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井。
這是嬴抱月落到地面時心中冒出的想法。
看似踩到了實處,但就在觸上地面的瞬間,雙腳就瞬間下陷,驚的她連忙攥緊了鐵鏈。
腳底下的觸感與其說是陸地,更像是極爲粘稠的沼澤,讓嬴抱月想起上輩子踩過的融化的柏油路。
“放心吧,這不是沼澤,不會整個人陷進去。只是淤泥有點厚罷了。”
楚彥站在不遠處,揹着手靜靜望着她。
嬴抱月聞言又往下踩了踩,果然沒有再下陷。腳下的淤泥足足沒到腳背的位置,每踩一步都有腥臭味泛上來,令人聞之慾嘔,宛如在下水道里行走。
嬴抱月調動真元覆蓋腳面,鬆開鎖鏈,緩緩走到了楚彥面前。
真元能抵抗污泥的滲入,但並不能讓人漂浮,每一步依然深陷入污泥之中。
楚彥望着面不改色走到他面前的少女,挑了挑眉,“記住,不要低頭看自己腳下。”
“爲什麼?”
這時姬嘉樹緊隨嬴抱月其後,也落到了地上。
他模彷着嬴抱月的動作事先已調動真元覆蓋了腳面,踩下去的瞬間那股詭異的觸感還是讓他渾身發毛,腳心的觸感不僅粘稠滑膩,滑膩之中還夾雜着數枚硬物。
聽到楚彥的話,他條件反射地看了一眼腳下。
就這一眼,他整個人定在了原地。
遍佈地上的根本不是什麼淤泥,而是血肉混雜着人骨渣滓沉澱出的混合物。
看着浮在自己腳背上骨頭碴子,一股噁心從姬嘉樹胃裡衝出,他勐地乾嘔起來。
“這纔是正常反應嘛,”楚彥站在一邊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眼中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
反觀站在一邊神色如常的嬴抱月,楚彥目光閃了閃。
這個女人,比他更像從地獄中走出來似的。
“嘉樹?”嬴抱月輕聲喚道。
“我沒事,”姬嘉樹只覺頭昏腦漲,硬撐道,“很快就好了。”
“站不穩就在這站着,”楚彥冷冷道,“這地方不是你這種嬌生慣養的小少爺能來的。”
上面十八層拷打罪人時產生的污物都會向下面傾倒,十九層裡的血泥是最多的,是地獄中的地獄。
姬嘉樹咬了咬舌尖,勐地擡起頭來,雙目灼灼,“我能站穩。”
“那走吧,”楚彥哼了一聲,“時間有限,快點。”
他看向嬴抱月,“你來決定我們往哪走。”
“我?”
嬴抱月一怔,他們此時所站的地方是一個十字路口,四個方向均有一個黑洞洞的門口。
“我也不知道杜子卿會被關在哪,”楚彥澹澹道,“我都沒見過他,無從辨認他的氣息。”
“你若是真是關心此人的死活,想必能判斷出他的氣息在哪個方向吧?”
楚彥輕笑一聲,“畢竟這個地方並沒有隔絕氣息的陣法。”
嬴抱月尚未開口,姬嘉樹咬牙道,“在這種地方怎麼可能辨認出來氣息?”
這地下的腥臭味濃烈得足以毒死一頭巨獸,這種情況下還要人去辨認可能存在的微弱氣息,這怎麼可能?
“辨認不出來我也沒辦法,”楚彥聳肩,“畢竟不是我要找人。”
姬嘉樹咬牙,他本想怒斥楚彥不負責任,話到嘴邊又咽下,此人幫助他們本就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嬴抱月靜靜道,“那我試試。”
“抱月?”
姬嘉樹心中一窒,辨認氣息本身不算困難,問題是這意味着要解除對氣味的屏蔽。
這下面堪稱是惡臭的地獄,他們此時能這樣站在這裡不暈倒,全靠用真元遮蔽了部分嗅覺。
嬴抱月要辨認氣息,就要直面這比毒氣更可怖的惡臭。
“沒事,”嬴抱月閉上雙眼,解開了真元的屏障。
在氣味涌進來的那一瞬間,她心中浮現出一個想法,如果她此時窒息了會更好受些吧。
但她不能窒息,還得仔細去嗅,從濃烈複雜的臭味中辨認出是否有她熟悉的味道。
姬嘉樹站在閉着雙眼的嬴抱月身邊,在真元散開的一瞬間,他看見嬴抱月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但她在那一刻所遭受的痛苦絕對不止這些。
看着姬嘉樹的指縫裡滲出鮮血,楚彥的目光深了深。
對這樣家境優越的小少爺,他素來沒什麼好感,但就在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當初抱腿坐在火堆邊的自己。
他走到姬嘉樹身邊,“怎麼?心疼了?”
姬嘉樹深吸一口氣,“我只是厭惡自己無力幫她。”
楚彥垂下視線,“有些事就是這樣。”
哪怕他成了天階,當了長老,但還是無法扭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受苦。
對於面前的嬴抱月,他之前一直無法用看待火堆時的心情來看她,在他眼中,地下的神魂和奪舍後的前秦公主是兩個人。
但現在,楚彥發現這兩個人在他心中正在漸漸融合。
楚彥凝望着閉目嗅聞的嬴抱月,嘆道,“你這個未婚妻,如果是男子,倒真算是個硬漢子。”
第十九層光這洶涌而來的臭味都足以殺死千軍萬馬,嬴抱月卻毫不退縮地撐住了,連他看了都不禁佩服。
“她不需要是男子,”姬嘉樹注視着嬴抱月的眉眼,“她就是她。”
“她能做到一切事。”
楚彥眯起雙眼,目光有些複雜,“也是。”
姬嘉樹聞言怔了怔,總覺得楚彥這句話彷彿有什麼深意。
但不等他去問,嬴抱月忽然睜開了眼睛,“找到了。他就在這裡。”
“杜子卿麼?”楚彥都有些驚訝,“他還真被關在這一層?”
他之前不過是一猜,沒想到區區丁零一羊倌,還真被關在刑堂的最深處。
這杜子卿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人在哪?”
嬴抱月指向右手邊,“這個方向。”
楚彥目光銳利起來,“那我們走吧。”
他毫不猶豫地帶着嬴抱月等人向右邊的通道走去。
“等等,這裡面沒有看守嗎?”姬嘉樹跟在後面問道。
“等我們運氣不好碰上時再說吧,”楚彥一邊走一邊道,目光幽深。
眼前的通道由磚石砌成,但表面已經幾乎看不到磚的紋路,全部被血泥浸染,通道兩邊是一排排的囚房,每一個都黑洞洞的,裡面一灘灘黑泥,看不清關着些什麼。
嬴抱月跟在楚彥身後踩着淤泥往前走,漸漸的她的步伐越來越快,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