感情藏在了很深很深的地方。
不能因爲這孩子太能忍,就認爲她不會疼。
只是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令她震驚。
林書白摸着嬴抱月的頭髮,心情無比複雜。
她這一生情路坎坷,不希望嬴抱月像她一樣。
抱月對她而言就像親生的孩子,而父母無不希望自己的子女一生順遂。
可是她卻眼看着抱月又將踏上另一條艱難的道路。
而她無法阻止,也不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