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像後發出細微的聲音,像是螞蟻在啃咬着什麼一樣,嬴抱月和淳于夜對視一眼,足尖點地,立即離開了羅漢堂。
一直逃出去十幾丈遠,兩人身形掩入一處房屋角落,遠遠觀望着那間詭異的屋子。
羅漢堂外靜悄悄的,並沒有人出來。
淳于夜鬆了口氣,蹙眉問道,“最後那動靜,是什麼?”
“似乎是那些茸毛重新覆到了那盒子上,”嬴抱月回憶着最後聽見的聲音,”果然那東西是在守護着那盒子。“
“那東西也夠蠢的,你將裡面東西偷出來了都不知道,”淳于夜嗤笑了一聲,“話說那鬼東西到底是什麼?”
“我不知道,只是……”
嬴抱月欲言又止,她莫名想起了之前在西嶺雪山曾經將趙光他們拖下山崖的長着手的怪草。
淳于夜打量着她的表情,“那不會是從西嶺雪山弄回來的怪東西吧?”
嬴抱月猛地看向他,淳于夜和她想到了同一個地方。
淳于夜擡起頭,看向天上孤零零的冷月,碧瞳微冷,“我在禪院呆了那麼久,沒想到這地方還能一直給我驚喜。”
供奉着十八羅漢的羅漢堂,守護着解藥的怪草,還有他之前從未在鬥獸大會上見到過的人面獸。
光這一晚上,他就遇見了好幾樁沒見識過的稀罕事。
淳于夜語氣諷刺,嬴抱月眸光閃了閃,沒有說話。
這人表現得好像不知情一般,可正如他所說他在這裡長大,淳于夜真的對一切都不知道麼?
不過不管怎麼說,如果那守護盒子的怪草真如猜想那般是從西嶺雪山弄來的,倒是能夠解釋剛剛取藥的順利。
西嶺雪山出身的東西都有股子莫名的憨直氣息,那怪草也許接受的命令就是守住那個盒子,纔對她取走解藥沒有反應。
“你拿到的是真的解藥吧?”
淳于夜皺眉問道。
嬴抱月從懷中重新掏出那枚丹藥,她此時纔有時間好好檢查這枚丹藥。
月光下,丹藥發出瑩瑩的光輝。嬴抱月湊上鼻子嗅了嗅,和之前兩枚解藥氣味近似的藥味傳來,她細細分辨後鬆了口氣,雖然她還不能分出這丹藥的具體成分是什麼,但她可以確認和之前兩枚解藥是用同樣的東西煉製的。
嬴抱月身體徹底鬆弛了下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汗溼後背。
仔細想想,她剛剛的舉動實在是太過冒險,只要那怪草有一點異動,後果不堪設想。
即便如此,她心中卻被一種難以言說的衝動驅使着,近乎莽撞地用樹枝就敢去夾那盒子。
還真給她拿到了。
淳于夜望着嬴抱月的舉動,就知道她取到這枚解藥不是假的。
別的不提,嬴抱月的辨認藥毒的能力在他之上。她聞不出不對,那除非這三枚解藥都是假的,否則三枚就都是真的。
不過……還真給他們找到了三枚解藥。
淳于夜知道他的想法莫名,但從今晚開始到現在,他們的尋藥之旅似乎就沒那麼複雜。
今夜的禪院,似乎不是他認識的那個禪院。
在他的預想裡,這一趟禪院之旅本該異常兇險,他甚至還準備好了萬一被發現後全禪院逃亡的準備。
可除了嬴抱月被捲入地穴的那個意外之外,其他的事情都順利得異乎尋常。
從他們踏入禪院開始,既沒有被黑泥侵蝕,也沒被人發現,連卷入地穴這樣的險境都誤打誤撞地出來了,一點勁都沒費。
是因爲禪院的主人不在?還是因爲今晚所有弟子的注意力都在鬥獸大會上?
還是他太疑神疑鬼了?
淳于夜眯起眼睛,看向攀着牆角向外觀望的嬴抱月。
她神情專注,似乎全身心都放在了救那頭和她沒半點關係的野獸身上,完全沒有察覺到危機的逼近。
嬴抱月觀察了一陣羅漢堂外,發現並沒什麼動靜,徹底放下了心。
她直起身,按照之前的記憶,看向之前高個弟子趕着的馬車離去的方向。
接下來只要找到那隻人面獸被關押的地方就行了。
嬴抱月小心地觀察着前路,正要出去。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面抓住。
“嬴抱月。”
淳于夜目光陰沉地看着她,“我們離開這裡。”
“現在,立刻,馬上。”
嬴抱月一愣,“你怎麼了?突然這麼說。”
淳于夜的碧瞳宛如一池深潭,他靜靜凝視着面前的少女,斬釘截鐵道,“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再待在這裡,絕對會出事。
要他說理由,他一個也說不出。但從以前開始,他的這種直覺救了他很多次。
嬴抱月定定望着淳于夜的眼睛。
“我不走。”
“是嗎?”
淳于夜本也沒想着她會乖乖聽話,他冷靜地握住了腰邊的劍柄,正要拔出。
“淳于夜,”嬴抱月淡淡道,“你敢打昏我,我現在就大喊出聲,把人引來。”
淳于夜手一頓,碧瞳中劃過一絲兇狠,“你瘋了?”
“不過是同歸於盡,”嬴抱月平靜地望着他,“我們可以試試,是我下場慘,還是你這個禪院的叛徒慘。”
“你今天果然不可理喻,”淳于夜怒到極點,聲音卻冷了下來,“你想喊就喊,喊啊!”
她到現在連動用真元都不敢,他就不信她還真敢把其他人引來。
同歸於盡本就是下策中的下策,不過是她實在沒有別的法子能威脅他罷了。
嬴抱月沉默地和淳于夜對視着,神情複雜。
事已至此,只是拼誰更能豁得出去。
月光下,她張了張嘴。
淳于夜靜靜望着她,忽然閉了閉眼睛。
他倏然轉身。
“淳于夜?”
嬴抱月望着他的背影一怔。
“你想在這玩就玩吧,我不奉陪了,”淳于夜背對着她,淡淡開口。
他低聲笑了一聲,忽然意識到不是嬴抱月有問題,是他自己今天晚上腦子出了問題。
嬴抱月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卻在操心她的死活?
什麼玩意兒。
“我要的解藥已經拿到了,慕容恆那顆我也會帶給他。”
淳于夜摸了摸自己懷中的木盒,冷漠開口,“你不想走就留這吧,我要回去了。”
他沒那麼多條命陪這丫頭在這折騰。
嬴抱月望着他的背影,輕聲道。
“是嗎,這樣最好,阿恆就交給你了。”
淳于夜正要離開的腳一頓。
他忽然有一種錯覺。
他有的那種預感,嬴抱月也有。
甚至連他要離開,都在她的預料中。
“我再問最後一次,”淳于夜站在原地,不回頭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嬴抱月搖搖頭,簡潔道,“我還有事要做。”
淳于夜閉上眼,身影消失在她的面前。
無數荒廢的空屋前,只剩下嬴抱月一人的身影。