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寒風吹過,嬴抱月猛地回過神來。
此時並不是她們對視的好時機。
她知道這匹神獸剛喘過氣來,心神想必還很脆弱,一旦處理不當容易產生應激反應,但她沒有時間等對方恢復了。
嬴抱月回頭看了一眼馬廄門口的屍體,雖不知禪院什麼時候纔會發現這兩個弟子失蹤,但無論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嬴抱月咬了咬牙,率先靠近了籠子。
籠中獸的肩膀難以覺察地顫了顫。
嬴抱月注意到了,她有些心酸,但這舉動至少證明對方沒那麼有攻擊性了。
她大着膽子重新回到了籠子邊,望着那雙漂亮的豎瞳,她猶豫了一下,指着自己問道。
“你……認得我嗎?”
籠中獸望着她,眼神有些複雜。
片刻之後,她點了點頭。
嬴抱月眼睛一亮。
籠中豹身人面的女人擡起前爪,做了個掐的動作。
她望着嬴抱月脖子下淤痕,緩緩開口,“我做的。”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馬廄入口的那具屍體,眼中流露出一絲仇恨,咬牙切齒道,“我殺的。”
嬴抱月一怔,旋即心中一鬆。
她最害怕的就是這隻神獸在意識不清時分不清到底是什麼人靠近了它,又對它做了什麼。這樣看來就算之前在那樣癲狂的狀態中,它還是保有一絲神智,能夠將她和禪院弟子區分開。
能分得清的話,就能溝通。
嬴抱月又靠近了籠子一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籠中獸的神情,輕聲問。
“那你現在,不害怕我了嗎?”
之前這隻神獸之所以會掐她的脖子,就是因爲對人類的恐懼,下意識想要將靠近她的人類統統殺掉。
籠中獸神情複雜地望着她。
就在嬴抱月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籠中獸忽然看向她的肩膀,喃喃開口,“你有蛇。”
“蛇?”
嬴抱月反應過來,“你是說小花?”
她將手伸進衣襟掏了掏,卻只牽出一條尾巴。小花蛇將腦袋縮在她領子下,死死咬着她的內衫不肯出來。
“不好意思,這孩子好像有點怕你,”嬴抱月笑了笑,將小蛇的尾巴放了回去,沒有勉強。
籠中獸的神情變得更加複雜,輕聲道,“化蛇。”
化蛇?
嬴抱月心裡一突,她沒想到居然會從這隻神獸口中聽到她一直懷疑的那個名字。
她盯着籠中獸問,“你是化蛇嗎?”
“我不是,”籠中獸搖頭,視線落到小花蛇藏着的位置,眼神有些悲傷,“它是。”
小花是化蛇?
嬴抱月被她問糊塗了,這怎麼說都不可能啊。
物種都不一樣……
“你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嬴抱月狐疑地望着她,“這孩子可不是化蛇。”
且不說小花壓根沒長着人臉,之前在西嶺雪山遇見化蛇之時,嬴抱月清晰地記得他說過自己是這世上最後一隻化蛇。
然而籠中獸執拗地搖頭,斷斷續續道,“它身上有……化蛇的氣息。”
小花身上有化蛇的氣息?
嬴抱月忽然明白了什麼。
她拉高衣領,藉着月光瞄了一眼小花蛇的頭頂,一枚顏色不太一樣的鱗片亮了一下。
之前從西嶺雪山下來後,她無意中發現小花頭頂的顏色和以前比好像有點變化。但因爲它身上的顏色本來就花,她就沒多在意。
她聽花璃說過,當初在青鸞峰她昏死過去的時候,小花曾和化蛇搏鬥過。
恐怕就是在那個時候,化蛇將他的氣息留在了小花身上。
看來之前籠中獸掐住她脖子時之所以會短暫地恢復神智,就是感受到了化蛇的氣息。
凝視着籠中獸臉上的那張人臉,嬴抱月輕聲問道,“請問你和化蛇有什麼關係嗎?”
“我……”
籠中獸咬了咬脣,神情有些掙扎。
“不想說也沒關係,但你能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嬴抱月鄭重問道。
既然這神獸開了神智,那麼必然有自己的名字。
它的一舉一動實在是太像個人了,嬴抱月不想繼續在心中稱它爲籠中獸。
“名字?”
籠中獸猛地擡起頭。
“對,名字,”嬴抱月指了指自己,輕聲道,“我叫明月,你呢?”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說了自己化名。
籠中獸的眸光閃爍了一下,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洵音。”
洵音?
嬴抱月想了想,蘸着還未乾透的血在手心寫了兩個字,向籠中獸張開手掌,“是這兩個字嗎?”
籠中獸有些意外地睜大雙眼,點了點頭,“對。”
居然猜對了。
嬴抱月看着自己手心的兩個字,自己都感到意外。
她原本猜的第一個字其實是尋找的“尋”,但轉念一想,化蛇是水獸,也許會使用和水有關的字,於是猜了這兩個字。
沒想到全中。
“洵音,很美的名字。”
嬴抱月凝望着籠中身上還纏繞着鎖鏈的水獸,輕聲問道,“誰給你取的這個名字?”
洵音的眸中是滿嬴抱月看不懂的神情,聲音乾澀地開口,“阿孃。”
嬴抱月心中的一個預想隱隱被證實。
她注視着眼前人面豹身的女子,問道,“你的母親,是一隻化蛇?”
洵音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
嬴抱月閉上雙眼。
怪不得之前洵音會對着趴在她肩膀上的小花喊娘。
洵音是在小花身上感受到了和母親相似的氣息。
“你的母親她……”
這個問題嬴抱月幾乎不忍心問,因爲她已經預料到了結局。
“死了,”洵音眸光發直,木然地看着她,“化蛇,都死了。”
果然如此,嬴抱月心頭一縮。
在西嶺雪山上的那隻化蛇,真的是這世間最後一隻化蛇了。
至於洵音,她應該不算是化蛇。
嬴抱月心中有了一個猜想。
“洵音,我能問問你的父親是誰麼?”
嬴抱月打量着眼前人面豹身的女子,輕聲問道。
如果她沒有猜錯,洵音應該是一個混血。
混血在神獸中並不算少見,但她這種情況很少見。
嬴抱月以前曾經和騰蛇探討過這個問題,對於能化爲人形的高階神獸而言,似乎不存在生殖隔離的問題,可以自由結合。
但兩隻不同種類神獸生下的孩子,卻並不會出現融合的情況。
就像西戎貴族奉行的貴血理念一樣,神獸之間的結晶奉行血脈壓制的原則。
簡單點說,就是父母雙方哪一方的實力更強,生下來的孩子就像誰,只完全繼承一方的特徵。
洵音這樣的情況嬴抱月還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聽說。
她推測,這也許是父母雙方勢均力敵造成的。
可化蛇已經是非常高階且罕見的神獸了,這讓她對洵音父親的身份產生了好奇。
能和化蛇生下孩子,洵音的父親又是何方神聖?
洵音望着她,“我的父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